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上課一個月後,就要面對2008年的農曆新年了。奕麟開始煩惱壓歲錢的事,因為按照他家裡的傳統,已經出外工作的人要包紅包給他的父母和祖父母,也要包紅包給他的弟弟妹妹。剛失業的奕麟或許還包得出紅包,但卻必須盡量少包點,又不能包得太少太難看,因為接下來的半年是沒有任何收入的學習生活,他必須留點錢過生活用。
好不容易終於撐過了農曆新年,職訓局繼續上課。班上的大家因為都還不太熟,都很互相尊敬,互相協助,奕麟也是一樣。再兩個月後,所有人的人性就全都展現出來了。上課玩遊戲的,睡覺的,聊天的,故意打擾別人來影響別人學習的‧‧‧‧‧‧尤如雨後春筍般的一個接一個冒出。
奕麟每天都很努力的學習和實習,一有空就拿起筆試題庫拼命讀拼命背。
有一個平常就喜歡上客打混玩遊戲的同學,看到他這樣讀書,嘲笑般的對他說:「你放輕鬆一點啦!距離考筆試還有3個月,我看你這樣每天都一有空就卯起來讀題庫,對這張CNC乙級證照好像志在必得,搞得我也很緊張,你有必要搞成這樣嗎?來啦!來這邊大家聊聊天啦!」
奕麟回答說:「若是沒有考到CNC乙級證照,你認為在這職訓局裡的半年還有意義嗎?是不是我們當初不要進職訓局直接去找工作,為我們會更有意義?」
另一個同學默默的拉著那個同學離開奕麟讀書的範圍,去旁邊聊天。
奕麟是個天主教徒,每個星期日都會去聖堂參加主日的感恩祭,也就是大多數人說的「望彌撒」,但他不會固定在同一個聖堂。在這段失業與職訓的日子裡,他沒有遠離天主,每個星期日依然都會隨機選一個聖堂望彌撒,說真的,其實這已經是改變不了的習慣了。另外,他也開始跟一個固定的神父每月預約談話,他希望能知道自己到底該做什麼,該怎麼面對未來。
在一次巧合中,奕麟跑到左營聖女小德蘭堂去望上午的彌撒,遇到五專時期參加的教會音樂團體的團長白雁。彌撒後接近中午,白雁來跟奕麟聊天。
「你現在都在哪裡望彌撒?」白雁問。
「我都到處去,我不喜歡固定在一個聖堂。」奕麟說:「我不喜歡有人認識我,那會讓我有被束縛的感覺。誒?你之前不是還以你個人的名義,邀請朋友跟你一起在南部地區到處巡迴做音樂分享嗎?」
白雁回答說:「對啊!現在還是順利的在進行。你有空也來參加我們的音樂分享嘛!你來吹個口琴也好啊!」
奕麟說:「我想去就去囉!我不喜歡被綁住的感覺。呵呵呵。」
白雁說:「我現在每個月會有一個星期日在小德蘭堂帶學青會唱歌,他們這群青年裡有幾個人說要組樂團,你以前在讀五專時有組樂團的經驗,你來帶一下他們好不好?」
奕麟再回說:「我想去就去囉!我不喜歡被綁住的感覺。呵呵呵。」
白雁說:「你還是一樣那麼瀟灑,自由自在的感覺。」
奕麟問:「那你今天有要去帶他們唱歌嗎?」
白雁說:「沒有,我今天要回家趕論文。」
奕麟問:「那你兒子咧?都給你先生帶還是給公公婆婆帶?」
白雁說:「今天早上是我先生帶他去基督教的禮拜,然後下午就帶去公公婆婆那裡。」
奕麟說:「真不錯,結了婚有了小孩還可以有人幫你帶小孩。那我們改天有機會見了,我也要回家了。」
白雁:「好啊!下次見。」
兩人各自開著自己的車,離開聖堂回家。
回家的路上,奕麟回想著過去五專和二技時搞樂團的日子。
從小就是學鋼琴長大的他,為了方便攜帶樂器,學了吉他和口琴。
為了創作和編曲搖滾樂,學了爵士鼓。
為了成立搖滾樂團,在學校裡四處尋找團員,籌組樂團。
為了認識更多學校內玩樂團和搖滾樂的人,跟團員們一起成立社團。
為了聽更多音樂,開拓樂團的音樂風格,每天都在網路上看歐美樂團的MV,常常在唱片行買歐美樂團和藝人的CD回去聽,下課後有空就去找樂師朋友聊音樂,學他的電吉他技巧。
教會音樂錄專輯須要錄電吉他,結果到處找不到人,只找得到他,所以北上去新竹,除了錄音以外,還賺取了一些錄音室經驗。
