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白桃花與老夫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姜清妍此刻尚無暇過問。
這一日,她早早便至將軍府探視。據徐嬤嬤告知,湯怡病況已然大為好轉,唯仍須於榻上靜養數日。
踏入內室,果見湯怡背倚軟枕坐於床榻,容光較之前更顯紅潤。
「清妍,妳來了?」見是她,湯怡面上笑意更添幾分暖意。
姜清妍坐至床沿,細細端詳一番:「娘親,身上可還覺有哪裡不適嗎?」
湯怡擺擺手:「何止沒有,竟似多年盤踞心口的鬱悒之氣皆盡消散,通體舒泰。若非徐嬤嬤萬般憂慮,眼下這般光景,我實想下地走動走動。」
聽聞此言,姜清妍懸著的心總算落定。此番妙手,將娘親體內沉積多年的毒素根除殆盡,只要後續靜心調理,身體必能較往日更加康健。
侍立一旁的徐嬤嬤聞言,滿面不贊同地開口:「夫人切莫輕忽,此乃神醫千叮萬囑,務須靜養為上啊。」
「好好好,嬤嬤說了便是。」湯怡只得含笑應承。
幾人圍坐笑語不過片刻,湯怡便催著姜清妍出門:「此番多虧了瀚王殿下捎來奇藥。清妍,我已將拜帖送至王府,妳代我前去道謝吧。」徐嬤嬤隨即將備妥的謝禮取出,交予一旁候立的暮雪。
望著娘親與嬤嬤眼底隱帶深意的笑容,姜清妍雖覺幾分無奈,卻也順從命數,動身前往瀚王府一趟。她心底亦確有深深謝意,欲向宇文瀚好生致謝。
甫入王府大門,恰逢古尋正欲離去。
「古尋,許久不見,此番真要多謝了。將軍府已另遣人備禮送往懸醫閣致意,未料能在此處遇見你。」姜清妍搶先一步上前招呼。
古尋面色陰鬱得如同烏雲罩頂,乍見姜清妍本欲傾吐些什麼,然察覺背脊後方掃來一道冰冷目光,話到口邊滯了滯,最終癟癟嘴,言不由衷道:「清妍何必言謝,妳還是先進內瞧瞧吧,宇文瀚他…負傷了。」
「什麼?他如何受的傷?傷勢可嚴重?」姜清妍登時神色驟緊。
古尋幽幽一嘆:「我二人採藥時遇人搶奪,遭了暗算…詳細妳自個兒進去看看罷,我尚有要事,得先回懸醫閣去。」語畢便即匆匆離府。
隱於陰影處的老管家見古尋識相離去,滿意頷首,他方才一聽聞姜小姐將至便急著趕人走,如今總算放心。轉頭便向護衛低聲吩咐:「速去!依原計行事!」
姜清妍憶起前幾日所見的宇文瀚,分明瞧不出絲毫異狀,怎會突然傷重?一時憂心如焚,隨僕從疾步引領,直往王爺居處而去。
推門入內,正撞見一名侍衛為宇文瀚更換臂上傷藥。
「宇文瀚,你還好嗎?傷勢如何?」姜清妍語氣難掩焦灼。
那侍衛一見是她,眼底驀地掠過一抹亮光:「原來是姜小姐大駕,來得正好!神醫他剛走,卑職著實愚拙,王爺的傷處,就有勞姜小姐費心了!」言罷竟急急退了出去,還極是體貼地替她將門帶攏。
宇文瀚微蹙劍眉,心下暗惱。此等小創於他根本不值一提,然清妍身處深閨,幾時見過這般血肉模糊的傷處?若驚嚇到她該如何是好?
他遂主動道:「無妨的。清妍,妳且去外廳用些茶點稍候,我片刻便來。」
未料姜清妍卻幾個箭步上前,縱使頰畔微透霞色,聲調卻鎮定異常:「我替你換藥罷。」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空氣中浮泛著些微凝滯。直至姜清妍抬手輕按宇文瀚臂腕,一瞬如電般的觸感令兩人俱是一靜,各自心緒紊亂,目光再不敢輕易相接。
「你安生坐著,傷在右臂,自己上藥多有不便。」姜清妍語聲低柔,勉力維繫沉穩,取過案上藥瓶膏散。
一道猙獰創口,血跡淋漓,竟幾將宇文瀚整個臂膀劃開大半。望見如此慘烈的傷勢,姜清妍心底羞怯驟然褪盡,代之而起的是密密匝匝的疼。
如此之重的傷,他竟隻字未提!若非她今日前來,恐怕仍蒙在鼓裡。
這人明明對她…心思昭然,三番兩次施以援手,卻從不索求回報。思及此,姜清妍只覺那曾百般防備的心牆,似被悄然鑿開了一絲縫隙。
「為何都過了好幾日,傷口還未收痂?」她謹慎地蘸淨血污,敏銳覺察宇文瀚身軀輕微一顫,動作立時頓止:「可是疼得厲害?我再輕些。」
「不礙事,」宇文瀚語調淡然,「那傷我的刀刃淬了毒,是以復原慢些。再靜養兩日便好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姜清妍眼底憐惜卻更甚,動作愈發輕柔。被她這樣專注以待,宇文瀚側過臉去,用盡全力強抑住將她緊擁入懷的衝動。
無需任何旖旎言語,亦無半分逾矩之舉,僅僅這般輕觸,竟使他心跳如奔雷鼓動,氣息亦急促了幾分。
她纖指所掠之處,皆似燃起灼灼星火,引動軀體深處一股莫名的躁顫與渴念——多麼渴望此刻就能擁她入懷,將雙唇覆上她的溫軟。
從前,縱有再多人獻上柔媚溫存,他心中只餘厭棄。可姜清妍靠近的瞬間,她獨特的氣息恰似一襲柔軟綿密的網,不聲不響地繚繞編結,將他的心神全然縛鎖於其中。
待得姜清妍終於仔細包裹好傷處,宇文瀚心底竟莫名浮現一絲失落——如何未受更重些的傷呢?
「宇文瀚,且抬抬手臂,我幫你將外衫穿上。」姜清妍略作遲疑,終究擔憂他傷處不便,啟齒相詢。
宇文瀚順從地任由她擺佈,胸腔裡盈溢出滿滿甘甜,這般光景,恍若一對舉案齊眉的新婚燕爾。
他不免又生遺憾,若能多添穿幾件衣裳該有多好……
所幸老管家恰好在此刻端藥入內,滿面憂急關懷,又稱有要務纏身須去處理。姜清妍只得接過藥碗,親手一匙匙將湯藥餵服完畢。
待得諸事皆畢,姜清妍一張粉頰已然暈染如火燒雲霞,低聲叮嚀幾句,方壓抑著心口如擂鼓般劇烈的悸動,匆匆歸返府邸。
豈料方才踏進國公府門檻,便聽聞老夫人將姜媛媛接入了府中。
姜清妍眉心微凝:「她來此所為何事?」
玲瓏同樣困惑地搖了搖首:「著實不知。然則聽聞老夫人近來於大廚房打探甚多。小姐,您說老夫人…是不是對國公爺的身世已然疑竇叢生了?」
「大有可能。」姜清妍沉吟片刻,「且隨我去探探情形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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