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產生這樣的想法,我的元神立馬回歸原主。
耳邊傳來的窸窣聲,嘴裡肉類殘留的味道,眼裡的黑暗被頭上的光給照紅,這一切都在告訴我醒了。
該醒了。
我緩緩睜開眼睛,鄰座的夏雲正盯著我看。
見我醒來,她閉上眼睛,將頭撇到另一頭。
我喜歡夏雲的腳。但不知道為甚麼,看到她的臉時,我會感到緊張。
上課的鐘,把我徹底拉回現實。
「接下來考一節課,這張題目有難度,慢慢寫。」老師如是說。
「好難!最後一題到底要怎麼算?我在上面花了十幾分鐘……。」同學如是說。
「我們接下來要進入量子力學這個章節,我會補充很多觀念,會教比較慢一點,希望同學們能吸收進去。」老師如是說。
「剛剛睡了個好覺呢。」同學如是說。
「這不是教過了嗎?十五天古文你們真的熟嗎?這兩天趕緊補起來!」老師如是說。
「為甚麼老師脾氣這麼差?要怎麼背那麼熟?」同學如是說。
「你們班這次考的非常糟糕,你們真的有用功嗎?不想學就不要學。」老師如是說。
「好煩好煩好煩,每次上他的課壓力都好大。」同學如是說。
我沉浸在書海中。
我接收不了太多抱怨和冀望,我討厭陷入因而迷茫的自己。
「沒有聲音!」夜自習如是說。
「等一下教官過來,就說我們在學習。」同學如是說。
「夜自習不要在走廊外頭聊天!下課是為了讓你們上廁所,怎麼都沒有自制力?是想要考到哪裡去!」教官如是說。
「到底為甚麼教官會過來啊,講個話都不行。」同學如是說。
「三個小時!」時鐘如是說。
「好久好久好久。」同學如是說。
我深吸了一口氣,把我的作文本打開,嘗試寫下感受。
曾經,我寫道:「抑鬱少女:骨架上包裹著肌肉與神經,毛細孔無法呼吸。氣不順,心情自然不好,人世間的煙火都變得虛假。想要破除這後天的詛咒,卻無從下手;『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想要化作大鴻,展翅高飛於青藍的高空中,卻再次證實自己的逃避、弱小、悽慘、厭世跟自己為是。抑鬱少女被笑容壓抑著;她恨喜悅,卻又渴望喜悅。少女常說外星人的美好,但又知道沒有第二位外星人;少女常說自已不諳世事,但又表現出圓滑的處事態度;少女常說自己年輕,還有未來但又不斷地為未來感到絕望。『抑鬱少女值得保護,但保護者需要不斷更換。』沉思的答案很隨便,它討厭問題製造機;『抑鬱少女值得哭泣,在星辰大海,在遼闊草原,在潮濕的牆角。』宣洩的答案有人情味,它熱愛客觀事實;『抑鬱少女值得愛上自省,與痛苦和虛無談話是心的解藥。』超然的答案很曖昧,它諷刺了前面兩位。抑鬱少女並不知道一個時代必然有愛思考與不愛思考的人類,如果能找到比她了解自我拉扯的前輩,也許她就能愛上抑鬱了。尼采:『生命中最難的階段不是沒有人懂你,而是你不懂你自己。』
我覺得在班上就有好幾位抑鬱少女,她們憂鬱且不合群,嫌惡喧嘩,也憎恨抱怨。
我現在更感覺到那種跌落到泥濘中,羞於站起身的感覺。
現在,我寫道:「抑鬱少女不吃巧克力:抑鬱的麻木,侵入她的大腦。少女不識物,闇於自己缺失的天分。『這不重要。』就算說了這種話,腦袋依然死機。『如果有人能夠懂我……。』抑鬱少女書寫著夢的模樣,它是白裡的混沌,搗鼓著神經中樞,把它弄成泥,作派。越派越得不償失,少女無法理解自己的文字,她的才能盡喪,她失去了創造力。『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辭強說愁。』莫名與懊惱,抑鬱少女不吃巧克力。苦澀的九十九和一分的甜,吃起來像乾燥的酸柿子。但,她依舊寫著:『如果有人能夠懂我……。』把握不住甜的人是虛無;陷入,死去;少女並不理解深淵的意義,也不理解自己的抑鬱;抑鬱少女討厭真食,她不能體會。」
放學的鐘聲伴著我最後一筆劃打響。
我不知道這些文字有沒有意義,我不知道在我畢業後還會不會翻開來看,我也不知道作為一個學生,應不應該進行寫作。
但我還是想寫,一直寫,我不會說「就算沒有人看,我也會繼續寫下去」這種話,我也討厭「希望能找到能理解我的讀者」這種傲慢的期待,但我內心深處,仍舊有著渴望被喜歡的想法。
我和夏雲說再見後,就走上了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不長,只是看不見群星,會讓人感到寂寞。
有的時候,我會對自己的體驗感到自卑,因為那種體驗似乎早已被書寫過。對於一個「讀者」而言,「群星」是多麼無趣的比喻啊!從上個世紀就開始使用概念:一個遠大、浩瀚的願景。
我無法抵抗「這東西很無聊」。
心中的恐懼伴著我入眠。
幻覺那無意識的呼喚,讓我不得不在夢中起床。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or3Fq9Yr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