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他過去的事蹟實在是罄竹難書。據說李禎毅曾經在國小時,烙人把上課時罵過他的老師打到住院一週。還有次在朝會時,完全不顧訓導主任的訓話,直接穿過灼灼目光的穿堂翹課走人。他上課時從不正坐,不是翹著二郎腿,斜眼瞪著老師挑釁著眉眼,就是兩張椅子併成一張床呼呼大睡。
他囂張跋扈的行徑不只招惹學校的師長注意,也引來校外一些混混的「關心」。有好幾次,五六個看來素行不良的國、高中生就圍在學校門口咆哮生事,逼得警察出動才驅走這些人。可以說,有李禎毅在,就沒有寧靜和平的校園。私底下,大家都稱呼他為「魔神仔」,覺得有他在,就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即使如此,李禎毅還是有驚無險地念完小學並進入育誠國中就讀,沒有被退學或死於非命。很大一部分要感謝他身為市議員的父親在背後壓下各種反對聲音。而在進入中學後,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地供奉著這位魔神仔,誰都不想惹事上身。
李禎毅在學校是沒有朋友的,這裡只有兩類人,一類是因為害怕而對他唯命是從的懦弱軟腳蝦,另一類則是對他感到不齒,避之惟恐不及的自詡正人君子們。整個學校裡與他最熟的,該屬他翹課時最常待的那棵無患子樹吧。
無患子的果實與水混合後可以充作肥皂使用,洗滌髒污。早期物資還不充裕時,就是以無患子做為洗衣精來除污的。除此之外,相傳使用無患子做成的木棒,還可以斬妖除魔。然而到了現今,也只剩垂垂老矣的長輩們記得這些傳說了。
李禎毅常常躺在無患子樹下的大理石椅上,度過一整天。全校因而稱呼該地「瘟床」,當然這些閒言閒語李禎毅也是知道的,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在他眼中那些廢物也只敢在背後說說壞話而已,掄起拳頭大家也只敢對他畢恭畢敬。
這天,李禎毅又翹掉下午的數學課,想來無患子樹下繼續睡個午覺。但他卻意外發現,無患子樹上多了一些刻痕。
「滾!死魔神仔!」樹上是用銳石如此歪斜的刻劃著。
李禎毅看到後,一股怒氣不可遏止地從腹部竄升到喉頭:「幹你娘勒!操!誰他媽寫這些破字!被我發現一定讓你死!」
李禎毅的怒吼在安靜的校園不斷迴盪,餘音傳遍每個教室、每個角落。帶著未被宣洩的憤恨,李禎毅直接離開學校,找他校外那群狐群狗黨尋釁滋事。那天他打起架來特別有力,還要靠其他同伴把他拉著才不會惹出大事。
但就算在打完架後,李禎毅心中還是有股陰影一直揮散不去,好像整個人浸在瀝青裡,有種動彈不得的鬱悶感,讓他更加不悅。
隔天一大早,他連教室都不進了,直接來到那棵無患子樹下報到。果然,今天又多出了幾句刻痕在上面。
「沒種鬼!只敢打人出氣!」
「靠爸一族。」
「白痴、低能。」
李禎毅看完後益發不爽,卻不知道到底是誰寫下這些字句,乾脆離開學校,順便揍了一些正趕著進入校門的學生。
他決定今天要住在學校,守株待兔,看看到底是哪一個人膽敢違逆他的意思。等他知道後,一定讓那個人吃不完兜著走。
李禎毅返家後,拎起一個大後背包,塞進各種食物、飲料,還有晚上睡覺休息可以躺的睡袋。等到下午接近放學的時刻,他回到學校,找了一處死角,靜靜的觀察起遠處的無患子樹。
徐徐微風輕拂,放學後的校園如此寧靜,李禎毅慢慢閉起了雙眼。夢裡,他似乎成為一國之王,掌握呼風喚雨的權力。但怪誕的是,他的王座竟是那棵無患子樹。當他定睛一看,樹上還寫著那句話:「滾!死魔神仔!」。夢到這裡,他陡然被嚇醒。
遠處,已是一片人聲鼎沸的市場狀,一盞盞手電筒的光將無患子樹妝點的彷彿許願樹。
他同班常被他打的、取笑的,或是平時冷眼旁觀的都抓著一塊石頭在樹幹上刻寫著;隔壁班那些哈腰屈膝的、低年級見到他就四處逃散的,或是那些曾與他發生衝突的,也都抓著一塊塊石頭在鏤著;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從四方魚貫湧進更多的人,有對他唯唯諾諾的班導師、朝會上訓斥人的主任,甚至連校門口監督人員進出的警衛都跑來了。
那一刻,育誠國中的師生彷彿成了一體,不分你我,全都要把對李禎毅這個瘟神的不快發表出來。
角落裡的李禎毅,看著單薄的無患子樹,悄然無聲地離開了育誠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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