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清晨,向華仍然睡得迷迷糊糊嘅時候,突然被手錶一聲刺耳的通知聲驚醒。
他揉揉眼望一望屏幕,上面寫着幾行令人不安的字:
「王向華,請於38小時內返回所屬時空,否則將以時空法處理。」
向華震驚地坐起身:「點解會咁樣……?」
這個時候,房門被輕輕推開,允行急步問:「向華,咩事呀?我隔離房都聽到聲。」
向華面色蒼白:「爸爸,你睇吓呢個。」
允行接過手錶看清楚內容後,表情頓時變得沉重:「時間……得返一日?」
「我好似冇選擇咁……」向華低聲講,眼神迷惘。
允行望一望:「唔好急,我哋總會有方法嘅。」
於是他們梳洗一番,穿好衣服便出門了。
「今日唔係屋企吃早餐嗎?」
「走,我帶你吃啲好野。」允行牽着他手上說
首先,他們先去旺角一間老式茶樓,氣氛熱鬧,侍應推着手推車遊走高聲叫賣點心。
向華四周圍望望:「呢度咁多人,咁嘈嘅。」
允行笑笑:「呢啲就係茶樓嘅魅力囉,香港嘅人情味。而且呢度有好多傳統點心㗎,例如鵪鶉蛋燒賣。」
「咁我睇睇呢度有乜點心嗌。」向華拿起點心紙只看了一會
「我要食蝦餃,因為我鍾意食。」
「咁啱嘅,我又好鍾意食喎。」
「點算呀?我唔想有兩份蝦餃⋯⋯」
這個時候,有一個穿西裝的老人走過來給他們兩份蝦餃。「你仲記得我嗎?小豆丁」
「陳Uncle ,好奈無見啦。」允行抬頭一望
「你呢個豆丁仔,咁耐無嚟,你好忙啊?」
「都係㗎,啱啱先開學,要處理一堆事情。」
「你隔離嗰細路係邊個啊?」陳叔望着向華
「佢⋯佢⋯佢咪係我表哥嗰細路,你仲唔快啲叫叔叔?」允行打個眼神給向華知道
「叔叔你好。」
「真乖。」說完,陳Uncle派了封利是給向華
「謝謝。」
「幾好呀,有個咁乖嘅仔陪你出嚟飲茶。我都係唔阻你哋啦。」陳Uncle也返回崗位工作
「佢係邊個?」
「他係呢度嘅老細,我小個嘅時候成日會嚟,所以佢就認得我喇。」
「唉!」允行嘆氣地說
「怎麼了?」
「現家呢啲茶樓買少見少,個個老細都已經退休冇後生仔接手。剛才嗰個老細都差不多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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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完茶樓之後,允行帶向華去了附近街邊一個老伯的修錶攤,那個攤檔只是用小推車建成,上面擺滿着各種工具。
「做咩無端端帶我過嚟呢度?」
「頭先偷偷睇咗你隻手錶可能無電,只要換舊電池就可以正常返了。而且想當年我細個佢就已經幫客人整錶㗎啦。」
攤主望了隻錶:「嘩,呢隻錶好耐冇見過喇,到底喺邊度買返嚟啊?」
「我已經唔記得啦。」向華聽到感到疑惑
老伯一邊修錶,一邊話:「後生仔,呢啲舊嘢可能唔夾你,但最緊要係你自己鐘唔鐘意囉。」
允行聽到這句話,好似有所觸動,望一望向華,眼神帶住一種複雜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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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錶修理途中,允行帶向華到尖沙咀海旁,兩人坐在岸邊,望住海面輕輕起伏嘅浪花。
允行開口問:「向華,你係咪唔想返去?」
向華低頭:「唔係我想唔想嘅問題,而係我返去都冇意義,我係孤兒,無人理,無人關心。」
允行聽到內心刺痛:「你嘅過去……可唔可以講畀我聽?」
向華猶豫一下,最終輕聲講出自己過去經歷:「事情是這樣的,自記憶以來,我就係孤兒院長大,細個嘅時候,啲修女嗰個都係好人,間唔中都會派啲零食,玩具俾我哋,而且佢哋會教我哋功課溫書,甚至有時唔開心都會搵佢哋傾計。但自從修女過身之後一切都變得唔同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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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亮,鐘聲已經響起。每日早上六點,孤兒院響起規律又刺耳的起床鈴聲,唔管你昨晚幾點先訓着,規則就係規則。孤兒院名話就叫「和善兒童之家」,但「和善」兩字,只係存在平面。我哋日日被規定幾點起身、幾點食飯、幾點訓覺,就連講幾多句說話都好似有人監察咁。最恐怖係晚間巡房,每晚十點後,巡房姐姐會靜靜咁打開門,逐床逐床望,如果有人仲開燈、細聲傾偈或者用平板睇書,第二朝就會「被罰」:罰洗廁所、罰早起晨操、罰寫懺悔信,甚至會被記名、被標籤為「不守規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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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係呢個時候開始我就畀佢哋標籤做「怪胎」。