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 解答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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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解答

六子

Jul 5, 2022

285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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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痛。

　　偏瘦的身影蜷縮在角落的窗戶邊上，冰冷的框帶走接觸到的皮膚的溫度。他盡全力把自己縮成一團，像是想要壓縮自己的存在。

　　彷彿自己不存在。

　　煩躁、憂鬱，想要消失。

　　這麼簡單的願望，但是他做不到。現實和理智拉著他，他的四肢像是被卸去了所有力氣。五樓的窗戶近得他只要抬一下手指就能碰到，而玻璃卻厚重得打不開一毫米。

　　他找不到誰可以訴說他的痛苦。

　　他找不到誰可以證明他的存在。

　　他找不到誰可以拯救他的靈魂。

　　他覺得這麼想的自己，愚蠢又可笑。

　　手機裡的聯絡人裡，靜靜地躺著被分類進『家人』群組的一群人。他的手指在上面徘徊了一下，最終還是撥通了排在首位那一個人的電話。

　　電話那端很吵：「喂？」

　　「爸，我快抓狂了……」

　　顫抖、沙啞的聲音剛出口，他就立刻重新調整好自己。他至少得看起來很正常、聽起來很平常，這樣或許就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畢竟，他只是需要一個擁抱而已。

　　很簡單、很微不足道，但他錯過了太多次。而現在，他想伸出手了。

　　「等一下，我現在在忙。晚一點再打給你。」

　　電話就此掛斷。

　　之後大概也不會收到回電。總是這樣的，在現代社會擦肩而過的每一個人行色匆匆，誰也不會為了一件小事——儘管這件小事可能是某個人的大事——駐足。

　　手機的畫面跳轉到接收到新訊息的社群軟體。

　　❝世界第一可愛❞：你想要到荒郊野嶺，然後被殺了棄屍，直到很久才被發現？

　　❝我❞：怎麼就變成被殺棄屍了？我只是說我需要「靈」感。

　　❝世界第一可愛❞：你要一個人去？

　　〔以下為未讀訊息〕

　　❝我❞：麻煩，不想去。

　　❝世界第一可愛❞：嘻嘻。骨灰罈裝著你的骨灰，把你和他們放在一起。

　　完全不在一個頻率上，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嘲諷。

　　手機被扔到一邊。

　　撲克牌總是他抽到了鬼牌，他過去有的是辦法把牌再推出去給別人。可是現在不行了，現在只有他一個人還在牌桌上。文字在他的手下變得扭曲，他只能闔上眼睛靜靜等待著眼淚什麼時候褪去。

　　好痛。

　　他需要的不是一句關心的話，他更不會因為聽到拿他做玩笑的話而覺得好笑。儘管他總是自嘲。

　　他只是需要一個擁抱。

　　只是。

　　是嗎？

　　他突然開始自我懷疑。

　　「沃沃，我回來了。」

　　房間的燈沒有被點亮，打開了門的人盡力避免外面的陽光射入冰冷的室內。他撐起了身軀，從沙發後探出頭，直勾勾地看向來人。

　　屬於自己的領域被人侵入的感覺。

　　「沃沃？」來人把外套掛好，朝他走了過來。

　　他沒有回應，眼淚爭先恐後地奪眶而出。

　　他哽咽地說：「走開，出去。」

　　來人沒有聽話，越過中間阻隔兩人的沙發，走過來抱住了他。

　　「沒事了，沃沃。」對方說，「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他沒有力氣推開對方，大概也不想推開對方。

　　「我、我……抱歉……可以幫、幫我拿藥嗎？」

　　他的話斷斷續續的，說得很慢，而眼前的人卻耐心地聽著他說。對方這次聽話了，走到不遠處的櫃子，翻出用一片藥。兩人左手牽著右手，不太方便，他乖巧地就著對方的手喝水吞藥。

　　直到情緒完全平息。

　　對方問：「忘記吃藥了？」

　　「早上的而已，」他說，「還好你及時回來了。」

　　對方又問：「你剛才出門了嗎？」

　　他回答：「嗯。送東西到我弟家，過紅綠燈的時候差點被車撞。」

　　「不想送的話，下次就不要去了。」

　　「但是都答應人家了，而且已經走到半路了。」

　　他把頭靠在對方的肩膀上喘了一會，對方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低頭吻了他的額，牽著他往沙發走。

　　「你可以在附近找家小七待著，打給我，我會立刻就去接你。」

　　他笑了，說：「那句台詞怎麼說來著？好像是『你會把我寵壞的。』」

　　對方也笑了：「『這樣你就只屬於我一個人了。』」

　　「接下來是『那你可不能丟下我』嗎？」

　　「不是吧？」

　　被安置在沙發上的沃沃看著他收拾東西的背影，突然想叫他：「苗苗。」

　　對方關掉了運作中的咖啡機，應聲，等著他說下去。

　　「苗苗。」

　　「我在。」

　　兩人持續了這樣毫無意義的對話將近一分鐘，苗苗索性直接用濾掛式咖啡沖泡咖啡，盡快回到客廳——縱使相鄰的客廳和廚房中間甚至連扇門都沒有。

　　「是不是我叫你多少次，你都會回答我？」

　　苗苗朝沙發另一邊的人招了招手，「嗯——看心情吧。」

　　「太過分了，這種時候應該要給我肯定的回答吧。」沃沃思索了一下，「如果有一天，我不喜歡你了，你要怎麼辦呢？」

　　「那麼我就會打斷你的腿，讓你不得不依靠我。」

　　沃沃還是乖乖地爬到他的腿上，靠在他的懷裡。

　　他很認真：「可是我現在就已經很依賴你了，而且我怕痛。這樣吧，你用安眠藥或是乙醚什麼的，先迷暈我，然後把我綁起來。斯德哥爾摩症會讓我愛上你，或是我們可以試試看吊橋效應……」

　　「希望永遠不會有用上這些的那一天。」苗苗輕輕咬了一下他的鼻尖。

　　「那如果……」沃沃停頓了一下，「你不喜歡我了，怎麼辦？」

　　苗苗搖頭：「我不會不喜歡你。」

　　沃沃說：「電視劇和小說裡的渣男也這麼說。」

　　「你少看那些沒營養的。」苗苗摸了摸他的頭，「我們從小到大都玩在一起，你還不了解我？」

　　「亂說，我出生前的那三年都沒參與到你的人生。」沃沃反駁。

　　「有了後面十八年還不夠？」

　　「不夠，因為我別說同班了，連和你同校都沒有過，也不是和你交往的第一個人，更不是你生命中唯一重要的那個人。」沃沃噘著嘴，「我還希望我是你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千四百四十分鐘八萬六千四百秒裡唯一會看到的人，而且全年無休。」

　　苗苗咬住他的唇，好笑地說：「我也想把你直接鎖起來，只有我能看到。可惜我們身為群居動物，不可能離群索居。」

　　「他們不需要我，」沃沃說，「為什麼我不能不需要他們？」

　　「這是一個好問題。等到我想到答案的時候再告訴你，好嗎？」

　　的確是一個好問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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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杯紅酒的等待

#3 背光·後日談（微R18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