遠方傳來清脆的上課鐘聲。默默地跟在任子絪的身後,手中提著早餐的邵品芊不停地思索著一件事,待會兒走進去教室時,自己是否會再度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畢竟剛才跑出教室的動作是如此之大,想要不吸引同學側目也難。
思及至此,邵品芊的胸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似的,心跳略為加速,呼吸也有些紊亂,她輕嘆了一口氣,試著緩解緊繃的神經。
「嗯?」任子絪停下腳步,回過身湊近邵品芊,「妳……不喜歡剛才買的餐點嗎?」
面對任子絪突如其來地靠近,邵品芊不自覺地向後退個幾步,搖了搖頭,本來打算開口解釋卻欲言又止,只是靜靜地佇在原地。
「還是因為……妳害怕走進教室時會變成大家注視的對象嗎?」任子絪凝視邵品芊那雙缺乏自信的眼神,彷彿已經徹底看穿她的心思。
他從提袋中取出剛才買來的抹茶歐蕾,小心翼翼地掀開杯蓋後,遞到邵品芊的面前。
「趁熱喝吧。」
「這怎麼可以……」邵品芊慌忙地擺手拒絕,她舉起自己的透明提袋,裏頭裝有冰奶茶搭配肉鬆火腿三明治,菜色簡單樸實得有如不起眼的自己。
「妳知道嗎?其實抹茶有安定情緒、放鬆心情的效果喔。」任子絪露出和煦的笑容望向邵品芊,「就用那杯冰奶茶和我交換吧。」
經過幾番推託之後,邵品芊終究接過那杯瀰漫著濃郁香氣的抹茶歐蕾。
時序進入九月初,按理而言雖然是盛夏尾聲,不過經歷一場滂沱大雨過後,走廊上吹來徐徐涼風。體質本就畏寒的邵品芊,雙手十指早就失去血色,微微發紫。
任子絪適時地將抹茶歐蕾遞給她,杯身傳來的微微暖意,不僅暖和邵品芊的掌心與指尖,也悄悄撫慰那顆徬徨無助的心靈。
啜飲一小口,濃郁的抹茶歐蕾在嘴裡綻發出甜而不膩的口感。抬頭仰望天空,邵品芊的視線追隨在慢慢消散的烏雲,一縷陽光從雲層中穿透,灑落在她清秀的側臉上,勾勒出細膩又柔美的輪廓。
任子絪摒住呼吸,深深地被眼前這位同學的氣質所打動,握緊掛在胸前的底片相機,再三深思後的他決定開口詢問。
「品芊。」任子絪輕聲呼喚她的名字,「請問……我可以拍下這幕嗎?」
邵品芊轉頭望向任子絪,眼眸中帶著一絲抗拒。她對於任子絪的戒心不再如此防備,卻依然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要求表露出排斥。
「如果妳認為會造成困擾的話,直接拒絕就好了。」任子絪連忙補充解釋,「我只是覺得這一刻的妳……讓我產生想要永遠留存的念頭。」
出其不意的讚美,竟然讓邵品芊備感羞怯,她的心跳似乎亂了節奏,滿臉通紅地撇開目光,微微地點頭。
「我……該怎麼配合你的鏡頭呢?」邵品芊囁嚅地回覆,也間接地回應任子絪的請求。
任子絪對於邵品芊的答應喜出望外,他急忙舉起底片相機,透過觀景窗手動調整著對焦,邊告訴她:「就像剛才那樣,保持抬頭看著天空的動作就好。」
邵品芊依照任子絪的指示擺好動作,一手拿著抹茶歐蕾,仰頭望向天空。
「等等!」任子絪突然喊了一聲,語氣中帶著慌張。
邵品芊被嚇著渾身一顫,來不及回過神,就看見任子絪從口袋中掏出一條棉質手帕,左上角繡有一隻在花叢中跳躍的布丁狗圖案,遞向不知所措的邵品芊。
「品芊,妳的鼻頭留有奶泡。」
綿密細緻的奶泡正殘留在邵品芊的鼻頭,讓本來擺出優雅姿態的她,瞬間顯得略顯滑稽又可愛。
「十二月都還沒到,我怎麼就遇見聖誕老人了?」任子絪笑著調侃,「今年我有當個乖寶寶,請問妳要送給我什麼禮物呢?」
「別鬧了啦……」邵品芊雙頰泛紅,耳根發燙,接過手帕後遲疑地瞧向任子絪,只見他微微點頭同意後,便迅速地將沾附在鼻頭上的奶泡擦拭乾淨。
「你……也喜歡布丁狗嗎?」拭去奶泡後,邵品芊看著手中的手帕,心中滿是好奇。
「很喜歡喔!」任子絪毫不猶豫地點頭,「三麗鷗的所有角色裏頭,我最喜歡的就是『布丁狗』了。」
「你們兩個!」一道凜冽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劃破這寧靜又帶有些微甜蜜的氣氛。兩人回頭定睛一看,一名留有八字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正雙手叉腰、目光銳利地朝著他們怒吼。
