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頂上,終年飄雪。
身為現任雲門祭劍長老,君繼揚於雲門中地位僅次於掌門。他居所雖不在雲山主峰,仍是個覆雪不融,四季如冬之處;幾個獨自生活的祭劍弟子起居所也在附近。君繼揚出關不久就被兄長叫去議事,君繼行不論是接任掌門前後,僅有少數主意未定之事,會和他人討論,一議起事來,不花個十天半個月得不出結果。
是故,君繼揚在去主峰前,找了幾個弟子來吩咐事情,也讓樂少瑩找人看著祭劍一派的年輕弟子們功課,待他回來後要看看閉關這段時間他們成長多少。雖君繼揚已不再收徒,那都是其他同派師兄弟所收弟子,然而祭劍終歸掛在他名下,君繼揚若非遇到瓶頸需閉關修練,他一定時間便會考校一次。
他抬頭看見蘇亦恆靠在門邊,一副和自己無關地神遊,凌空一個彈指,蘇亦恆一個額頭吃痛,回過神來,對君繼揚說道:「師父有什麼事吩咐?」
君繼揚收手,面容嚴肅:「可還記得之前交代的功課?」
蘇亦恆作勢一揖:「師父放心,弟子都記著。」
君繼揚眉頭一蹙,放心兩字並不在君繼揚對蘇亦恆的評價裡,那是他給樂少瑩的評語。
若說樂少瑩是讓君繼揚最放心的弟子,那蘇亦恆就是最令君繼揚恨鐵不成剛的弟子。他比君孟擇還要早拜在君繼揚門下,無論是武術或法術,都是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狀況。可蘇亦恆於修練一道並非毫無天份,能抓準師父想要考校的程度,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僅付出最低限度的努力,讓自己堪堪維持在不會因疏於鍛鍊而被師父吊起來痛揍一頓。
大事不出,不值一提的小事則層出不窮,不需嚴厲斥責又不能全然放手,另一種層面上的拿他沒有辦法,君繼揚只能不斷找理由給蘇亦恆出課題。
在不認真此道上,蘇亦恆可說是有天份過了頭。至於他最大程度的努力,通通都獻給了「吃」。
他喜愛吃美食,也喜歡看別人享用美食,他喜愛食材變成料理那瞬間,於是決定將修練所延長的生命全都奉獻在喜愛的事物上。他從好動的孩子成了活潑的少年,再長成了心在四方的青年,唯一能讓他安靜下來的,僅有坐在灶火前那段時光。放眼整個雲門裡,即便算入師門交代任務次數,也屬他最常下山,但他不是去吃東西就是去找東西吃,不論從哪方面來看都和一般人心中對修士的印象相差甚遠。
蘇亦恆一早便完成了君繼揚閉關前所出課題,也有自信讓師父無話可說,便不太在意地和樂少瑩一起目送君繼揚御劍離去。
見師父的身影消失在雲中,蘇亦恆轉頭朝向樂少瑩,興沖沖道:「師姐,雖然之前妳說不用,要不還是我來幫忙準備慶典吧?多一個人手是一個。」
樂少瑩尚未開口,他便被旁邊的同門急急忙忙以「不要打擾師姐做事」為由,把他從偏廳趕了出去。
師父還沒考校完前蘇亦恆暫且無下山心思,至於君孟擇尚在「閉門思過」,樂少瑩則在為幾個月後將舉行,數年一度的師門慶典忙得足不沾地,蘇亦恆無事可做閒得發慌,想了想決定去射隻山雞,燉個辣椒雞湯給忙到沒心思吃飯的師姐跟同樣無事可做的好友嚐嚐。
順便之後拿來討好師父讓他考校完少唸幾句。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他隨即回房取了弓,溜去雲山野林。
野林位於雲山半山腰,是其他長老指導入門弟子基礎術法、體力訓練、分辨靈花草木之處。林中飛禽走獸眾多,因寒冷而富含油脂,且長於雲山上,多少沾染了山中靈氣,吃起來比起一般獸肉更加鮮嫩可口,還帶點滋補功效;因此蘇亦恆若想煮食而手中無其他可用食材,偶爾會去野林摘獵。
他無意打擾孩子們學習,便隨意施了個低階術法,隱晦地告知這裡有個同門修士獨自來此,並非有外來者闖入。
蘇亦恆很快得到了回應,便放心地在野林裡搜尋目標食材。他順道採集了些野蜂蜜,打算做幾壺蜜茶當慰勞品;他心想,說要幫忙被當添亂,送吃的總不算妨礙了吧!
他潛在草叢中,伸出五感搜尋野林山雞。
在找到山雞前,那些年輕同門弟子說的話先傳進了蘇亦恆耳中:「也不曉得羽欣師姐這一下山要幾年才回來。」
蘇亦恆對那個名字有印象,他曉得丹書一派某個師叔的女兒要嫁給山下人家的消息。他和那個要出嫁的弟子不熟識,對長相也只有模糊概念。
「雖說是天隱山莊,既非武術大家,也非修仙世族,真不曉得羽欣師姐為什麼會選擇一個凡人?」
「就是啊,我們尚不知能否順利在這條路上走穩,像羽欣師姐打從出生就是雲門修士,才有時間去浪費吧。」
面對君孟擇,蘇亦恆一瞬都不曾有過這種心態,但他並非首次聽見這種想法。
只聽其中一個小少年嘆息一聲,語氣充滿嚮往:「也不曉得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有資格自請下山,我想去四方大戰遺跡看看。」
「我想學好劍法,拿下第一名!」
「啊,那你打算之後選擇進祭劍對吧。」
蘇亦恆潛伏身形,津津有味地聽著小少年們一邊摘指定藥草,一邊抱怨一邊聊當修士的夢想,聽到忘了原本要來抓山雞。
他聽著小少年講起了課堂上提到的妖族生態:「雖然真正修練到能變形的妖族大多不見身影,卻有一支妖族特別不一樣,以後若能下山,我也想去看看,看真正的妖族長什麼樣子。」
「我想去秘境探探!」
蘇亦恆聽他們閒聊,回想起小弟子們提到的那一支花族,他雖曾見過妖族,但未曾與花族有過來往。他心想:雖我喝過花妖所製靈露,但未曾喝過棲風原樹海花妖所釀的月華之露,在山下一瓶價格不斐,也不曉得是不是特別不同。
蘇亦恆掐指算算時間,等君繼揚回來考校完,距離慶典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若只去棲風原一趟,時間綽綽有餘,或許屆時君孟擇已被解了反省令,可以下山走走。
他開開心心地定下計劃,隨即想起自己是為何前來野林,悄悄地遠離那群還對未來充滿期望的小弟子們,重新開始抓雞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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