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紐曼指了他斜後方一棵茂密的巨木,然後比出噤聲動作。沒等他回應,她收起匕首略過他走向樹木。發揮八歲時即便遍體鱗傷也要摘果實果腹的技能,迅速如貓的沿著支點爬上樹幹。
木刺扎著她痛得皺眉,雙腳卻馬不停蹄的帶她往上。抵達樹叢,她吐氣靠著樹幹用紐曼的匕首挑出刺入皮肉的木屑。與此同時,紐曼如同蛇一般輕巧的上來,停在下方一點的樹幹處。
片刻她就聽見腳步聲漸近。
「我沒看到她,她去哪了?」開口者是口氣有些不解的湯姆斯。
「我想那個婊子根本拋下我們回去了。」伊蓮娜不意外的說了讓她無言的白痴話。
湯姆斯有些著急的轉身面向卡爾文,對方只是滿不在乎她的生死的回答:「蓋亞保佑,放心!湯姆斯,你又不想想她是誰?莎芭琳娜可以保護好自己。不要像她養的小狗似的總是擔心她在哪裡、她安不安全好嗎?」
聞言對方因嘲弄而面紅耳赤,進而朝所有默認卡爾文的話的人低吼:「蓋亞在上!我才不是她的寵物!我只是怕她需要幫助……」後繼無力的語氣讓眾人根本不買賬。
在原地徘徊一陣子後,他們最終決定返回。她一直等到他們完全消失才對紐曼比出下去手勢。
回到地面綺莉兒把匕首回給了他,並退回安全距離。一旁面色冷峻的紐曼選擇對先前話題窮追不捨:「妳還沒說妳是誰。」
她交叉雙手,掛著調皮笑容轉移話題。「你一直待在這裡嗎?」
紐曼神情僵硬,證實她的猜測,這下她確信卡爾文口中說的鬼影是他了。不過他今天才獲得自由人身分,怎麼會在之前就待在森林?
而這同樣給了她之前在鬥毆日所產生疑惑的解答,她見過大多數的奴隸主東歐不會讓自己的財產參賽,何況還是紐曼這種有著頂級身手和體格的奴隸。
看見他眼底的忐忑不安,她突然意識到他先前誤會她是刺客時說的話。他一定是打算回饋前主人一些大於自己價值的東西。
她好奇的打量紐曼,他則不自在的別開眼。她饒富趣味的說出猜測。「你剛好碰到鬥毆日,所以與前主人做了約定是嗎?是什麼讓他決定放你一馬的?」
像是受到威脅,紐曼轉頭瞪著她,藍眼閃爍兇光。「少管閒事。妳為什麼不說說——在賽場為什麼救我?妳有什麼目的?還跟蹤我到這?妳、到、底、是、誰?」
她沒有被他激怒,反而勾起嘴角。他來自東方大陸,卻沒察覺她的某些特徵與他相同。
正當她要開口時,某個人的腳步聲再次大段對話,而紐曼不耐煩的看向來源,顯然這次不打算再隱藏,他握住匕首的樣子彷彿眨眼間就能刺穿來者咽喉。
她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分辨來者是誰。
這人步伐大卻保持一定穩定速度,但快到過於倉促,以至於樹叢都被他撞的沙沙作響。那人應該是湯姆斯,他肯定自己一個人回來找她。
紐曼皺眉看著她身子放鬆。
她做了大膽決定,跨步靠近他,忽視他兇惡目光和緊繃身軀。金眸與他對視那刻,她低語用流水般柔和的音調唱道:「噢,孩子,當春風吹起,來自東方大陸翱翔的鷹將隨之攀上自由高空;噢,孩子,當席娜海峽再次有著洋流,來自深海威猛的紅岩巨鯊將出現在裂縫之中。
人們敬仰索雷莎睿智的巨樹、閃避泰倫斯帝國的刀刃。
四季的孩子,火焰正在高升,燃燒黑夜。我是土地的一切,我是萬物,我是生命。乘著暴風降臨到你的面前,跟隨我踏入星河,噢,孩子,聆聽我的聲音,而你將化為世界的唯一。」
等歌謠的字一落,寂靜立即代替了本該有的鼓掌聲,紐曼像是噎到般雙眼圓睜。她已經很久沒用東方大陸共通語,那股腔調和發音弄得她舌尖與咽喉微麻。
紐曼似乎還在震驚當中,花了幾秒才有辦法說話。
「妳怎麼會這首歌謠?」他依然用泰倫斯共通語。他不相信她,綺莉兒不感到意外的笑了。
的確,只有生活在東方大陸的人才會記得這首歌頌卡特卡梅存在的民謠,的但在某些地區記住這首歌的人越來越少。她更是因為樂手父親的關係才會知曉,不曉得有生之年能不能再聽他唱上一曲。
「在我的家鄉,身邊的人都會這首《萬物之訡》的歌謠,願萬物敬仰卡特卡梅。」
紐曼不會知曉她已經背棄了祂。那是綺莉兒·山德懷恩信仰的神祇,如今她成為莎芭琳娜·凱瑞斯,泰倫斯帝國主神蓋亞的斷刃師,更是那個奴役家鄉的王國的士兵。
他眨眨眼,頭一次正視她的外貌。似乎印證他某些疑惑,他臉隨之一亮。
「妳叫什麼名字?」他問,終於用了他熟悉而流暢的語言。
綺莉兒不理會他的問題,畢竟湯姆斯的腳步近在咫尺了。但要怎麼打消男孩的疑慮呢?