「看你們制服上的學號,高中部一年乙班不就是這屆的新生嗎?上課時間還在這裡幹什麼?」
「糟糕……」任子絪低語,「是『俾斯麥』老師。」
「俾斯麥?」邵品芊不解任子絪在講什麼,原本想要開口詢問的她卻忽然被一把拉住。
「快跑!」任子絪抓住邵品芊纖細的手腕,直往距離他們最近的樓梯間奔去,「被他抓到的話麻煩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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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辦公室內壟罩著低氣壓,俾斯麥嚴厲的訓斥聲持續在室內迴盪著。
「新生第一天就敢翹課,你們膽子可不小嘛!」說完後俾斯麥用力拍打桌面,擺放在上頭的課本及教材因此紛紛散落一地。
邵品芊與任子絪兩人並肩站在他的面前。邵品芊低頭不語,縮著肩膀的她屏氣凝神,絲毫不敢與俾斯麥的怒目相交。相較於邵品芊的瑟縮,任子絪卻表現地氣定神閒,嘴角甚至露出一抹似有若無微笑,簡直根本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知道我是誰嗎?」俾斯麥看著任子絪的略顯輕浮的態度,氣惱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指著他的鼻尖詢問。
「好可憐,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誰……」
這個出乎意料的答覆讓本來緊繃的氛圍帶來一絲微妙的喜感,邵品芊聽聞後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但是看見俾斯麥怒瞪著她時,又趕緊用雙手遮住嘴巴。
「我就是你們兩人的班導麥元佐。」俾斯麥將目光移回任子絪身上,「你們以為我很在意翹課這件事嗎?我是擔心你們會『一步錯,步步錯』啊!」
「老師,對不起。」邵品芊下意識地開口,語帶哽咽地回覆,「是我先……」
「這件事是我的錯,與邵同學沒有任何關係,我們會深刻反省今天的行為。」任子絪眼見邵品芊的情緒似乎快要無法承受,一改先前吊兒郎當的態度,立即插嘴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俾斯麥見狀也不願再繼續責備,只是嘟囔著:「不是啊……你們這樣不就顯得我是個不講理的老師啊?」
任子絪蹲下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課本及教材,期間反覆地透過餘光觀察邵品芊微微顫抖的模樣,想要確認她能否支撐下去。
俾斯麥長嘆一聲,「總之下不為例。再讓我抓到就記一支小過,加上寫千字悔過書作為反省。」
接過任子絪遞來的教材,俾斯麥從中抽出兩份講義交給他們,「快點回去教室完成新生報到手續,然後找時間把今天的課程內容仔細讀一遍,如果有不懂的地方隨時可以來找我。」
朝著門口揚起下巴,俾斯麥不想再多說什麼,示意他們可以離開辦公室。
「品芊,妳還好嗎?」來到走廊上,望著邵品芊有些濕潤的眼眶,任子絪焦急地關心起她的狀況。
邵品芊微微點頭,迅速地別過臉,不想讓任子絪看到她如此狼狽的樣子。
任子絪將手伸進口袋,像是想要掏出什麼東西卻遍尋不著,滿臉狐疑地自言自語著:「奇怪?我放哪裡了呢?」。
「如果是要找這個的話……」邵品芊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摺疊整齊的布丁狗棉質手帕,「在我這裡喔。」
任子絪露出淡淡一笑,取過手帕的那刻,忽地湊上前輕拭殘存在邵品芊眼角的幾粒淚珠。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連累妳一起被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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