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丫鬟神色倉皇,安麟眉宇微蹙:「不過找尋夫人這點小事,也值當你們這般驚慌失措?我才行完大禮,母親此刻必在府內,著實尋去便是。」
一旁的姜媛媛溫言勸道:「麟哥哥,我們先在此等娘吧,你別動氣,待我日後接了中饋,定當將府中整頓得井井有條。」她心底其實頗為樂見這些侯府的下人出紕漏,如此一來,待她掌權後才更有立場大肆斧正。
安麟見她這般溫婉體貼,展顏一笑,挨著她坐下,神情關切:「又糊塗喚我什麼了?可還有哪裡不適?」
姜媛媛登時雙頰飛霞,螓首低垂,略帶嬌嗔地回道:「夫君……這不是昨兒被你鬧得麼?」兩人正低聲笑語,然而等候多時,连案上的茶水都涼透了,仍舊不見安侯夫人的蹤影,這才覺得事有蹊蹺。
喚人來問,回報說已派人四處尋覓,然而並無所獲。姜媛媛心底悄然打起鼓來,莫非是想藉此機會先給我個下馬威?
安麟眉頭深鎖,暗忖這不可能啊,母親從未如此行蹤不明,何況今日乃他新婚之翌晨,理當在府中才是。
先前那名丫鬟急匆匆地跑回來,稟道:「世子爺,世子夫人,奴婢把府裡裡外外全翻遍了,連茅廁都一間一間推門看過,就是找不著夫人。」這事著實令人費解!
安麟正欲再下令詳查,一名小廝卻上氣不接下氣地衝了進來,望見安麟便失聲喊道:「世子,不好了!有、有人朝咱們侯府院牆裡頭扔臭雞蛋跟爛菜葉!」
「什麼?」安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誰吃了豹子膽?還不立刻逮住!」
「不知道是誰呀!扔完就跑得無影無蹤了!」那小廝也摸不著頭腦,從未見過這等怪事。昨日府上才張燈結綵喜娶新婦,怎會翌日便有人幹出如此晦氣之舉?
旁觀的丫鬟婆子們聽了,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向姜媛媛,透著幾分古怪。
才嫁進門頭一天,侯夫人就不見蹤影,還有人往府裡扔穢物,莫非這新娘子命帶不祥?
往昔可從沒出過這等邪門事。
姜媛媛怎會察覺不到眾人目光中的異樣,她咬牙強自鎮定,主動提議:「麟…世子,要不,咱們親去門前瞧瞧情形?」
這時,安心雅才姍姍來遲,她昨夜輾轉難眠直至天明,這會兒梳洗妥當方緩步而出。
見眾人神色凝重,她揉了揉猶帶睏倦的雙眼,疑惑道:「大哥、嫂嫂,你們在說什麼呢?娘呢?她沒在這兒麼?」旁邊的丫鬟趕忙將今早的怪事又向她細說了一遍。
安心雅聽罷也覺蹊蹺,登時火冒三丈:「什麼?竟有如此刁民?走,帶我去瞧瞧!叫人通通拿下,扭送京兆府衙門問罪!」
一行人隨小廝來到門前,甫打開大門,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便撲面而來,熏得安心雅當即閉眼捂鼻,乾嘔連連。
這股噁心氣味更添她的怒火,哪知她忿忿然舉步欲跨出門檻時,右腳突感一陣軟黏濕膩——低頭一看,鞋底竟踩著一灘黑黃交錯、惡臭撲鼻的穢物!隨著她收腳的動作,那汙穢還甩上了裙襬。
「啊——!!!」安心雅失聲尖叫,猛地縮回腳又蹬又甩,雙手提起裙裾不斷跳動抖落,只盼能甩掉那骯髒東西。
然而數滴腥黃的汁液被她大力一甩,竟濺到了站在近旁的安麟與姜媛媛身上!
姜媛媛也跟著尖叫出聲,又嫌惡得不敢用手去擦,衝著安心雅急喊:「別跳了!別跳了!都弄到我身上了!」
安麟的面色已鐵青得幾乎能滴出墨汁,厲聲喝令旁邊下人趕緊上前將安心雅制住。
一時間,侯府門前亂成一鍋粥。遠處巷口適時傳來陣陣惡意的哄笑,幾道身影一閃而過,消失無蹤。
此刻,他們哪還有心思追人,安麟連忙命小廝關門,眾人簇擁著幾位狼狽不堪的主子,速速回房盥洗更衣。
安心雅尤為慘烈,她在房中將那隻右腳搓了又搓,皮都快磨破發紅,仍是覺得那股臭味如跗骨之蛆,甩脫不去,那噁心的觸感更是烙印在腦海,揮之不去。不巧的是,早膳端上來的偏是金黃的南瓜粥…安心雅只瞥了一眼,便再次俯身乾嘔起來。
安麟與姜媛媛雖只是衣裳濺污少許,但這等汙穢沾染身體,於他們這般尊貴之人已是生平未遇之恥,恨不得將自己擦洗十遍八遍。
匆匆盥洗後,安麟朝著手下的小廝暴喝:「還愣著做什麼!速速去查,到底怎麼回事!」
此時,姜媛媛也已重新梳妝,換過一身衣裳。
她眼眶泛紅,心中委屈至極,新婚次日便接連遭逢如此糟心事,且府中眾僕婦看她的眼神已然變了味道,充滿疑慮與揣測,仿若她是個招災引厄的禍水。
是姜清妍暗中安排的嗎?存心要她婚後不得安寧?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這般處心積慮來噁心她。又或…是侯府開罪了什麼厲害仇家,選在這大喜之日來添晦氣?
打探消息的小廝很快奔回,臉上卻寫滿了為難,支支吾吾不知如何開口。安麟見狀怒火更熾,猛地朝他膝彎處踹了一腳:「廢物!還不快說!」
那小廝何曾見過溫文爾雅的世子爺如此雷霆震怒,嚇得撲通跪倒,連磕響頭:「世…世子爺,外面的人都在說…說昨日有人親眼瞧見…瞧見侯夫人跟姜國公爺在府內幽會……」
「你說什麼!」未等安麟反應,姜媛媛已煞白著臉衝了過來,聲音尖銳。
那小廝又連連磕頭:「外頭都傳瘋了…說侯夫人…行那不端之事,這才有人氣不過往咱們府裡扔東西泄憤。」
安麟咆哮出聲:「究竟是誰敢這般惡意中傷,毀我侯府百年清譽!報官!即刻去報官!」
那小廝額頭冷汗涔涔而下,他方才的回稟已是避重就輕,外頭傳言更是不堪入耳——什麼「老的入了門,小的抱進懷」,譏諷安侯府與姜國公府是「攀藤帶枝瓜瓞綿」、「親上加親」、「雙喜臨門」;更有甚者,大膽猜疑安麟是否實為國公爺的種,那世子與世子夫人豈非成了同父異母的兄妹?
他哪裡敢據實詳稟,只怕當場就被世子踹死。
姜媛媛強壓下陣陣暈眩與虛弱感,渾身發顫,輕輕扯了扯安麟的衣袖,聲音抖得不成樣:「那…那娘親到底…上哪兒去了?」
這話像一盆冰水澆醒了狂怒的安麟。他心頭猛地一沉,難道那些齷齪傳聞…竟有幾分真?若真如此,娘她…不會一時想不開吧?他頓時慌亂起來,顧不上其他,拽著姜媛媛便疾奔至安侯夫人的寢室。
然而房內空無一人。只在梳粧檯上,靜靜躺著一封留給安麟的信箋。安麟展開僅看了一眼,便像被抽盡了全身骨頭一般,徹底癱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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