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stine的開朗、率性讓我著迷,但她的個性中有一點我不太喜歡,就是她愛把事情弄得戲劇化。例如她非要站在阿龍家門不遠處想假扮偶遇,而我知道,若見不到他,她可以站一整天不罷休。若然幸運地碰上下雨天,更符合她幻想中重遇的場景。
終於我屈服,告訴他阿龍已搬家。她一開始很生氣,直到我邀請她一同去阿龍的新居,她又歡天喜地感謝我這個 ── 全世界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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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去阿龍新居那天是暑假,我第一次看到Justine校服以外的衣飾,一看便知道是經悉心打扮。我明白,因為我也挑了衣櫃裡最喜歡的一件白色T恤。從她姐姐衣櫃裡借來的白色露肩褶邊連身裙,撇開品味不說,與她的年紀完全不符,鮮紅色的唇膏也顯得老氣橫秋。
在酷熱天氣下,她還穿了一雙成熟的及膝高跟長靴,戴了一大串累贅的飾物。短髮並不適合她,但此時及頸的長度已經比平頭順眼得多,還有把頭髮繞過耳邊的動作也很好看。
「好唔好睇?」她笑著轉圈揚起了裙擺。
有幸看到雪白的肩膀,我也沒什麼好投訴,但還是禁不住指一指她的唇邊,示意她抹去過分鮮艷的紅色。
「隻色我揀咗好耐㗎!」她不滿地抹著嘴。
當阿龍一開門,她便知道這副紅唇天使打扮跟黑色重金屬樂隊tee波褲人字拖會是多麼的絕配。阿龍並不是重金屬音樂迷,他長年穿著不同重金屬樂隊tee,只因是HMV賣不出免費商品或是次貨。而那條殘舊又鬆垮垮的波褲質料太舒服了,所以穿了好幾年。
不出所料,阿龍對其他人的衣著完全不在意,只說我們進屋不用脫鞋,但Justine的鞋跟在白色地磚上敲出了響亮刺耳的聲音,走了幾步忍不住尷尬地彎腰脫去長靴。
更尷尬的是過程並不順利。「幫我手除!」她輕聲地說,用手肘撞我的手臂。
我蹲下來幫忙拉扯出雪白雙腿下的紅踵雙腳,我發誓一點都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碰到她的腿。不過她的腿神奇地沒有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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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她細小的足踝踏進屋內,跨幾步已經走完整個客廳,放眼只有兩座位沙發和飯桌,還有角落裡那台熟悉的、無數次為我錄製MD的唱機。阿龍打破了永遠不碰鋼琴的誓言,找到一份在琴行任鋼琴導師兼店員的工作後便搬了家。放棄九龍塘獨立屋,自立搬到土瓜灣的舊唐樓狹小單位,對我來說完全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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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ne對阿龍投以崇拜的目光,不斷詢問關於搬家的每一項細節。我自顧自在僅餘的二三十張唱片裡挑選歌曲,播了一會,阿龍關掉了一直發出隆隆聲音的冷氣機,改開了猛烈的風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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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著腳的Justine站起來隨著節奏起舞,髪絲裙擺飄揚,她的身軀很柔軟。我和阿龍就像台下的觀眾,欣賞表演者漸漸放肆的舞步,扭動的腰肢明顯有種挑逗的意味,又顯得有點拙劣。
當時充滿偏見的我,覺得她依然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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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刻意沒放Suede的歌,總覺得那是屬於Justine與我之間的小秘密。但Justine似乎沒這個想法,自行點播了〈Stay Together〉。歌曲播放至一半之際,阿龍的家門突然打開,一名束著馬尾的女子,和尾隨雙手拎著兩大包超級巿場膠袋的技安,跟我們打招呼。
阿龍立即迎上去拿手了女子肩上的小布袋,惹得技安投訴「我先係成手嘢要人幫嗰個喎」,眼神流露從沒見過的溫柔,表明不用介紹也懂得的關係。跟我想像中不同,素顏的她,不美也不醜,長相相當平凡,過目即忘那一種。
「你哋係咪一齊食埋飯先走?」一把跟她匹配的溫婉聲音,布袋內就是街巿買菜的日常。
「我哋買咗肥牛可以打邊爐。」技安一邊把買回來的東西放進雪櫃一邊說。
Justine突然對著阿龍與他的女友深深鞠躬,「我哋走㗎喇,打攪晒!」然後奪門而出。
看著在走廊吃力地穿好長靴,步履蹣跚地走下狹窄樓梯的背影,要追上很容易。面對眼泛淚光的她卻不能一擁入懷很艱難。
「你特登既!」她一邊拍打我的手臂一邊說。「你明知我中意佢,你特登想睇我出醜!」
「我都唔知佢女朋友會出現。」一直知道她喜歡阿龍,但聽到她親口說出來還是有點難受。「我都係第一次見。」
「一日最衰都係你!」
「係呀,最衰我多事,最衰我知你想見阿龍,最衰我仲特登帶你嚟搵佢。」我聳聳肩,推開唐樓陰暗大堂的鐵閘,她更快在我身邊掠過奪門而出。
其實一看到她的背景我就後悔了,也許暑假再沒機會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