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爺，好久沒來啦，給您空了個好位置，這兒請。小二，沏壺茶來！

今兒故事客棧要講的一段叫——《買劍》

故事客棧開張頭幾天，進來一個特別的客人。

這名客人不等跑堂的招呼，逕自邁步走了進來。掌櫃警慎的打量這人，中年長相，行裝有些落魄，髮絲猶有些紊亂，最重要的是，這名客人的腰間，別著把劍。

一把鞘身傷痕累累的劍。

中年人走到掌櫃面前，抿著嘴唇一語不發，“啪”一聲把劍放到帳台上，掌櫃臉色立刻變了。掌櫃看著摔在帳台上的劍，抬起頭來，看看人，又低下頭，看看劍。又看看人，又看看劍。

良久，掌櫃終於抬起頭，凝視著中年人的雙眼，道：“打劫呀？”

“買酒。”中年人抿著嘴，從唇縫間只露出兩個字。

掌櫃皺了皺眉，道：“那這把劍⋯⋯”

“這把劍有故事。”中年人一字字道。

掌櫃慎重的把劍拿起，刷地抽出鞘，劍身鏽蝕斑駁，已沒有了當年的銳利，反而顯得滄桑黯淡。掌櫃將劍收入傷痕累累的劍鞘中，右手端著劍，左手讓過客人，把中年人讓到桌前。

好故事能換酒，一向是故事客棧的規矩。

此時大廳裡的客人俱都靜了下來，雖沒有移動桌椅，卻紛紛把頭挪向掌櫃與中年人對坐的那一桌，屏息凝神的等中年人開口。

中年人低頭盯著那把劍，臉上的神情依舊堅毅，嘴角卻緊抿著。在那一瞬間，掌櫃覺得此人已在那張板凳上，坐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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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器敲擊的聲響叮叮噹噹的從一面布簾後頭傳來，不時還伴隨著均勻而深沉的低吼，那是一種嗓子縮緊時費力的低呼。

一個少年翻起布簾，走到了屋內。冶鐵的火光印在少年的臉上，竟顯得說不出的青白，一雙眼中滿佈血絲，髮髻搖搖欲散，嘴角倔將的彷彿一個字也不肯漏出來。

鐵匠抬頭瞧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又低下身子繼續敲打那塊發燙的紅鐵，這正是緊要的關頭，稍有不慎，就是精鋼與廢鐵的區別。少年也明白這個道理，即使胸口大力起伏，依舊靜靜站在一旁，彷彿在欣賞某種偉大的演化。

兩人之間，只有鐵器叮噹聲、風箱呼呼聲與費力的低吼聲連綿不斷，論寂靜，此時有聲更勝無聲。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

“滋”的一聲響，鐵器已被鉗子夾入一桶水裡，冒出一片白茫茫的霧氣，掩蓋住了兩人之間的樣貌。

煙霧彌漫中，只聽鐵匠問道：“需要什麼？”

少年道：“一把劍。”語氣透著說不出的哀傷。

鐵匠看也不看那少年一眼，一手已摘下了掛在牆上的一把劍，道：“五兩銀子。”

那少年滿是血絲的眼睛頓時睜大了一圈，沙啞的低吼道：“一把普普通通的劍，你竟要五兩？”

鐵匠的表情比手上那把劍還要堅硬，冷冷道：“不貴。”

少年又抿住了嘴脣，只漏出一個字：“貴。”

鐵匠直起身來，走到少年面前，道：“你的命值不值五兩？”

少年愕然，隨即道：“當然。”

少年一語方畢，鐵匠手上的劍已架在他的咽喉前，只要往前邁出一步，少年的咽喉上就會多出鮮紅的洞。鐵匠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少年驚異的瞳孔，道：“那你要帶走五兩銀子，還是帶走你的命？”

少年感受到劍尖的冰冷，少年掂著銀子的手也冰冷，然而兩者卻遠不及鐵匠臉上的表情，冰冷得叫人心裡發寒。

五兩銀子已在帳檯上，少年已走了，劍也隨之而去。每個買劍的少年都曾被鐵匠將劍架在脖子前，每個少年都會記恨鐵匠，然而沒有一個人來找他報仇。

因為不久以後，他們往往會明白，劍不值五兩，命值；五兩不能保命，劍能。

傍晚，鐵匠抓著五兩銀子到街角換酒，銀子不能消愁，酒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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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走了，帶著劍走了。換了一碗酒，匆匆飲畢就走了。

跑堂站在門口，朝著中年人離去的方向望了一會兒，走進門來問道：“你們說，那人是那位少年，還是鐵匠？”

雜役正在抹桌子，輕哼一聲，道：“他拿著劍，當然是當年那個少年啦。”

跑堂嘿了一聲，道：“鐵匠打過那麼多把劍，就不准帶一把在身上嗎？”

雜役一甩抹布，挽袖子道：“嗬，跟我抬槓是吧？”

兩人才正要拌起嘴，掌櫃的一撥算盤子，淡淡道：“少年為何就不能是鐵匠呢？”說完一轉身，回房去了。

跑堂跟雜役愣了愣，沒反應過來。

喲，這位客官，真不好意思，小店要打烊了，您走好，明日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