我只不過唔多講嘢,成日一個帶住個平板畫啲人地唔明嘅圖。啲哥哥姐姐就話我「自私」、「扮嘢」、「唔合群」,開始唔同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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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過嘗試融入佢哋,主動幫人做功課,想換嚟一點點友情。但最終佢哋麻木咗,啲人日日將作業丟俾我:「你幫我寫,聽日補堂。」再唔係就講:「你咁得閒,不如幫我抹下地。」我唔敢拒絕,因為只要一日唔聽話,就會被排擠,午餐冇人同你坐,活動唔俾你玩,甚至會被整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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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深刻係有一晚,我沖完涼準備返房,突然三個大佬級「哥哥」兜頭淋一桶冷水。
「你咁鍾意乾淨呀?我哋幫你洗埋啦!」佢哋取笑心態望住我。地下濕晒,我成個人跌咗落地下,膝頭撞到水槽角流血。我爬起身,佢哋居然笑得更大聲:「仲想訴苦呀?試吓講一句出去,我哋日日整你!」從此之後,我開始驚水,驚浴室,驚有水聲出現嘅場景。
呢啲嘢我已經習慣晒。對於我嚟講最傷嘅一次莫過於我上年嘅時候認識咗幾個自認「朋友」嘅院友,一齊打籃球、一齊講笑。但某晚打波嘅時候有人挑釁,我保護其中一人時候出手打咗對方,之後被對方告上院長。我以為朋友會出嚟幫我解釋,結果反而聯名投訴我「暴力」、「成日搞事」。結果唔止要禁足一個月,仲俾標記為「問題兒童」,之後老師同社工對佢講嘢都開始帶住偏見。嗰一刻終於明白——「就算我用盡誠意換友情,人哋都可以用一個謊話就將你推落懸崖。」」
允行靜靜聽着,聽到最後眼眶微紅,伸手輕輕拍向華肩膊:「你從來唔係孤單嘅。」
向華心頭一熱,眼淚幾乎流出:「如果我返去,就再冇人記得我,冇人知道我經歷咗啲乜……」
允行堅定眼神望着:「重要就係改變自己嘅思想,無謂將自己困係個籠度,思考多啲。呢個世界有很好野都唔似你如期美好,無謂要跟大隊。無論你返唔返去,我哋呢度都會記得你。」
突然向華收到念慈信息:「晏啲有個地方我想你去睇下。」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GH1bedG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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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深水埗地鐵站出口依舊人來人往。霓虹燈光在濕漉漉的路面反射出一圈圈斑斕水紋。向華緊隨念慈步出站口,街道嘈雜,車聲、人聲、喇叭聲夾雜成一首城市交響曲。
「跟我嚟。」念慈沒有解釋就拖着向華的手轉入一條旁邊狹窄嘅小巷,空氣突然靜了。相比外面鬧市嘅喧囂,呢度竟有種異樣的寧靜。街燈昏黃,巷口傳來滴水聲,牆邊一整面粗糙舊牆映入眼簾。
那面牆貼滿色彩繽紛便條紙、素描畫、印刷海報,甚至有學生手寫嘅標語掛在牆上搖曳。粉紅、湖藍、鮮黃、墨黑的筆跡交錯着,有些已經被雨水沖過,紙邊皺起、字跡模糊。牆中央最大一行字:
「學生唔係棋子」
旁邊緊貼着「撤回修例」、「守護言論自由」、「自由可貴,絕不退讓」等標語。
「呢一幅自由牆內容好似仲認真過學校嗰幅。」向華望着幅牆,眼神無法移開。每一張便條、每一句筆跡,都來自一個個真實存在過的靈魂——悲憤、堅定、渴望被聽見。
念慈輕聲說:「當然喇,呢一幅任何人都可以參與其中,而且唔會事後追究。」
他低聲問:「你⋯都有參與?」
念慈望着他,點一點頭,語氣平靜得近乎堅決:「唔係搞破壞,只係想講自己啲聲音。」
風從巷子深處輕輕吹過,拂起牆邊幾張未貼穩的紙條。牆角有一張卡通畫,一個穿住校服的女仔擔住紅繩牽起另一個男仔,標題是「冇聲唔代表冇想法」。
向華的目光失神。他伸手輕撫其中一張寫着「你可以唔信我,但請你聽我講完先」的藍色便條,手指一觸即收,像觸碰一段遙不可及的記憶。他低聲說:「喺我個年代⋯完全冇人講呢啲。全部都係『穩定壓倒一切』。老師講乜就抄乜,電視新聞話乜就信乜。無人問點解、無人懷疑。」
念慈轉身望着,眼神柔和但銳利:「但你覺得⋯呢度錯咩?」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PpVI3ZHUd
向華陷入短暫沉默。他望着自由牆那片斑駁色彩,像望住一場從未經歷過的青春風暴。「唔⋯我唔知。以前我覺得書講嘅就係事實,但⋯而家我開始懷疑,乜嘢先係真。」他聲音細得快被風吹走
念慈沒即刻回答,只望着幅牆,然後輕輕講:「有啲嘢,就算寫唔落書,都會留喺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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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她從袋中拿出條紅繩綁結在向華的手腕上說:「我想留住你。即使你走咗,我都要你返嚟見到呢條繩。」
