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稀疏的雲縫中灑下,照在滿是露水的花草上。木屋門前依舊花團錦簇,沁人心脾的香氣讓人一時忘了這座城鎮的詭異與沉重。萊修輕輕敲了敲門,不多時,齊老爺拄著拐杖走了出來。
這是萊修第二次來訪齊老爺。
齊老爺見萊修抵達更是熱情相迎:「小萊啊,這麼早就來了?昨晚睡得可好?」
「還行,就是夢太多。」萊修苦笑應道。
齊老爺呵呵一笑,領他入座:「你這年紀就開始做夢,老了還得了?」
兩人坐在庭院中,齊老爺泡了一壺花茶,萊修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趁茶香未冷,緩緩引出話題:「昨天聽您提到菲雷斯,讓我挺好奇他的故事。」
齊老爺眯起眼,神情柔和下來,像是陽光也輕柔了幾分:「那孩子啊,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十七歲那年,撿回來一個人——瘦瘦小小、渾身濕透的年輕人,看起來不過十五歲。」
「齊老爺,那你知道那小孩叫什麼嗎?」萊修看齊老爺沉在自己的思緒中,小心開口。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C1v9y4vOb
「叫什麼維、維烏拉斯來著,好像是菲雷斯給他取的。」齊老爺快速帶過,便又將故事接了下去。
「那時候正下著雨,菲雷斯扛著那孩子回來,嘴裡還喊著『快燒水、拿乾衣!』,像是撿到什麼珍寶。」
「一開始,鎮上的人對這孩子挺照顧的。」齊老爺倒了兩杯茶,回憶慢慢鋪陳:「他長得挺好看的,就是……太冷太靜了。你能想像嗎?他常常一個人躺在小溪裡,一躺就是大半天。問他幹嘛,他也不說。幾次還是菲雷斯跳下水把他拉起來的。」
「後來那小子在菲雷斯照顧下倒是聽話了許多,那時候我還笑說,這倆小子怎麼搞得像小夫妻似的,總黏在一起。」齊老爺笑了笑,但目光不再明亮。
「後來呢?」萊修輕聲問。
「維烏拉斯來的第二年,鎮子開始怪了。」齊老爺的聲音一沉,「牲畜莫名其妙死了,身上沒傷也沒血。每次案發附近都能看到維烏拉斯在那晃悠。」
「大家問他,他不說話,只是低著頭,那雙眼睛……像是藏了什麼似的,陰沉地滲人。可菲雷斯不信,還替他說話,說什麼『他只是內向、他不會做這種事』。」
「但第三年……」齊老爺輕嘆,茶杯在他掌中微微顫抖,「人開始失蹤了。一開始是住得偏僻的老人、獨居的漢子,大家也沒多想,以為是搬走了。可後來,連孩子也失蹤……那就不得不警覺了。」
萊修眉頭一緊:「沒人管嗎?」
「當然管了!那時蓮歲家族還在,還有雷格提家族。這兩家可都是當時鎮上說話最大聲的。」齊老爺語氣嚴肅起來,「調查了一季,蓮歲家的女兒終於在後山那片樹林裡發現了一堆屍體,全是失蹤者。身體乾癟得像被抽乾了血,和那陣子死去的牲畜一模一樣。」
「你們懷疑是維烏拉斯做的?」萊修問。
齊老爺臉色一變,幾乎是咬著牙說:「不是他還會是誰?有人親眼見過他在那些屍體上念念有詞,還點火燒了他們!一堆人在找屍體,他卻在毀屍滅跡!」
他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水濺了出來。
「我就說那孩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偏偏那菲雷斯……」齊老爺咬牙,「他還替他說話!說他『不想讓大家看到那些屍體的模樣太痛苦』。什麼鬼話!」
萊修低聲道:「後來呢?」
「後來,菲雷斯被逐出家族,跟著那災星離開了。格雷提家族還辦了個晚宴,說是籌備捐款幫助受害者家屬。哼,我看是想平息風波、遮掩醜聞。」
「為什麼這麼說?」
齊老爺壓低聲音,神色詭異:「因為啊,據說……那格雷提家的少主,愛上了一個人。」
「那人,是菲雷斯的好友。你說巧不巧?我看這場宴會根本是討好那人用的——只不過是表面文章罷了。」
萊修靜默不語,腦中浮現出伊萊亞的臉龐,又想起了他與萊茵哈特的對話。
若萊茵哈特真的出於愛意,為何後來會和維烏拉斯之間劍拔弩張?又為何在伊萊亞面前低聲下氣,彷彿懷有難言的愧疚?
他順勢問道:「但我在鎮上沒見到蓮歲家族,也沒聽人提起雷格提家族了。」
齊老爺沉默了一下,喃喃:「蓮歲家族後來說是生意出了問題,一家子搬走了……但雷格提……」
說到這,他忽然抱頭低吼起來:「死光了……全都死光了!報應啊……惡魔啊……」
他聲音刺耳尖銳,整個人像被回憶撕裂。
「齊老爺?!」萊修連忙扶住他,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你快走,快走……別留在這……別管他們……我不想再想了……」
齊老爺揮手驅趕,雙眼茫然無神,彷彿不認得萊修,喃喃自語著:「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他搖搖晃晃走進屋裡,門隨後「咔噠」一聲關上,只留萊修站在滿園的花草之間,望著那扇門許久不語。
屋內,齊老爺跪坐在地,抱著頭哭泣,聲音如風中枯葉飄忽不定:「對不起……菲雷斯……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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