為了能入選墾丁春天吶喊表演樂團,身為團長的他,除了平常要帶著樂團去參加各個大大小小的表演外,每年還要自己買門票去春天吶喊看表演,和各種不同樂風的樂團聊音樂,向每個樂團學習,每年都還錄自己樂團的demo,寄去報名參加春天吶喊樂團徵選徵選。好不容易在當兵前入選了春天吶喊的表演,雖然是遇到冷門時間觀眾不到5個人,但還是圓了他和其它樂團團員共同的夢想。
奕麟心裡想著:「我音樂上的表現其實也不上不下的,我到底是在搞什麼?現在工作失業,在職訓局學習,我想還算是有空吧!要不要幫天主做件事呢?雖然這是個服務天主的好機會,但我又不想被綁住在一個堂區裡,而且我也知道技術好不一定會教,會教的技術也不一定好‧‧‧‧‧‧」
想著想著,奕麟心裡越來越猶豫,越來越亂。車子開到鳳楠路上的一間便利商店外,在停車場停好車。
關窗熄火,開門下車,關門的同時左手拿著遙控伸到背後,朝著車子按下遙控上鎖,整個動作流暢得幾乎可以閉上眼睛做完,因為他正在猶豫的想著要不要去帶那些青年組樂團。左手將鑰匙放入口袋後,再從工作褲的左大腿口袋掏出一包擠得變形的軟盒白長壽,菸孔朝上的抖了兩下,抖出了兩支菸,右手抽出一支,遞到嘴唇上含住的同時,左手也將皺巴巴的菸盒放回左大腿袋,再順手拿出打火機,點菸,再把打火機放回左大腿袋。
泰麟猛力吸滿一口菸,再大吸一口空氣,混合著菸氣吸入肺中,撐著吸滿了菸氣的肺,止住呼吸讓肺沉浸在尼古丁的刺激裡。
「要不要去教那些小德蘭堂的青年組樂團呢?真猶豫啊!」一陣又一陣的暈眩,混合著奕麟的猶豫,讓他漸漸的鬆開他的喉嚨,嘴邊漸漸的溜出煙絲。他想著:「一直以來看過很多高中生和大學生組的樂團,一開始都是一頭熱,空有那份熱情,很多該修的心態和該練的技術都不修不練,該衝的大表演都扭扭捏捏的,反而只搞些小表演,觀眾給予的正面回應讓自己稍微嘗到一點的甜頭,就開始覺得自己不可一世,很快的就自大驕傲,緊接著團員互看不爽,最後大家鬧翻解散,老死不再聯絡,連朋友都當不成,每個人的個性都開始憤世嫉俗,不組樂團對他們還比較好。」
大嘆一口氣,把肺裡的尼古丁吐掉,看著菸頭上裊裊升起的煙絲,慢步走到便利商店門外的座位坐下。
遠遠的跑來了一個3歲左右的小男孩,一個不小心在奕麟面前摔了一個狗吃屎,這小男孩笑笑呵呵的用兩條精瘦的手臂撐起身體,一個哭聲也沒吭,後面緊接著跑來了一個身材姣好的年輕媽媽,在小男孩身邊停下,彎下腰對小男孩說:「以後不要跑那麼快,要先把路看清楚。好,自己站起來。」年輕媽媽用手輕輕的扶著小男孩,小男孩緩緩的站直後,依然興高采烈的告訴媽媽要買什麼要吃什麼。奕麟看呆了,因為在年輕媽媽彎腰時,他瞥過年輕媽媽的領口,看到領口內那一對未穿胸罩也未貼胸貼的豐滿乳房,沉甸甸的在他的眼前搖晃擺動。
年輕媽媽帶著小男孩走近便利商店的電動門,「叮咚」一聲,門打開了,年輕媽媽帶著小男孩走進了便利商店,而奕麟這時才回過神來,自言自語的說:「是該做點事的時候了。」
奕麟很快的抽完手中的香菸,隨手一彈,將濾嘴彈入草叢內。邁步進入便利商店內,買一瓶無糖綠茶,出了便利商店又回到了剛剛坐的那個座位。是的,他就是在那邊等,等著要再看一次那位年輕媽媽。
奕麟邊喝著手中的無糖綠茶,點起地二根香菸配著味道,吞雲吐霧間就不再想著要不要去教那些小德蘭堂的青年組樂團了,而是想著要怎麼認識他們,要怎麼引導他們,要怎麼開發他們,要怎麼讓他們學習。
這雖然是團體式的教學,卻是一個沒有酬勞補貼的大工程,完全都是自由奉獻,只會被別人以為理所當然,不會有人低頭感謝。去做全因為聖經裡瑪竇福音第六章31節到34節有記載耶穌說過:「所以,你們不要憂慮說:我們吃什麼,喝什麼,穿什麼﹖因為這一切都是外邦人所尋求的;你們的天父原曉得你們需要這一切。你們先該尋求天主的國和它的義德,這一切自會加給你們。所以你們不要為明天憂慮,因為明天有明天的憂慮:一天的苦足夠一天受的了。」
很多神職人員或教友,須要有專業能力的教友為聖堂或教會做專業的事,但事後又想殺價甚至不想付錢,就會講這段耶穌的話,來逼那個教友奉獻。當然說是說自由奉獻,但哪個教友不須顧慮自己家中父母和妻小的溫飽?又哪個教友希望在自己堂區甚至教區被人閒言閒語?
