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賽琳穿着黑色的大衣,走在鋪上了厚厚一層銀雪的石板街上。凌晨時分的郊區靜得出奇,除了夜行的掠食者,沒有其他東西出沒。
連一隻老鼠也沒有。洛賽琳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高跟鞋踩在雪上,發出沙沙的微響。雪絮落在她肩頭,在街燈慘白的光暈下閃閃發亮。脖子被冷風吹得有些冷了,洛賽琳便拔下髮間那閃爍著寒光的銀簪,打散了精緻的髮髻,讓一頭墨黑的長髮披散下來。她把髮簪夾進書頁之間,抱着書往家裡走去。
她走進樹叢之間的小路,卻見道旁枝葉一陣激烈搖動,一隻小貓一瘸一拐地疾走出來,後面卻跟著一個男人。小貓走到洛賽琳價值不菲的皮靴邊,咪咪地哀鳴著。洛賽琳彎腰把牠抱了起來。
「喂!」那男人惡聲惡氣的指着小貓,「那貓是我的!」
洛賽琳這才看見他左手拿著一根染血的木棍。她挑起了眉:「所以呢?」
「你少管閑事!」那男人撲上來就要搶走小貓。小貓嗚嗚叫着爬到了洛賽琳的肩頭。女人面無表情,戴著皮手套的左手卻毫無預警地一把掐住男人的喉嚨。手持的書跌落地下,裡面夾著的銀簪不知何時已經貫穿了男人的脖子。泉湧的鮮血被凶器堵住,變成豆大的血珠,爭先恐後地從傷口冒出來。她一直沒有放開箝制男人的手,直到男人抽搐着斷了氣,洛賽琳才緩緩彎腰,幾乎是溫柔地把他放到雪地上。
男人死不瞑目,無神的雙眼倒映著兇手秀麗的臉龐,驚恐的表情凍結在他的臉上,如同一尊栩栩如生的蠟像。洛賽琳輕笑,隔着絲帕的指尖闔上了他的眼睛。
她拔出鑲在血肉裡的銀簪,任由屍體的血慢慢滲進雪地。洛賽琳用男人的衣角擦了擦髮簪,把尚縈繞著血腥氣、被血泡得溫熱的凶器穿過青絲,重新綰起了髮髻。
她脫下染血的皮手套,抱起小貓,用自己的大衣包住牠,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進了一棟別墅。
洛賽琳關上厚重的木質大門,把小貓安置在一個提籃裡。她脫掉鞋子,正準備拿出酒櫃裡的佳釀,卻看見小貓睜著圓滾滾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她。
「罷了,今天不喝紅酒。」洛賽琳笑著搖搖頭,沒有去打開酒櫃,反而拿出了急救箱,開始仔細的為小貓包紮牠瘦弱的腿。小心地打好結之後,她便回到了房間裡,給自己倒了一杯更烈的酒。洛賽琳鮮少抽煙,卻離不開各類酒精。
明天還有一個晚會……真是麻煩……她倒在床上。那群骯髒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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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洛賽琳早早地把骨折的小貓送到了獸醫院,接著便回家更衣去了。她把頭髮編成辮子,然後堆在頭上變成精緻的髮髻。那枚醒目的銀簪在一套點翠頭面中間尤其顯眼。她換上一身織銀的淺藍長裙:這布料也是她訂製的,把冰裂梅花紋用銀線織進布料,再做成有鏤空設計的晚禮服;配上一頭古董花絲點翠,便成了個貴婦模樣。她隨便抓過一個手袋,披上一條羊毛披肩,匆匆出門去了。
等她終於走進宴會廳的大門,天空已經掛上了一輪金黃的夕陽。她把邀請函亮出來,對門外的服務生點點頭,走進了大廳。
「Guten tag,Rosalie !Wie geht's ?」有人和她打招呼。
「Mir geht's gut,danke. 」洛賽琳沒精打采地應道。這些人大多是她父母的朋友,至於他們到底姓甚名誰,她是不太記得了。她隨手從服務生的銀盤裡拿過一杯香檳,站到一個角落裡,默默聆聽著周圍人的談話。一股似有若無的惡臭卻使她有些不自在。
「這是什麼味道?」有人小聲抱怨,「也太難聞了。」
「希望不是廚房不乾淨………」四周的人議論紛紛。
怎麼總覺得今晚不平靜啊……洛賽琳撥弄著手上那碩大的祖母綠糖塔戒指,它像貓的眼睛一樣幽幽發著熒光。她家世代從事珠寶生意,這枚完美的糖塔是她自己鑲嵌的,周圍環繞著星辰一樣的配鑽,戒圈刻着她華麗的簽名。
一滴液體忽然跌落在她頭上。洛賽琳警覺地抬起了頭,卻看見了驚悚的一幕:有個女人「躺」在她上方的巨型水晶燈上,無神發白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洛賽琳。水晶燈上的燭臺刺穿了她的身體,噴濺出來的血跡在燭光搖曳間閃閃發亮,像最好的鴿血紅。女人的屍體往水晶燈傾斜的方向慢慢下滑,鋒利的燭臺撕裂她腐敗的身體,內臟清晰可辨地懸掛在燈的邊緣。
洛賽琳皺了皺眉,伸手抹去髮間那滴腥臭的腐壞血液,匆匆走進了洗手間。
洛賽琳把沾血的那縷頭髮乾脆俐落地剪掉了,再在頭上噴了許多香水,在心裡暗暗咒罵。這女人怎麼看也死了好幾天了,到底是誰把一具臭氣熏天的屍體放在這種地方?新鮮血液的味道和腐屍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她拿出手機,撥出報警的電話。
一大群警察很快衝進大廳,把那盞燈下面的區域層層封鎖起來。眾人的驚呼聲此起彼落,洛賽琳抱著手站在一旁,顯得慵慵懶懶的。