靈光一閃,一個不太成體統的主意閃現腦海。她伸手將衣領拉開一些,到足以露出一半胸脯的範圍。眼前一頭霧水的紐曼立刻僵住,為此她竊笑調侃。
「不要問。那是我的同伴,你得離開了。你要盤問我剩餘的問題就等之後有緣吧。」
他顯得躊躇。「告訴我名字,好讓我找到妳。」
本想拒絕他的要求,但立即想到巴格納帶來的消息,為此改變了主意。
「鎮中有一個麵包舖,主人是個紅鬍子的索雷莎男人。在王子的成年禮當天,中午到那裡等我。如果我沒出現,慶祝日第二天再來一次。」
這是她最後願意說的話,以眼神示意他談話到此為止。紐曼僅瞥了她最後一眼,踏入陰影後就銷聲匿跡。
好了,既然該走的人走了,接下來的人比較好應付。她用礫石在胸口故意刮出一道不會留明顯疤痕的血痕,然後走向湯姆斯。
她一下就看見濕透的棕髮後腦勺,湯姆斯持著短刀在樹林焦躁穿梭。但這是難得的機會可以觀察他,於是她沒有馬上出聲。曾經的湯姆斯弱不禁風,她甚至好幾年都不曉得他的存在。不過顯然那已成過往,他逐年的成長令人刮目相看。
她不禁納悶,這次蓋亞又會讓誰參加第三試煉?
等她意識到,自己早已暴露在月光下,湯姆斯側身就發現了身影,他喜形於色的快步走來,身軀的放鬆太過明顯讓她頓時有些愧疚,畢竟他是真的擔憂她的安危。
「莎芭琳娜,妳去——」話語斷了後續,湯姆斯別開臉試圖掩飾慌張,但泛紅的雙頰還是成功逗笑了她。
綺莉兒慢條斯理的說著謊。「我跑去樹上看星,下來時不小心刮破衣服了。」
他嚥下口水裝作若無其事的點頭,卻成功的失敗了。「為什麼——不——留在瀑布那就好?那裡也看得到啊。」他結巴,聲音中的窘迫與緊張好似他沒看過女人的胸膛。
她交叉雙手放在胸前,他完全不敢將視線移過來。「嗯,有兩個原因。一,你們很吵,二,我想在哪看星我自有想法。」
他沒打算繼續跟她爭鬥,妥協的頷首。「知道了,我們回去吧,其他人已經先走了。」
為了該死的禮貌,她最後說:「謝謝你回來找我。」
他眨眨眼,像是她向人道謝是百年一見。「噢——不用客氣。」
現在她不能保證他的紅暈何時才會淡卻了。
沿路折返時她都陷入自己的思緒,關於家鄉、紐曼和一股未知的迷茫。直到巨大瀑布再次映入眼簾,她才問湯姆斯。「我們要怎麼回去?」
他愣一下並笑了。「我沒想到妳居然不知道怎麼回去,莎芭琳娜。畢竟妳待了這——」見她逐漸瞇起金眸,他立馬閉嘴。
「講重點。」
「好啦,抱歉。」他指向瀑布的另一個方向。「往那邊再走過去一點,有一棵巨木被刻過斷刃師標誌,它旁邊的草叢後面有我們隱藏起來的小路,那可以通到山丘上要塞的牆邊,馬廄可以隱藏我們的翻躍。」
他一臉理所當然,反倒她無比吃驚。
她待在斷刃之社九年了,居然還不知道森林有這一條秘密通道直通要塞。綺莉兒不敢置信的表情惹得湯姆斯忍俊不禁。似乎明白她的小情緒,他擠了擠她的手臂。
「如果這能讓妳比較心情好點,偷偷告訴妳,其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有這條小徑。」
對於他的安慰,她雖然沒有道謝,卻用手肘輕頂回去。掛著與躍下瀑布時同樣的笑容說:「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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