奕麟看過很多為聖堂和教會貢獻自己的專業能力的人,最後不但以不收取自己應得的酬勞當作奉獻,甚至還被其它教友閒言閒語的說他在做秀,最後被逼得不能去自己所屬堂區的聖堂,反而要去離自己家有一段距離的聖堂,只為了有所退讓,有的搬家至其它教區,甚至有的完全就不去望彌撒了。
在這種一做事就會遇上兩難問題的狀況下,很多擁有專業能力的教友,寧可選擇低調,讓自己默默無聞不要做事。因為這樣在堂區內雖然不會有朋友,但這樣還是可以安心的去聖堂,不會被人強迫奉獻自己的專業,更不會奉獻了又遭人說閒話。
但現在奕麟是已經決定要做這件事了,這就必須想好未來怎麼應對,出了狀況怎麼處理,隨時都為自己預留五條後路。
這時,奕麟喝完了手中的無糖綠茶,卻等不到那位帶著小男孩的年輕媽媽,他想:「那個年輕媽媽可能已經走了吧!唉!美好的一期一會啊!」他很不環保的將濾嘴丟進保特瓶內,再很環保的把保特瓶壓扁,拿去便利商店內丟回收桶,走回車上,開車回家。
很久沒有抱著電吉他睡覺的奕麟,大概有3年了。今天晚上,他又躺在床上彈電吉他彈到睡著,抱著電吉他睡覺了。
接下來的這一週,奕麟每天只要讀題庫讀累了,就轉換注意力去設計課程,回想以前自己是如何被其它樂團震撼,如何自我開發以及被樂師朋友開發,一件一件的想起,並且一件一件的寫下來。
又到了星期日,今天奕麟很確定的要去左營小德蘭堂,因為他想再當面問問白雁一些事。一樣是到了彌撒後,又很巧的遇到白雁了,或說根本就是在等她吧!
「你不是到處跑的嗎?怎麼今天又跑來這裡啊?」白雁一臉疑惑的問。
奕麟一臉認真直接切入主題說:「我有件事想問問你。你什麼時候要帶那些青年唱歌?今天嗎?」
白雁有點嚇到的說:「下個星期日啦!怎麼樣?你要來嗎?你可以來彈彈吉他吹吹口琴幫我合音啊!」
奕麟繼續保持他那一臉認真,直接的說:「我要去看看那些想學組樂團的青年是哪幾個,他們現有的技術是怎樣,他們對組樂團的心態是怎樣,認識認識他們。所以我想問你,你帶學青唱歌的時候,他們全部都會到嗎?」
白雁有點迷惑的說:「我也不確定耶!因為有時候他們會全部到,有時候他們會只到個一兩個,都很不固定的。你下週就來看看嘛!搞不好他們會全部到。」
奕麟點點頭,堅定的說:「好吧!那下週你帶學青們唱歌的時候,我就彈電吉他幫你彈合聲,就像之前我跟你們在巡迴分享時那樣。」
白雁高興的笑說:「好啊!到時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奕麟平淡的說:「那我先回家了,下週見。」
白雁笑笑的回答說:「好啊!再見。」
奕麟平靜的走到車旁,開門坐上車,關上門,在車上靜靜的坐了一會,想著很多事,甚至也回想起他曾經祈禱向天主求過要組一個天主教搖滾樂團,就算所有團員的一切都要自己教,他也要組,而現在很可能就是這個時候了。
許久後,他平靜的發動引擎,車上的音響播放著DOPE樂團的猛歌Today is the day,在吵吵鬧鬧的音樂聲中,他異常平靜的開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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