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從龍陵走來,一路上皆是晴空萬里,涼風吹撫,雖說路途遙遠,可也算不上難受,直到進了岳都,天氣從未變過。
這天兩人才從岳都城門踏出,亦真忽然感到臉上一陣濕涼。
抬頭一看,只見烏雲密布,層層黑霧壟罩著天空,天空下起娟娟細雨。
雨滴不斷打在兩人身上,讓原本秋風的寒意更深一層,本來還以為接下來的路程都會是大晴天,沒想到剛出了城便開始下起雨來。
天合二十萬大軍的誓師大會,似乎早在兩人還在睡夢中時便已結束,直到兩人走出城,都不曾見過士兵的蹤影,整座城池靜悄悄的,地上都是殘骸碎碗、淤泥腳印,跟昨日有著天壤之別。
風中只聽見雨落的聲音不斷傳來,讓城池顯得格外寂寥。
雨這麼一下也不知道會持續多久,仗可不會因為下點雨就不打了,為了避免耽誤時間,在大戰前夕趕到邊疆,兩人只能披上袍子將身體罩住,冒雨繼續趕路。
隨著岳都城池越來越小,天上的雨卻是越來越大,那披在身上的袍子宛如無物,片刻就打濕了兩人的身子。
雨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路也不能不趕,白雪靈心裡一陣憋屈,只覺得衣衫貼著身子,衣服緊接著前胸後背,渾身濕漉漉的,身子既冷又不舒服,
她見一旁的亦真絲毫沒有怨言,跟著自己一同淋雨,卻也安心許多。
亦真雙眼凝視前方,雨水不斷從鼻尖滑落,甚是專注,只想迅速、安全的把白雪靈送到邊疆,其餘的,沒有心思多想。
接下來到邊疆為止,一路上不會再有任何補給的地方了,即便路過一些村落,最多也只能到井裡找找看有沒有水源,想要找到糧食可以說是癡心妄想。
並且隨著離邊境越來越近,這些村落的數目也會急遽減少,地域圖上並不會標示村落,至於能不能遇上,這點就只能求老天保佑了。
他們一路向西,連續走了一天一夜,中間只停下幾次小歇一陣。
秋天氣溫稍冷,加上眠雨不斷,即便是亦真這種不怕吃苦的人都有些受不了,更何況是白雪靈呢。
只見她隱藏在長袍底下的身子微微顫抖,若隱若現的小臉顯得疲憊不堪,朱唇隨著氣溫遽降微微發白。
兩人有地域圖,去邊疆自然不怕迷失了方向,可這前方的路彷彿沒有盡頭,大雨又拖慢了馬兒的速度,讓人感覺時間被無限拉長了,痛苦也是加劇。
第二天正午,烏雲依舊遮擋著太陽,雨勢更加劇烈,天地間一片灰暗,暗暗無光,視線不清。
白雪靈在大雨中將髮髻拆下,拿個髮繩將漂亮的秀長黑髮綁成馬尾,單單只是這麼做,眼前的美人又成了另外一種風味。
亦真對她淺淺一笑,手指的大雨的另一頭道:「那邊好像有個樹洞,要去看看嗎?」
「什麼?」白雪靈皺著眉叫道。
大雨掩蓋了亦真的聲音,地上不斷傳來滴答作響,雨珠飛舞,連同亦真的身影都差點掩蓋了,要不是兩人的馬上綁了繩索,可能拐個彎便會走丟。
亦真搖了搖頭,隨後駕馬來到她身邊,一手抓起她的韁繩,大聲叫道:「這樣下去不行,恐怕再走下去,人跟馬都會出問題,且避雨片刻如何?」
白雪靈臉色蒼白,緩緩的點了點頭,就這雨勢,連天合最勇猛的將士都不一定能挨的住,必須要搭帳避雨,她一個女子能撐到這個份上,已是很了不起了。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Tpisa0BFS
兩人在樹洞內稍作休息整頓,白雪靈撥了撥如上等絲綢的秀髮,將髮絲上的雨水擰乾,臉色略為蒼白,牙齒一顫一顫,想來已是到了極限,可她一路上連一句怨言都沒有,也展現了她強勢堅強的那一面。
亦真扒著樹洞邊緣,半個身子探出去觀察了許久,搖了搖頭縮回洞內,道:「看來一時半會兒雨不會停了。」
