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霧氣漸淡,晨光灑在泥地與枯枝上,沈知妍小心翼翼地跟在韓聿禮身後,依循魔術師給的紙條前行。她雙手緊攥著背包帶,目光偶爾偷看身旁的男人,他的傷勢雖經過魔術師的治療,但動作間仍可見微微僵硬,臉色白得近乎透明。
第一個補給點——一間破舊雞舍,門口的綠色膠帶記號隱隱約約。屋裡僅存幾塊壓縮餅乾和罐頭。
兩人席地而坐,韓聿禮側耳靜聽林間動靜,沈知妍則緊張地啃著乾糧,嘴裡盡是乾澀的麩皮與鹹味餘屑,幾乎難以下嚥。她努力咀嚼,偷偷望向韓聿禮,他低頭專注地聽著動靜,側臉在晨光下冷峻分明,眉眼之間藏著疲憊與堅毅交織的陰影。
她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問:「你真的撐得住嗎?」
男人抬頭,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沒事。」
他的沉默是最有力的保證。沈知妍明明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卻還是悄悄把水瓶推過去。
這時,林間忽然傳來一聲輕快的鳥鳴,打破短暫的靜謐。韓聿禮站起身,環顧四周:「走,趁現在移動。」
第二個補給點是一個廢棄公車亭。四周開闊、毫無掩蔽,只有斑駁鋼筋撐起的殘影。韓聿禮低聲說:「閉眼休息二十分鐘,我來看著。」
沈知妍嘗試閉眼,但腦中亂成一團,呼吸裡都是山林潮氣和自己的不安。她終究只小憩片刻,醒來時男人依然端坐身側,目光警覺,彷彿從未真正鬆懈。
第三個補給點,是一間老舊農舍。牆角貼著魔術師留下的綠膠帶。推門進去,屋內寂靜得讓人不安,光線透過殘破屋頂灑下,灰塵在空中浮游。韓聿禮先巡過後門和窗邊,確認暫時安全後才招呼她坐下。
「水先喝點,喘口氣。」他話語一如既往地簡短,連安慰也像是例行檢查。
沈知妍低頭啜飲,餘光卻忍不住掃向男人。經過連日奔逃,他的臉色明顯消瘦蒼白,衣袖與護腕上血跡未乾。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兩人瞬間緊繃,沈知妍下意識抓緊刀柄,心跳急促。門外傳來輕盈的笑聲,懶洋洋、帶點嘲弄。
門被人推開,一名女子站在門檻上——高挑身形、黑色長裙拖地,金紅髮絲在晨光下閃爍著冰冷光澤。她的妝容精緻,左眼眼尾一顆美人痣,紅唇微彎,氣質懶散卻危險。
戀人攤攤手,語氣依舊慵懶:「我為什麼要出手?這又不是我的任務。」她語調一轉,眼神含笑,「我只是好奇,隱士究竟為了怎樣的女人,甘願從組織中抽身離開。」說到這裡,她的目光在沈知妍身上來回幾次。
在這樣銳利又美麗的注視下,沈知妍下意識地微縮雙肩,胸口像被什麼壓住似的,有些喘不過氣。
戀人將視線轉向韓聿禮,語氣輕蔑:「你真沒眼光。」
韓聿禮不為所動,聲音冷硬如冰:「你到底想要什麼?」
戀人踏前幾步,手指掠過牆上的裂縫,語調悠然地說:「她就是戰車信任的那個變數?讓組織裡都坐立難安的異數?」她說這句話時,彷彿空氣都變得厚重。
沈知妍咬緊牙關,聲音發顫卻堅定:「我只是個普通人。」
戀人聞言,輕聲一笑:「普通人?普通人不會走到這一步,也不會讓兩個主牌為妳違命犯險。」
沈知妍不知該怎麼反駁,只覺得掌心已濕透。
「戀人,這不是妳的任務。」韓聿禮開口,語氣低沉,「我們沒時間浪費在妳的戲劇上。」
話音落下,窗外傳來極低的摩擦聲,彷彿鋼絲拂過木板,刺耳又壓迫。戀人無聲退至牆邊,雙手環胸,眼神冷靜如冰,仿若觀眾坐定。
