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发生在香港宋皇台的故事,从佛教的三论宗讨论 日常话语的四个基本结构作为灵感的出发点,讲述了一个非常唯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很好看,还有一种形而上的抑郁存在,等待大家谈论的新香港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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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枫自述:这个小说看起来只是言情,写的是女性心目中的理想男性,同时也是一个寄托种种哲思的艺术小说,存在/非存在……然后呢?一共四集,看下去,你会有特别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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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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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那样一个男子似乎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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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用“似乎”,因为他完美、幽默、和善、通达、“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很多年前人们爱用“像一匹港产白马”来形容他那样的男子,这句话隐藏的意思自然是——他很帅!虽然“白马”“港产白马”“一匹港产白马”究竟长的是什么样子,每个人脑中幻出的形象各各不同,但一言以蔽之,“他很帅”,一定要用女子最大的幻想力才能在她脑海中自动浮现他的形象,他的存在就似不存在,“如果不存在只是为了去存在的一个变量,那么我愿永远处于不存在当中,因为活着、生命、分分钟、身体与时如花凋萎的一个个决断时刻,都在无尽黑暗的隐匿当中,不存在!尽管这不存在决定了一切存在,它本身始终还是‘不存在’的。”他自言自语的声音插叙这似乎一无所有的黑暗,打破了难得的午夜静寂。他点燃一根烟,就可以看到他在倏然明亮的烟头照映下一张英气勃勃的脸,脸随光影摇曳,似乎有自己的呼吸,眼睛是灼然、明灭如远星的,鼻子是厚厚而精致的鼻翅偶尔翕动的,嘴巴带着种深思的表情抿着,夜色甚浓,偶有一辆驰过的房车将车头灯映到他脸上,光影徐徐驰过脸颊,一点惊惧、几丝惶恐、略有无奈……所有这一切形容都与那脸色、姿态、形状一起“呼吸”,看起来简直要让人忘记他是个男子,而要忍不住用“美”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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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欣赏另一个她的美,他想,“美始终是出离于男女之分的吧!左右不过是千千万万中人的一个,但是一旦看到她的独一无二那种美,也就形成了依赖和感怀了,可以无尽玩味,沉浸其中,愿意跟她一起经历未来千山万水的不知道多少事情,一起慢慢变老,因为……”他没有把这番话喃喃自语出来,“因为”后面那一句,“……我是热爱她身上最最最最独属于她的那一种美的,那甚至不一定是属于变幻万端的女子的美,而只是千千万万人中的一个,独属于我的一个,如此而已。”每一个人都只是数十亿地球人中的一员,与其他所有地球人的相同、相似之处有99.99%,而他居然相信他看到了她身上那0.01%的不同并深深爱着那不同吗?爱着,忘记了她的性别、忘记了跟她在一起的性的快乐?这“不同”甚至包括她那可怕的职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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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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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宋皇台,濛濛微雨中他看着那块“宋皇台”巨石,感觉它在无限的下落,落到无名之地,心底竟莫名静谧,下午那些事情放电影般一幕幕从眼前掠过。那时:他怀抱着一束“蓝色妖姬”来到她工作的地方,拉开那沉重的殓房,一股寒意逼人而来,由于是她的小姐妹说的带他直接来看,没有告诉他她是做什么的,而他也急着再次见到她,相恋的人每一分每一秒相聚的时刻都是宝贵的,不是吗?所以他一下车甚至没有看看这建筑、环境,就直接拉门进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这时候定定神,看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睡在冰冻的透明冰柜当中,他还很年轻,嘴唇有着绒绒的小胡子,鼻子略耸,似乎不屈地追问着什么,闭着眼、死了,好像一秒钟之前他还是活着的一般,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脑中可笑的自动弹窗般弹出蜡像馆里看到的那些人人物物的形象,随后她从冰柜后面转出来,说道,“夏!你来了!”她的背后是两盏幽幽的小黄灯,灯光映得她的面容诡异、扭曲、苍老,他脑中许多血往上涌,恐惧和莫名的愤懑一起“上头”,这就是她的工作吗?整日与死亡为伴,修整已死者的面容?她曾经吞吞吐吐于她工作上的事情一下子暴开来,竟像一根尖针直刺眼睑般使他产生了遁避之情……他“啊”的一声,手中的花束坠地,转身就逃,转急了“咚”一声撞到门上,他随手一撩撩开了门,才第一时间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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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是她徒劳的声音,“夏!你听我说……”他疾疾奔着,耳中嗡嗡,但怪的是可能心全系在她身上,所以她的声音如从幽深甬道传来,他听得分明,尽管充耳不闻,但事后回想,居然还能回想起那声音,那是说的“……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与众不同的,独属于你的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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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到了宋皇台,这里有着丛丛盛开的黄婵,高低错落,犹若“黄金在天上舞蹈”(当他想到曼德尔斯塔姆这句诗的时候,想到的是黄金如同才华一般飘荡在虚空当中,有缘者得之!