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歲一位失眠人士的回憶錄 - 推石頭的西西弗斯（下）

我記得運輸工作的轉折始於我在工作的早期，我和少部份司機之間的矛盾，因不理解對方而產生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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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曾和上司提出調離跟車崗位的要求一次，另一次是單純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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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很重要的一課，致使我往後對工作調動或人事有任何意見，只會選擇吞下怨鬱或者直接離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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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經理知道我父親剛離世，他跟我說想要設靈的地址，還說一定會到場弔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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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沒有預期過經理會這樣說，當時還有點小感動，最後他媽的當然只是嘴上說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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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傻傻的當真，還把日期、地址和時間早早送了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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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葬禮結束後不過三天就選擇回去工作，那是一個非常錯誤的決定，我遠遠低估了父親離去時對我做成的心靈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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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第一天復工的早上，有個比較惡名昭彰的司機，就是個被同事說得人品很差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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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司機和他的跟車吵架了，之後那個葬禮放鴿子經理就要把我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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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覺到什麼是理智線斷裂感覺，我是那運輸公司唯一要當倉務和跟車的年輕人，其他求職者都做了不久就離職，要不就請不到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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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唯一一個能撐過半年時間的長期雜工，我當時任勞任怨，做了很多他媽根本不是我職位範圍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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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我既不能留在倉庫，又無法享受到跟車遲開早收的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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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個跟車隨口要求換人就可以換，我就想換的時候就什麼都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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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值得這樣對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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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很不開心，但我還是接受了調動，那司機人沒被說得那樣差，他還試圖開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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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的疑問還是傳到上司耳中，為什麼別人可以換司機，但我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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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上司是個強勢和很擅長偷換概念的人，一個很攻心計的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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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因為我每個司機都說不想跟，所以我不可以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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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跟我說這行業就是要跟車和倉務一起做的，不擅長對人的話可以考慮轉換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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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不知怎樣還可以多撐半年才開始精神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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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份工作的最後半年都得跟隨一位身體差反應慢的老司機，他有糖尿病、大細眼、有點駝背、腦子不靈光、脾氣暴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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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由深圳到九龍區上班，駕駛大貨車時會向前鍾下鍾下，昏昏欲睡的臭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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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合作就他媽的完全是個惡夢，他什麼都不懂就專心駕駛算了，要他搬貨又沒力氣，交貨又說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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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他媽的有臉說我拖累他晚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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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頭的優勢就是和矮子上司關係好得像有龍陽之癖，他們每星期都會一起到深圳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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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種不合群的問題兒童當然只會被針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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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破工作到了最後期演變得極為吃力不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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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的交貨工作頗為複雜，那些貨物要什麼貼紙，要通知運輸公司補什麼文件，有時候還要等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員驗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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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程繁復又花時間，但我大多時都能成功交貨，只是可能要做很多額外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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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日更貨物比較少，最後期專跑機場跟車的人只有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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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請我的公司是外判，指示我要成功交到貨的是貨運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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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上貨物從倉庫到機場的次數越多，外判公司反而能多賺一次錢，所以我交不到貨反而會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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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個不用跑外邊的上司就告訴我，交不了就說回倉，讓夜更去交，但事實上貨運公司的經記是不會同意，不管我加不加班都要完成他的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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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工作是完成了，上司反而覺得我過份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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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上夾在中間的我是沒有選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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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機場的出貨指示單分別是十一點和三點，只要到了那個時間的就我去問貨運公司的文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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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十一點出車還是三點出車，我的心臟就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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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當年我還介紹過一位朋友入職，他都是跑機場，長期對著那個糟老頭，所以上班都上一天休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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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自己沒能理解他當時的困境，還咄咄逼人的站在破公司那邊令他更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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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點，我的心就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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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真的感到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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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個矮子上司還是有為他寵愛的糖尿頭老頭性奴稍為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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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公司受政府資助，換了幾輛新型的5.5噸貨車，十一點左右到機場交貨，到我抵達貨倉準備交貨時，老頭說貨車的某個提示燈不停閃動和發出嘈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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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全不敢動，就叫我先交貨和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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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交完貨和吃完飯後，我就看到那矮子上司得放棄午飯的休息時間，到機場的某個大型貨運站救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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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看到他到來時真沒忍住大笑了，雖然我第一時間有試著把頭擰開，但那矮子已經看到了我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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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天的臉真的黑得很難看，而我應該笑得非常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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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還打聽到車沒什麼問題，就老頭不會聽人話，所以才要矮子來救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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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這消息就笑得更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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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後還是沒能抵著壓力，在某個心臟隱隱作痛到極限的早上，我就決定了再也不要回去那個貨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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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這是份讓我進入人生中最黑暗時期的超痛苦工作，但還是有一點幸福的回憶可以用來為這篇章做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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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第二份運輸工作認識到一位大車司機，最後我們算是不打不相識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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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是他的跟車生病了，得用一整個月康復，我剛好和他住同一區就由我去當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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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跟車經驗不夠，就和他有很多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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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過有一次他跟我說了怎樣到貨倉登記，那時我習慣著等到指示才開始行動，我和他兩人一起坐在車廂內都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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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的尷尬，他等了一會才問我在等什麼，之後我才下車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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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那一個月他對我表現得很不耐煩，但他是我第二份工作的假工卡戰士，有時要提早到七點就要到些貨倉早排，他永遠都讓我十點才到，之後多寫幾小時工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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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月我多賺了幾千，真的很感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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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們之間對彼此的態度都不太好，到了某次他要借用我的電話，就不慎被發現我把他電話聯絡人稱號設定成on9仔，我能從他當時的眼神看出有點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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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他意識到自己有點咄咄逼人，我又意識到這樣設定同事的名字有點不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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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魔法般瞬間之後我們就改變了對彼此的態度，之後每當他跟車病了，我就可以和他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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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經歷了很多可笑的體驗，例如上貨落貨到一半時貨運升降機被夜更的倉庫管理員鎖住，一起和其他貨佬搶貨運升降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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恥笑他在那種無腦聖鬥士星矢手遊課金，或者是在他食物中毒後還強行上班時快速上落貨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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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是那種會出手幫跟車忙的超好司機，有些廢物就只能在駕駛座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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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職後就是他幫我把職員證還回去的，他有告訴我很多同事有問我發生了什麼事，謝謝我主動幫忙卸貨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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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打算約我吃飯，慶祝我脫離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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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職後幾年的大時大節發一堆長輩圖給我，還不時分享些日常生活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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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兩份比較長時間的工作來說，即使我未來都不太可能找他們聚舊，但至少我們之間真的存在過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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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世文和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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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你們，這兩份工作還是有值得回憶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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