白雪靈輕輕點了點頭,本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停住了。
她雙手抱著膝蓋坐在地上一言不發,深邃的雙眸直視著樹洞外,眼中的漆黑瞳孔混濁起來,沉靜的像一顆石頭。
老天爺似是發了怒,轟鳴聲從遠方傳來,雷聲隆隆,雲層中閃過一道光亮,將烏黑雲朵照的層層分明,磅礡的雨勢不斷澆灌大地,水花飛濺,壓的路邊小草抬不起頭來。
亦真脫去鞋子,抓在手中搖晃倒出雨水,然後渾身甩了甩,像動物一般的抖動身子,動作活像個野人。
「呀!」白雪靈感受到他身上帶來的水露,原本還在沉思的她嚇了一跳,雙手捂著胸口。
亦真摸了摸鼻子,拿出也溼透了的手娟遞給她,嘴中說道:「抱歉。」
他居於深山二十年,這種程度的大雨也不知見了多少次,早已是習慣了,只是白雪靈就截然相反,天公不作美,打從下雨來她的心情貌似就沒好過,眉頭一直都是深深鎖住,臉色也不太好看,雖然嘴上沒說,可亦真哪能讀不懂她的心境。
幾滴雨水沿著樹洞,一滴一滴的掉落在亦真頭上,這接連雨勢,就連生火都不必了,純屬做白工。
「給。」亦真掏了掏行囊,將一塊精緻小點遞給白雪靈。
白雪靈不發一語看了他一眼,表情不變,搖了搖頭表示不餓,隨後又轉過頭,愣愣的盯著樹洞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亦真收回了糕點,傻愣傻愣的看著白雪靈。
這姑娘童心未泯,敢愛敢恨,圓滑老練,嬌媚貴氣,溫柔體貼,狡猾多變,時而溫柔似水,時而心狠手辣。
見她抱胸沉思,即便到了現在,亦真仍然讀不懂這名冥族女子的性子,心中只覺得這姑娘有萬千面貌,無人知其內心。
「還冷嗎?」亦真關心道。
「有一點。」
白雪靈臉上淡淡的憂傷不知從何而來,眼神透漏著疲倦,彷彿這場大雨奪去了她青春活潑的那一面,將悲傷化入其中。
她關心問道:「你呢?傷口還好嗎?」
亦真苦笑了下,身上的創傷早已給雨水打濕,傳來陣陣的刺痛感,尤其是手臂那道傷口,即便包紮了數層,依舊抵不住磅礡大雨滲透,鮮血微微透出衣衫,饒是他健壯如牛,也是痛的有些難以忍受,但仍是強忍下來道:「我沒事。」
白雪靈知他只是硬撐,可眼下也沒別的辦法,就算塗上藥膏,沒多久也被大雨沖刷了去。
看著他手臂絲絲血跡透出,還有手腕上淺淺的咬痕,她心裡頓時傳來一陣酸楚,幾滴雨水在樹洞中滴落,緩緩沾上她的臉頰,滑落至頸,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看著她,亦真頓時有些發愣了,總感覺兩人認識了好長的日子,卻又感覺這女子好陌生。
相處越長,亦真也見識了她多種樣貌,隨著時間推移,她狠毒狡詐的那面越來越少,柔情善感那面越來越多,淚珠兒也是多了許多,跟首次見面時有著天壤之別。
「我平時不是這樣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白雪靈收回視線,緩緩閉上眼睛,將身子靠在樹洞邊緣,心中無味雜陳,連自己也摸不透自己的心境。
亦真微微嘆了口氣。
陰雲密布,連綿大雨滴答不斷,如泣如訴,仿若天亦愁緒重重,勾人心底之憂。
遠處的景物模糊,籠罩於濛濛水氣之中,愁緒也隨之蔓延而出,令人心情沉悶無比,思鄉之愁也油然而生。
不知劉氏父女過的還好嗎?文吉,秦武犽又過的怎麼樣呢?是不是心急的到處找我?師傅是否在天上注視著我,我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
想到此處,他趕緊搖了搖頭,不過就是下場大雨而已,自己在多愁善感什麼勁?