这大有可能不是曼氏的本意,但这一刻他格外感到了误读产生巨大创造性,然后重新理解生活的力量),使他一阵目眩,才定下神来。他摘下一朵黄婵花,在它那隐藏了花蕊的根部吮吸着,黄婵花的花蜜是古怪的苦+甜,苦得像中药,甜得如糖精,如此违和的两种味道却如此自然的共存于一朵朵黄花当中,就像他看出去眼前尽是春儿的面容,一边是生,一边是死;一边是欢乐,一边是悲苦;一边是光明,一边是黑暗;一边是千千万万人中他遇见的独一无二之她,一边是万万千千人重重叠叠的面容与她交织,啊!他爱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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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眼前幻见的她的面容破碎,他想起她说的话了,“下一辈人总是无意识重复着上一辈人的生活轨迹,而无论这轨迹是多么的异类、另色,我的姑妈在我成长过程中助力良多,甚至超过我能力不逮的父母,所以我也学到了她的职业化的冷静、认真、心无旁骛……人生中有多少无聊的职业啊!有的职业真是没有意思,陷没在卷牍成山的书案当中了此一生,或者挣扎于小小工作格子间中落到一个个上司眼皮底下无法自拔,要不然做各种各样的证件检查、健康检查、安全检查……做一辈子证明的游戏,就像每天去证明你妈是你妈,这些‘游戏’都似不能证明自己。那么,自己是怎样的呢?或者死亡是给予自我的一个永恒的礼物,好礼物,只是我们很难享受、体味到这礼物的好。”哦!听起来那么诗意的道别背后,原来是她为自己的可怕职业(他不由自主的心中泛起“可怕”字样的修饰)做的预热,想让自己有心理准备的吧?可是结果当他看到她的工作场景时候,反应却是如此——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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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是不能感到可怕的,因为他已经是她心目中的完美男子。就算他不想维护他在她心中的完美,也不能对自己不诚实,但是,慢着,诚实地面对自己的话,那么自己真的是那么完美吗?他知道他在许多女子心目当中的吸引力,可是他只爱她,而她的存在本身就似一块巨大的礁石阻碍了他,阻碍他大海般奔泻而入旷野的热望。是的,是阻碍!又是更多激情获得形式的化身,由于不可见而愈益不可摧毁。啊!他的生活难道不是可以分成遇到她之前、遇到她之后两段的吗?这叫他如何割舍?这印象又如何挽回?老祖宗早就讲过,如老子的,“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爱情生活必须要求绝对完美,断臂维纳斯更美的说法是有性无能为自己开脱的感觉吧?因为无法欣赏一个活泼泼的、有手有脚有武器的维纳斯的美,身体美、性爱美、青春蓬勃美、带着战意的如同不可接近的女战神那样的美,所以认为断臂维纳斯更美,会不会呢?他说过的,“真爱你的人,会接受你的一切。”对她说过的,可他根本做不到。他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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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胡思乱想中,听到了约好的他的声音,“你自然是可以挽回印象的,又不是互相伤害到伤筋动骨的事情,怎么不能挽回?”那是他的七叔,一个曾闯荡四海的传奇人物,血脉中鼓荡着张保仔、郑一嫂等海盗的荷尔蒙,无惧任何挑战,七叔曾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士之患,束带立于朝”,大风大雨中的自由,死也不怕;枯立朝堂中的局促,壮夫不为,七叔身上是有豪迈匪气的,他刚刚在电话里已经给他讲了这回事,难得七叔愿意为他这小儿女的情事跟他聚谈,他的眼睛倏然明亮好多,相信这回事儿总能够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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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即回答,“自然是可以挽回的,只是我一时间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做。”七叔笑笑,即使是那样的浅笑,他的脸上也自动浮现豪气,“你还在乎着她的职业身份吗?”他苦笑,“我的心理上不在乎了,但是生理上,还很难说。”再可怕的事情一旦习惯了,日常化了,也就感觉不过如此了,总之是想跟她在一起,一生一世,这样的念想一旦日常,总归不过是彼此呵护着过日子,哪里不是过日子呢?现在想起来,她的职业是真真实实为人服务的,是有价值的,社会不可须臾或缺的职业,只不过服务的是死人罢了!汉朝时候人还“事死如生”呢!从皇帝、贵族到平民,死者为大,永远占据着家国天下祭祀的核心,决定了礼仪的源起,啊!将死者好好送一程,带给家属温暖深切的回忆,可不比那些盘踞在书案、格子间的职业有意义吗?“想通了不一定可以做到,这可以理解。那么,你可以踏踏实实地做点事,让她感动,就可以唤回她对你的好印象了。”七叔说。这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是需要唤回她的好印象的,最好最好的好印象,可是就算想通了、做到了,是不是还会“色难”呢?想到每天她下班回家之后,带着一身消毒水味道进来家门,那怪味掩饰不了的尸体的气息萦绕,将使得一直带了浪漫感觉和她交往的他的感觉在不断的磨损当中归于死亡吧——精神的死亡!这是看不见的死亡,却更要命,更切身,更无可承受。以为七叔总能给出一些特别的意见,因为七叔早年的生活就是浪漫、传奇而炽烈的,但是语到极处是平常,生活也是,七叔最后居然说的是,“有一首烂大街的歌唱得好,《我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是‘……和你慢慢变老!’说的就是日常,生活的所有奥义隐藏在日常当中,如果你觉得跟她一起慢慢变老终归是浪漫的,那就要习惯她的日常,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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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晤谈了好一阵,临到七叔离开的时候,他心中敞亮,双眼看出去明净、通透,似乎自带照亮这漠漠黑夜的慧光。但是,他决定不照七叔建议的做,而是要自行一套,越是钦佩、在乎七叔的意见,越是要自出机杼,而且要达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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