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烬 - 第五章《解惑》

暴风雪的肆虐仿佛永无止境。

坚硬的雪粒裹挟在狂风中，凶狠地砸着木屋的窗棂上，发出持续不断、令人心悸的“噼啪”声。

屋外的一切都消融在混沌里，只剩壁炉里顽强跳跃的火焰，是这方寸天地唯一的光源和热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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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不再频繁地早出晚归。

那些在风雪中不知目的地的游荡，似乎随着他对木屋内温暖和安全感的逐渐依赖而减少了许多。

他更多的时光消磨在壁炉旁那把属于他的椅子上，有时翻着那几本早已烂熟于心的浅显图鉴，更多的时候只是望着火焰出神。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Q8VwFcXrO

魔女则安静地做着她的活计——缝补、砍柴、整理晒干的药草、或仅仅是望着同一团火光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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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是常态，但不再是那种充满试探和紧绷的寂静。

然而今晚，在这风雪更加狂躁的深夜，一种比之前都更深的静默笼罩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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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的目光从跃动的火焰移开，不着痕迹地落在对面蜷在长椅上的身影上。

琥珀色的眸子映着火苗，此刻并未看向他，但她常常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却清晰地浮现在艾登脑中。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33hSbeDu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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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他熟悉的、人族面对魔物时应有的恐惧或嫌恶。

那双眼睛里沉淀着的，是纯粹的好奇——对魔族、对他这个异类为何会流落于此的好奇。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VR16pEPbr

他能感觉到那份好奇在她心底撞来撞去，却始终被她自己的界限感牢牢禁锢着，憋在心里，不问出口。

那种被克制着、却又鲜明存在的好奇心，比直接的恐惧更让他心绪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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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炉里的木柴发出一声清晰的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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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声响的余韵里，艾登的声音忽然打破了沉默，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风雪的呼啸。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rC6dxLvI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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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重新投向火焰，没有看魔女。

“关于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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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hnB6oKmH

魔女猛地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瞬间睁得溜圆，里面是货真价实的、毫不掩饰的巨大惊讶和难以置信。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hdeEvGJAK

她张口，似乎想说——“我一直好奇得要命但以为你不愿意说”、“这真的可以吗？”——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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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艾登没有给她说出口的机会。

他的思绪似乎已经沉入了某个寒冷黑暗的角落，只是自顾自地、用他那标志性的平静声调开始了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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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份......”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接下来的词句。

“从外表上你应该能猜得出来，是高等魔族，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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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跳跃在他精致的侧脸上，在眼窝投下摇曳的阴影。

“内战......为了保护我，免遭迫害……”

声音有一丝凝滞。

“……他们……突围到天险边缘”

“最后，父母让护卫们，强行带着我，跨过天险，把我送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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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无意识地缓缓抬起手，摩挲着后颈处——那是父亲最后一记手刀落下的位置，意识最后的画面，是母亲拥他入怀前悲痛欲绝的脸。

理智告诉他，这是保护，他必须得……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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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人……返程……”

“从此……音讯全无。”

“再后来，我醒来的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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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彻底愣住了。

火光映照着她微张的嘴，和骤然凝滞的表情。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如同瞬间涌来的雪崩，过于庞大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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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战”、“迫害”、“送出来”……

每一个词都裹挟着难以想象的残酷和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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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维持着半转身的姿势，眼睛里的惊讶被巨大的冲击力冻结，然后是茫然和急速的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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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讯……全无？

她艰难地处理着这字眼背后的含义，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楚。

在那一刻，那张属于魔族的、平静得近乎没有表情的面容之下，魔女第一次真切地捕捉到了一丝正悄然弥漫开来的、无形的、如同窗外夜色般浓重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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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

魔族……也会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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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闪过魔女的心间——原来剥开那层属于魔族的高傲外表和冰冷血脉，在那之下翻涌的痛苦与失落，竟与人族并无太大差别。

他们也有父母，有家人，有珍视的感情联结。

当刀锋斩断这些联结，流淌出来的，痛苦的颜色，也是一样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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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像是被某种潮热而酸涩的东西涨满了，驱使着魔女几乎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我……可以摸摸你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和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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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等艾登明确的回应——实际上艾登在她问出口的瞬间依旧维持着看向火焰的姿势，仿佛被那跳动的景象钉住了，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但也确实没有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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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伸出手，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小心翼翼地，将掌心轻轻覆在艾登那头异常柔软却泛着冷意的乌黑发顶。

隔着微凉的发丝，她似乎能感觉到头颅下那颗同样浸染着风雪和孤单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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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很轻、很轻地抚摸了一下，如同安慰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幼鸟，传递着她无法用言语清晰表述的、纯粹的安慰。

一种跨越种族界限的、笨拙却又赤诚的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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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抚上头顶的瞬间，艾登呼吸凝滞，身体僵了一下。

随即，他像是被那动作惊醒，又像是被某种别扭的情绪拉扯着，偏过头，避开她的触碰。

紫罗兰色的眼眸瞥了她一眼，里面闪过一瞬的复杂——似乎混杂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自在，一丝被当成脆弱孩童的抵触，还有一层更深、难以言说的……或许是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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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用那惯有的、带着点清冷孤高感的语调开口，声音似乎恢复了一点过往的平静。

“……你，不要这样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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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蹙了蹙眉，语气透着几分嫌弃。

“跟摸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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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像是为了强调般，抬手理了理被她手掌拂过后微微翘起的一缕发丝。

“……头发都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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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手僵在半空，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随即讪讪地收回，脸上泛起一丝微红。

她好像……确实有点冒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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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着艾登别扭地整理头发、那副努力维持他魔族少年“体面”的模样，心底那点窘迫又被一种奇妙的暖意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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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回目光，重新蜷回长椅的角落，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毯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地看着男孩的侧影。

炉火在他们之间安静地燃烧着，屋外的风雪依旧在愤怒地敲打着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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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魔女并不知道，在那个平静的陈述里，艾登刻意省略了一个至关重要、足以将那份沉重的悲伤放大百倍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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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的“家族”，是统治着整个魔界的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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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那个由双亲断后，护卫们舍命送出、最后流落人界雪境的高等魔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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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魔王唯一的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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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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