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的意識回來,又開始思考時,覺得手臂涼涼的。這感覺,好像有人在幫他消毒傷口。要張開眼睛嗎?是知亞嗎?他回想著是十歲那件事之後,知亞不再進來他的寢室。這房間該上鎖了……心頭嘀咕著,不放心的瞇眼偷看。
房裡點著燈光,看見是蓓莉,他沙啞著聲音開口:「是妳……,咳!」清了清喉嚨,睜開眼,又半瞇了起來,奇怪的問:「妳怎麼來了?」
蓓莉見他醒了,才放心的操作,提起他的手臂整理傷口,一邊答道:「雷先生,戴維斯先生方才來過,他囑咐我搬到您的寢室對面,要我注意您的門口,並每日早晨幫您換藥。因為您睡了,但我有接到自由進出您寢室的命令,若打擾到您了,請原諒,請您理解我的職務。」
命令?伊哲橫著眼坐起。戴維斯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大的權力,連他近身的事情都能掌控?他用另一隻手擋住滑落眼前的長髮,問:「幾點了?」
蓓莉正在上繃帶,猶豫了一下,有所防備的答道:「大約五點半。」
伊哲定定的對她說:「妳以後不要再來了。」
蓓莉沒有抬頭看他,但僵硬的點點頭。「是的。」工作完畢,她把醫療用品放回邊櫃上,將廢棄物投進垃圾桶。
伊哲對她的背影說:「妳去忙吧!」
蓓莉緩慢不自然的轉身看一下他的臉,就緊張的移開目光,雙腳停在原地。
「還有事嗎?」伊哲問。他正習慣性的用雙手把長髮抓成馬尾狀,要走進更衣室去,放手時黑緞般的黑髮滑過兩邊肩膀,垂下胸前,他沒有疑心的望著她。她的視線跟著長髮瀉下後注視著整齊的髮尾,嘴角不露痕跡的輕抿了一下,不知是想微笑,還是略有反感。
她的停頓多半秒,伊哲就會本能的審視她臉上細微的變化,這是長年養成的習慣。
她唇角動了一下,猛眨兩次眼睛,好像懼怕他的注視,眼瞳不定的偷瞥一下,就垂下眼光,憋住氣說:「戴維斯先生說,即使您命令我,我也要準時過來幫您換藥。」說完肩膀上下起伏的大喘一口氣,伊哲亮著雙眼看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同情起她欲言又止的小心。戴維斯的命令下得肯定不怎麼親切。蓓莉停了兩三秒,囁嚅著她很不想說破的事情:「而且,他還給我您房門的備用鑰匙。」說完,她向伊哲躬身行禮。這時終於抬起她那雙藍眼睛,等候發落的認命樣子。
伊哲很想出聲反駁,但他自己如果無法面對戴維斯強勢的態度,也就只好容耐女侍者的特權了!
之前好不容易才擺脫他的,伊哲忍不住想,道場一定是故意讓他加入護衛行列的。想起這個一向能給予他嚮導的道場,很自然的望向床頭櫃上的手機,發現上面留有一張紙條,以華麗的花式英文字體寫道:「早上九點半蓓莉送早餐進來前切勿使用任何設備!若不想在秦王二子面前出錯,請休息至用過早膳再走出寢室。這邊我管理的十分妥當,不要巡視!──知名不具」
伊哲嘆了一口氣,揉掉紙條,輕聲說:「妳先退下吧。」
「是的。」
戴維斯很清楚,伊哲的職權僅次於主人,是不可挑戰的。然而他可以這麼強硬地覆蓋他的權力,除了在他自己的世界他的身分就是高高在上以外,伊哲這次失職,受傷又一度被虜,這樣的遭遇一定激怒了他。
對方等級不高,他卻受了傷,最後還昏迷不醒,他也想問自己這是怎麼了?
