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輝人被刺眼的太陽光弄醒,習慣性的往旁邊的位置摸索,卻沒有摸到那熟悉而結實的臂膀。
體內賀爾蒙的變化在生活裡處處都是痕跡,最近他都起碼比撤早醒三十到四十分鐘,偶爾會趁著閒暇,偷偷摸摸的欣賞對方的睡臉。但今天醒來,旁邊就連一點溫熱都沒有,顯然對方比自己早醒很多。
濃密而長的睫毛隨著眼睛一眨一眨地到插進眼眶裡,他一面搓揉留著生理淚水的淚眼,一面有些著急地翻下身去找人。
不明瞭自己這麼激動是為了什麼,他一路磕磕碰碰地打開門下樓,室內拖在木質地板拍打好幾下,然後被迎面而來的陽光亮得不自覺挪開了眼。
但那一瞬就能讓他確切的看到有人逆著光垂頭。
「撤?」昨夜還是玩得太盡興了,輝人的嗓子啞得像是得了重感冒,讓他自己都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清清喉嚨,努力用最溫柔的聲音把對方的神智喚回來。
撤緩緩扭過頭,逆光逆得太嚴重,輝人根本就看不見那孩子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只隱隱約約知道對方摩娑著手機螢幕的手指忽然停了下來。
輝人一言不發的走過去,在那個大男孩的身側坐下,剛從被窩裡拿出來的手還帶著又暖又熱的溫度,悄悄握住了後者寬大的手掌。他收起了驚恐中帶著些許找到人後雀躍的神情,彎下嘴角想看看那螢幕上究竟有什麼樣撤說不出來的秘密,但一湊過去卻看了場空。
撤連忙把手機塞進褲子的口袋裡,抓著輝人的手若無其事的晃了晃,試圖用撒嬌和空氣裡那一絲並不融洽的甜蜜混淆過去。「你眼睛怎麼紅成這樣?」
輝人避而不答,只是執意要看信息內容。
數學題要做得快狠準,最重要的就是觀察敘述和數字間緊密的關係,運用之前所聞所學,最後像膠水一樣拼湊在一起,用自己獨有的技巧和經歷一一破解。輝人算數學算得夠久了,雖然人心並不像數學一樣有正確答案,但他起碼能夠瞭解這道「題目」的癥結點。
離得這麼近,他自然可以看出撤臉上那一抹緊張又勉強的笑,像一個被迫戴上歪斜面具的演員。
想了想,柔聲勸解大概沒有用,或許只能半威脅半命令了吧。「不是說有什麼事要一起承擔?連你在煩惱什麼都不能說,要怎麼陪我治療?」
這一段話不能說是一把利刃,不如說是細而密麻的銀針,一根一根連續扎向心口。撤搓搓手指,可能是對一個大一的男孩來說這件事還是頗有壓力的,抬眸的時候,眼眶很明顯帶著點淚花,只是還算堅強的沒有落下來。
輝人有些心疼的把撤抱過來,拍拍他的背。
撤就像是一隻毛茸茸的幼犬,一邊貪婪地吸取輝人身上的氣息,一邊蹭著肩膀。「老師,你之前說想去見我的爸爸。」
「嗯。」
「還算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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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不留神,兩個人就挑好了上門拜訪用的禮盒,牽著手對著真部家的大門發呆。說要來是一定要來的,可是輝人沒怎麼見過撤的父母,尋常也部會特別上門和學生父母談話,何況這次是以「男朋友」的身分來,他握著撤的手冒出一層薄汗。
你們到了嗎?