風,吹起數條髮絲。這一刻,向華望向她,彷彿第一次看到呢個女仔背後所背負的重量,一種不能用標準答案可以解釋,一種青春會痛但不會妥協的倔強。
牆內無聲,但紙上每個字都在說話。而向華第一次感受到,原來「歷史」不一定寫在書入面,有時係藏在一面牆、一個人眼神入面,甚至一段不願妥協的靜默裡。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voIIrgD9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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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漸昏暗,烏雲低垂,剛下完一場暴雨,球場仍濕滑非常。水珠沿着籃板緩緩滑落,像無聲的眼淚。泥地邊緣積着細水灘,反映着灰藍色天空,一副世界未乾透的模樣。健爵獨自站在籃球場,滿臉汗水同雨水混成一片。他一手持球,怒吼般衝向籃底,單手起跳,狠狠扣殺—「咚!」籃球板劇震,網架震動,籃球如炮彈一樣反彈落地。
他只是孤身一人在濕漉漉的球場上,不斷出招,好想透過每一下灌籃去打碎心入面壓抑。忽然,場邊傳來一把熟悉又有點沙啞的聲音——
「咁快返去?之前話一齊打街場,依家走就走?」健爵聽到此聲音,腳步一頓,然後怒火都不知放邊好,轉身將手中籃球用盡全力掟向向華。籃球如子彈一樣飛出,但向華沒有閃開,伸手穩穩接住。球在他手中震動一秒,然後完全靜止。
雨雖然停頓,但空氣還有未散去的濕悶。兩人站在籃框下,間中有微風帶着青草氣味吹過,遠方傳來的雷聲彷彿提醒這場對話唔會簡單。
向華沉住聲,一手抬起投籃。「嘭!」
球劃過一條筆直拋物線,空心入網——乾脆利落,沒有一絲多餘。但向華面無表情,眼神沉靜。「我最唔甘心⋯⋯就係喺呢度識到兄弟,同你哋並肩作戰,結果得七日。」
健爵睇着籃網依然晃動,拳頭緊握,突然一撲坐落地上。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a7uizuIG9
「老天真係玩我哋。」他望住自己雙手,掌心被球刮出的紅印,濕鞋滲出雨水,貼住腳底一陣冰冷。
「你以為我冇諗過你想走?」健爵低吼,「但我唔想你連講再見都唔講就走吖,當大家都係傻仔咩?」向華慢慢走近,蹲低身,坐在隔籬。球場上有啲水珠反光,映照出兩個瘦削的背影。
「如果真係要走⋯⋯你就幫我守住念慈,守住王Sir,好唔好?」
健爵搖搖頭,重重抹咗一把面,眼角微紅。「你先要守到最後一秒,同我打埋街場先好走。」向華沒說甚麼,只伸出手。健爵瞪住他兩秒,然後毫不猶豫舉起掌心,兩掌重重一擊——「啪!」聲音在寧靜的球場迴盪,回音久久未散。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風微微吹過,球場邊緣有滴水聲落地。遠處高樓大廈上反射燈光,雲層慢慢散開,一道夕陽穿過雲罅,好像為他們照亮未來道路。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vv1jvGIFZ
兄弟之間,從來不用太多言語。只要兩隻手掌重重擊在一起——沒有兄弟的承諾比這個更堅實。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s6onnId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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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回到家中,向華坐在房間,望着重新運作的手錶,內心忐忑不安。
允行輕輕敲門入來:「點呀,仲諗緊?」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sOy7sIYjs
向華點頭:「我諗得好多,但我都唔知點揀。」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1nfpv6MMU
允行望着他:「我唔可以幫你決定,但你記住,無論你揀咩,我哋都會接受,亦都會記住你曾經嚟過。」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07ZTVp8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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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nCmOIo3x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