一開始就應該發現香香這件事情不對勁,但他卻忽略所有徵兆,完全沒有首席的樣子。
這次嚴重失職,必須要盡快恢復審慎清明的意志,處理眼前難關啊!不知跟香香來的那些人被審問出結果了沒有?但戴維斯警告他別使用任何設備,不讓他做任何事,他真霸道,道場怎麼會找來這個煞星來管理基地的事?
伊哲懊惱的躺回床上,煩心的想:戴維斯,不懂,他怎麼會跟到這裡來,做僕人的工作?
自己應該已經拒絕的很明白了,戴維斯,你這樣看我……
伊哲翻身側躺,長長一聲歎息。
戴維斯來過,他來過了。現在,他可能還得小心戴維斯夜半闖進他房裡探視。他暫時要維持正裝入眠了。一想到戴維斯在自己睡著期間來過,他再也睡不著了。
敲門聲傳來時他已經梳洗好,而且整裝完畢。他渾身提不起勁,暫時不想去跟戴維斯爭管理權。用餐這段空檔,蓓莉把他的床鋪整理妥當了,並巡視是否有其他需要整理的地方,這位受命女僕小心翼翼的,她想用面無表情展現出莊重的樣子,視角拿捏得當,幾乎不看他。這使他想起自己對待知亞的方式,以及知亞又會作何感受。因為他從來沒有讓任何人近身服侍過,突然有一個受命必須照料他日常瑣事的女侍,還一副這裡有炸彈的樣子,自己是否也不夠留心的表露出了深恐冒犯的樣子。伊哲惆悵的回憶起被驅離前的生活點滴,他有這個樣嗎?如果有,這一定把知亞惹得很火大。身為唯一和知亞親近接觸的對象,就算知亞為此不滿,一定也很難說出來。
他們一個是主人,一個是僕人,身份地位有別,他能怎麼說呢?*?我暫時不想再看見你了,*然後這個笨蛋聽話的離開,沒有神領意會主人的意思就乖巧的離開兩年。
本來只是在胡思亂想,卻越想越覺得胸口壓力激增,要爆裂了,驀然神色一凝,難道只是因為這樣?
該不會只是因為這樣吧?
伊哲不知不覺把食物亂攪一通,想到這裡,已經擱下了餐具。
「您吃飽了嗎?」蓓莉立即問道,表情有些擔憂,直望著他剩餘過多的食物。
她在旁邊站多久了?一點聲氣都沒有。
伊哲忍不住秀顏緊鎖,他想起自己細微末節的關注,有沒有表現的過度敏感?是否也令知亞十分難挨呢?面對蓓莉既敬畏又惶然的態度,直教伊哲難過。他知道別人介意自己的特別身份,深恐犯錯的窘境,而他一直是怎樣對知亞的呢?
伊哲心底很苦的告訴自己這是他僅能把持的態度,那是主人啊!露著微笑,溫和的說:「我恐怕不能再吃了。」
蓓莉困擾的猶豫了一下,突然記起自己必須回應:「我知道了。」伊哲可以料想得到,戴維斯會詢問她自己的飲食狀況。她動手收拾好桌面,滿臉憂慮的離開了。
伊哲往椅背一靠,看向知亞房間那一面牆,慢慢地深呼吸數次,努力的振作起來。
他戴上耳內聽訊器,才戴上沒多久,臉色凝重起來,快步走進更衣室。
「嗨!」三面立體螢幕被戴維斯的臉佔據。看他一臉等候提問的模樣,已然鎖住所有監視和查訪口。發現他背後可見草原風光,戴維斯警示的凝了凝神,動手將視眼移動讓伊哲瞭解他身旁的一組人員。
伊哲明白了他的意思,刻意壓低嗓音說:「讓我跟我的人說話。」
畫面回到戴維斯的臉,他故意用硬梆梆的語氣答話:「是的,雷先生。」
左右畫面一跳,出現兩個忙碌的人。
伊哲先向前方的人問道:「戴維斯,草原方面如何?」
「王子和公主正在我等監控下散步。」他用制式的語調說,一點都沒有戲謔的樣子,不過他就是那個意思。
「離白堡多遠。」
「看不見白色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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