「是你報的警?」那個為首的年輕警官一邊指揮人去把水晶燈降下來,一邊焦急地問她。
「是呀,」洛賽琳偏著頭,「你瞧,屍斑都出來了,屍體軟趴趴的,不是剛死的啦,怕是死了好幾天了。」
那大男孩瞥了一眼屍體,忍不住一陣反胃。洛賽琳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微笑着搖了搖頭。
「所以是你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他撓了撓後腦勺,又問洛賽琳。
「當然,」洛賽琳抬頭看著那盞血跡斑斑的水晶燈,「這些燈要到晚宴開始才降下來,平常誰會抬頭看它們?若不是有污血滴下來,可能要到晚宴的時候才會看到!」
「你快要知道得比我還多了。」警官整理了一下帽子,「不過,你還是要到警察局去錄一下口供。」
“My pleasure. ”洛賽琳笑得極其燦爛。
等晚宴的眾人都離開現場、到警察局去錄口供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洛賽琳抱著手袋坐在警察局的長椅上,一雙漂亮的眼睛下是掩蓋不了的烏青。
「你怎麼不回家去?」有人忽然走到她身後,洛賽琳抬頭一看,卻是剛才那位年輕的警官。他看起來很斯文,略顯蒼白的臉十分秀氣。洛賽琳鋒利的視線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才慢慢擺出一副溫和的笑容:「正準備走呢。」
「已經是凌晨了,你自己回去安全嗎?」
「不怕,」她輕聲說,「我習慣了獨來獨往,自己回家是常事。」
上一個想搶劫的現在還在河底泡著呢。她暗自竊笑。掠食者是不會害怕黑夜的,只有獵物才會在獨自走夜路時膽戰心驚。她想像著面前這位可愛的警官憂心忡忡的樣子,決定明天去狩獵。
第二天早上,洛賽琳早早地起來,給自己煮了一份特別豐富的早餐。她坐在她的小葉紫檀桌子前,吃着骨瓷盤裡的火腿卷。加了玫瑰的早餐茶芳香撲鼻,格外的讓人舒適。洛賽琳打開平板電腦,指尖慵懶地划過屏幕,開始瀏覽「獵物」的資料,像一個在家辦公的平凡白領。
她隨便點開一封電郵,在眼前出現的卻是一張猥瑣的臉:是那個在酒吧街附近姦殺妓女的渾蛋!他每逢清明時節便會出現,手上已經沾了六條人命,警察卻依然束手無策。洛賽琳於是對此人產生了些興趣,小心地保存著關於他的每一幀剪報。
算來今天又該是他犯案的時候了……她莫名感到一陣反胃,連忙把茶一飲而盡,才得以壓制噁心的感覺。洛賽琳連忙把火腿塞進嘴裡,匆匆跑進了衣帽間。
她雖然富可敵國,這個雜亂的衣帽間裡卻塞滿了亂七八糟的衣服。這裡面大多是些網購回來、風格古怪的東西,竟沒有一件的價錢超過三位數。
洛賽琳皺了皺眉,從這些「一次性」的衣物裡挑出一件很短的火紅色連衣裙和一雙高跟鞋,拿著一個釘滿亮片的手袋回到房間裡去了。
洛賽琳換上那身對於她的相貌而言過於風騷的衣服,給自己貼上誇張的假睫毛,化了個濃濃的、俗氣至極的妝。她抬頭細看鏡中的自己:那個帶點病態的貴婦不見了,站在鏡子前的女人看起來宛如常見於酒吧街後街的流鶯。洛賽琳拿了梳子和小髮釵,給自己梳了個不太合時宜的髮型。
真醜。她恨恨地想着。她雖然換上大膽的裝扮,卻依然是一副孱弱的模樣。真不明白那能折斷成年男子頸椎的手怎麼還是那麼纖細,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她穿上棗紅色的高跟鞋,匆忙出門去了。
她的獵物長年在酒吧街出沒,專挑那些早上仍在街頭遊蕩的廉價妓女下手。扮成她們的一員正好:這個社會最底層的團體沒有固定的成員,那些濃妝艷抹的面孔日日不同。哪怕某日某個人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也很難引起別人的注意。
洛賽琳挽著手袋走在人流寥落的酒吧街上。雖然她並不明白為什麼她的獵物要選擇清明節犯案,但這已經不重要了。查明真相是警察的工作,而她不過需要把兇手的屍體送到他們面前。
她快步走到後街,點燃了一根她並不抽的廉價香煙,做出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倚靠在日久失修的唐樓大閘旁。妖冶的狹長眼眸在煙霧的掩護下警惕地掃視四周。
一個矮小的男子不知何時便站在了她的面前,臉上掛著不知是亢奮還是淫邪的笑容。洛賽琳忍住反胃的衝動,吸了一口手上的煙。男人開始對她擠眉弄眼,她眼角餘光瞥見他半開的袋子裡報紙掩護下尚沾著陳年血跡的刀柄,便點點頭,跟著他走了。
連刀也不藏好些。這麼拙劣的手法,竟然也能躲過警察的耳目,看來他們真是無能至極。洛賽琳隨手丟掉煙蒂,讓最後一口白煙從朱紅的唇間慢慢逸散出來。男人用一個古怪的姿勢給她打開車門,她笑了笑,「不虞有詐」地坐進了車裡。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洛賽琳把頭倚在車子的玻璃窗上,輕聲哼起了歌:苦苦找尋了幾年的獵物竟然自投羅網,使她的心情變得格外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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