到了就進來吧。
撤不知道第幾次看著螢幕裡母親傳過來的字沉思,這次垂眸思考過後,似乎終於做全了心理準備,跟輝人對視一眼,就開了家裡大門的鎖。
只是前腳剛踏進去,就聽見瓷器摔在地面上傳來的巨響,撤就像是早有預料一樣,只是抿脣牽緊被嚇愣的輝人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在聽見屋內傳來父母爭吵的聲音後,毫不猶豫地闖進他們的視線裡。
「給我跪下!」撤的爸爸依然是那個死板的樣子,見到兒子就大叫大吼著要懲罰。距離近,能看見他額角那突突跳的青筋,再下來是咬牙切齒的歪嘴,氣得整個人都染上一層暗色的紅。
「別嚇到孩子了!」撤的媽媽還算是理性,匆匆忙忙的掃掉碎成一地的瓷具,憐憫的看了一眼兒子和身旁的輝人,手忙腳亂的接過那貴重的禮盒,皺著眉頭希望後者能找個位置自然的坐下。
但輝人不肯,他既然是以男朋友的身分來調解的,那麼肯定要和撤一起承擔這一切,無論是什麼風浪。
撤的目光一動不動的落在父親眼裡,很輕很緩的笑了一下,卻極其諷刺。「你除了叫我跪下還會些什麼?」
「哎喲!撤!」母親連忙喊了一聲,整張臉的五官都皺在一團。
輝人略為吃驚的看著這個桀傲不遜的少年,若有似無的在他身上看見從前的痕跡。
「真部撤!」父親拍桌而起,這一嗓子吼出來彷若天打雷劈,似是要在今天了結父子情。「你有沒有想過這十幾年是誰供你吃住?你拿什麼臉來我面前說這種話!」
「老子對你就算要求多又怎麼了?從你拿著老子的錢揮霍的那一刻起你就該認命!」
對方的唾液隨著憤怒的咬字和激動的情緒噴出,撤早就分不清蒙過自己眼睛的究竟是淚還是那骯髒噁心的口水。他眨眨眼,冷笑幾聲。「我還不如不要你這個爸爸!」
話音落下,空氣一瞬間的寧靜和陰冷包裹住撤全身,他聽不見外界的聲音,眼前更是一片空白。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那一顆「撲通撲通」跳著的心臟,像是要貫穿耳膜一般震盪得激動不已。
「你!好啊……」
「撤!」
這聲好像是輝人的聲音——溼溼熱熱的一滴茶液潑進眼珠,撤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想要去揉,這才發現近乎一整杯的茶水都被站在自己身前的輝人給擋住了。「老師……」
抓著手邊還沒放涼的茶水就潑的撤爸爸也愣了一下,一滴茶都不剩的小杯子一下從手裡滑落,敲在地上碎成兩半。一句到了嘴邊的「對不起」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拉不下來的老臉憋回去。
「老公!你在做什麼?!」撤的母親明顯著急了起來,嚇得在原地踱步,嘴裡念念有詞的說「那是別人家的孩子,傷了可怎麼辦」。
輝人自己倒是不在意那還算不上嚴重的燙傷,雙手緊緊攥住撤的衣袖,輕輕搖頭阻止了對方還要說出狠話的嘴。
他深呼一口氣回過身,表情嚴肅得像在指導話老是聽不進去的孩子一樣。視線掃過茫然卻不打算道歉的撤父親和惴惴不安的撤母親。
「怎麼還有空關心別人家的兒子?你們在關心我之前怎麼沒有問過撤,傷了他的心怎麼辦?」
「這種皮肉傷很容易好的,頂多就抹抹藥、看看醫生,但是撤呢?」輝人聲音嚴厲,卻還是忍不住顫抖。「他壓力大的時候有人問過他需不需要休息嗎?他需要幫忙的時候有人問過他該怎麼做嗎?」
「只是一味的幫孩子安排他不想要的,用『我是為你好』,」輝人看向撤的爸爸,「用『你揮霍的是我的錢』這種話,來掩蓋過自己的私心。你掩得過嗎?你難道不知道孩子生下來也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嗎?」
見對方的眼神很明確的閃爍不定,彷彿在反思自己的行為,或者陷入自我懷疑,輝人在心裡默默鬆了口氣,但臉上還是一本正經。「我替他擋潑過來的茶,是因為我愛他,我希望他不要受傷。」
「但是撤的爸爸,」輝人蹙起眉頭,將那心疼的淚水憋在通紅的眼眶裡。「你卻因為情緒,而毫不猶豫的往自己兒子身上潑茶。」
「如果連基本的疼愛都做不到,就不要期望他孝敬您。」
眼神斂了一下,連一句招呼都沒打,就抓著撤的手腕走出偌大的房子。
又重新走回大門口,盈滿眼眶的淚才陡然潰堤,撤當他是因為背上的疼痛才哭的,瞬間就慌了神。
「痛嗎?對不起,我剛剛不應該——」
「不是因為那個……」輝人劇烈的搖搖頭。
「不然是?」
他一頭栽進撤懷裡,索取對方升高的體溫,把那句「我只是很心疼你」悶在心裡,沒說出聲。
撤眨眨眼睛,不輕不重的拍著輝人的頭,將愛人又摟緊了一些。「等下帶你去掛急診。」
他闔上雙眼,不忍心去看那已然燙紅一片的肌膚。「只是我們這次的溝通又失敗了。」
「沒有,因為你爸剛剛潑得沒有很準,故意潑歪了。」輝人的聲音又悶又啞。「只是我故意接了他潑的茶。」
「你是笨蛋嗎?」撤不知道該先感嘆自己男朋友的險招,還是先氣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就這麼自己推自己入火坑。
但他想現在最應該銘記於心的大概是——世界偌大,仍有一個人寧願受傷也要保護自己。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yy3XYB16x
所以他為了守護這個笨蛋,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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