他轉頭再看白雪靈,她雖然內心堅毅無比,一聲不吭,身體卻仍是受不了寒冷,不自覺的顫抖個不停,就她這樣,到底是怎麼越過那雪山的,亦真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他緩緩朝白雪靈身邊挪去,兩人靠著肩併排而坐,緩緩道:「把手給我。」
白雪靈像是有了反應,從憂愁思緒中驚醒,她愣愣看了亦真一眼,卻見他臉上表情淡然自若,隨即眼中閃過些許失落,開口道:「我不給,你又想輕薄我。」
亦真有些好氣又好笑,說道:「從來就是妳來輕薄我,我都成習慣了,把手給我吧。」
白雪靈見他神色,先是猶豫片刻,最終仍是羞澀的伸出右手,將掌心放入亦真寬大的右手中,兩人肩併著肩,不發一語。
這妮子,前些天還緊沾著自己不放,也沒見她有過疑慮,怎麼現在拉個手就扭扭捏捏的,真搞不懂她,亦真心道。
他隨後另一手緩緩搭起結印,一道道青綠的點點光芒飛舞,從大樹中凝聚而來,附著在他濕漉的身軀,剎那他胸口微微發亮,靈光乍現,隨著一股氣流順流而下,穿過臂膀,落入左手掌心。
「你,你在施咒?」
白雪靈見狀,頓時大驚,慌張的想要放開手,卻是被他的大手牢牢箝住,掙脫不得,急忙道:「你還帶傷,怎麼如此莽撞,小心走火入魔,快快放開我。」
亦真不去理她,仍是專心催咒,片刻一股暖流走遍身軀,流入四肢,深入骨髓,隨著他不斷單手催咒,那暖流緩緩流入掌心,兩人牽著的雙手頓時湧現一股暖意,將寒氣逼了下去。
一道溫暖的流光悄然滑入手心,白雪靈霎時感到小手熾熱,卻無一絲不適之感。
那股暖意徐徐自手心蔓延,沿著經脈流入全身,溫熱的波濤輕柔地鑽入心窩,浸透四肢百骸。
寒意猝然消散,彷彿身處於自然的溫暖溪流中,涓涓細流洗滌心靈,帶來無限的安適與愉悅,整個人仿佛融化在這溫柔的熱潮中。
她口中輕輕發出一聲嬌柔的嘆息,只覺得一股舒適感迅速席捲全身,整個人宛如沐浴在春風中,臉上浮現出愜意的紅暈。
她不再掙扎,心甘情願地讓亦真運轉靈氣,溫暖著她的身軀。
「好溫暖…」她輕聲喃喃,身子慢慢靠向亦真,將頭輕輕倚在他的肩膀上,靜靜閉上雙眸。
她那纖長的睫毛如雨蝶輕舞,掛著幾顆晶瑩的露珠,更顯嬌媚動人。輕柔溫暖的靈氣拂過她的臉頰,微微發出淡淡光芒,陰暗的樹洞也隨之明亮幾分。
亦真驅散咒術,光芒漸漸黯淡,然而那溫熱卻依舊留在兩人身上,彷彿成為一種難以言喻的連結,十指不知不覺間緊緊相扣。
白雪靈似乎在這片刻的溫暖中找到了依靠,淺淺的笑容掛於嘴角。他們默默無言,大雨依舊,雨聲如同交響樂般,為兩人添上一份自然的旋律。
白雪靈在這股暖意中沉沉睡去,她身軀滑落肩膀,靠在亦真的胸膛,臉上輕輕浮起一道紅潤,不知不覺身軀已經不再發抖,在夢中睡的香甜。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g5R1B5rfR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kDpcT0Bw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