下一瞬,牆邊的陰影中悄然竄出一道黑影。
死亡牌現身。
他身形瘦削,一襲灰黑作戰服幾乎與暗影融為一體,兜帽遮住上半臉,只露出一雙漠然如死水的眼。鋼索纏在手腕,短刃在指尖折射出森冷寒光,腳步無聲。
死亡牌的出現令空氣瞬間凝結。
沒有任何預告,鋼索如銀蛇般自他手中驟然甩出,直取韓聿禮咽喉。
韓聿禮本能抽出短刀,迎擊鋒芒。兩人瞬間交鋒,短刀與鋼索的碰撞在空中濺出無聲火星,每一下都致命。
沈知妍被推向屋角,眼中驚懼未消,身體僵直,聲音卡在喉嚨中發不出來。
戀人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旁觀。
沈知妍顫聲對戀人說:「他還帶傷……你可以幫他的……」
戀人撇她一眼,語氣平淡:「能當主牌的都是組織戰力能力最強的,我不是他們兩人的對手。」
「但你們以前不是交往過嗎?看在以前的情分……」壓下心中的酸楚,沈知妍緊盯著她,低語卻鏗鏘。
「只是任務而已,他又沒愛過我。」戀人嘴角微垂。「除了一張帥臉,這種冷淡的男人誰會愛。」
「他只是看起來冷淡而已!」沈知妍脫口而出:「像我走得慢他從來不會讓我跟不上,在我察覺到飢餓之前就準備好食物,總是把床讓給我睡自己睡地板......」
戀人眉頭微挑,目光不再輕慢,而是多了一分認真打量。她像是在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女孩,然後忽然輕笑一聲:「真是意外,你這種普通人還敢替他說話。」
她眼神閃爍片刻,轉頭望向酣戰的男人們,語氣微妙地一歎:「……他倒是真的從沒這樣替我做過什麼。」
這句話像是一道突如其來的光,劃破沈知妍心中那片不確定的迷霧。 她不敢太明顯地表現情緒,卻感覺心口深處浮出一絲難以言說的輕盈。
原來,他從未將戀人視為愛人——那個自從戀人出現就緊壓在她心上的石頭,終於終於落地。
然而這份微妙的輕鬆感還來不及舒展,她的心便被另一股憂慮攫住——戀人這樣說,是不是也代表她沒有理由幫忙? 如果戀人真的選擇袖手旁觀,那麼韓聿禮……
她不敢想下去,手心不覺緊握,指尖陷入掌中。
韓聿禮與死亡牌招招驚險,招式如疾風,刀影鋼索交錯間,塵土飛揚,數度險些擊中要害。韓聿禮臂膀已被劃破,鮮血浸濕衣袖。
終於,他逮住一次反擊機會,逼退死亡牌至牆邊,氣息凌亂,額上冷汗密佈。
死亡牌依舊冷靜,口中吐出一句:「你們逃不了。」
他再度出手,鋼索閃電般揮出——目標,沈知妍!
韓聿禮一聲怒吼,撲身擋在她前方,硬生生擋下攻擊,並向死亡牌射出短刀。血花濺起,槍傷包紮好的紗布再度染血,在右肩和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短刀精準砍向死亡牌的右腳踝,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瞬間噴濺在地。死亡牌身形一滯,右腳頓失平衡,跪倒在地,鋼索在空中亂舞,擦過韓聿禮的耳際。
戀人依舊未動,只是眼神深處浮出一絲暗淡,如同見證命運傾斜的那一刻。
「快走!」韓聿禮沙啞怒吼,猛然轉身,一把拉起沈知妍朝後門衝去。沈知妍一時反應不及,被他帶得踉蹌幾步才穩住,雙腳不聽使喚地奔跑著,身後是死亡牌拖著傷腿緊追不捨的腳步聲。
戀人的身影也在下一刻躍出門檻,如影隨形,裙擺如黑翼般掠過他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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