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俠和少爺的某年某月某一天 - 遇賊

遇賊

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濕鞋。

儘管這群組合成員一個比一個奇特的傢伙們並沒有什麼在江湖走的自覺,該來的,還是躲不掉。

事情發生在某月某一日,眾人投宿於某座小城的簡陋客棧中--因為簡陋,所以房間不多;因為房間不多,所以理所當然只能男女分開各占一間。

到了晚上,男人組中尹千殤一如既往跑到外頭--大部分是酒肆或賭館--晃蕩,家教甚嚴的方小少爺由一開始的碎念,不、是苦勸,到現今已完全放棄改變那位大哥的生活態度,反正那個人總是可以很神奇地在他們以為他丟了的時候及時回到隊伍中,往復幾次之後方蘭生也就處之泰然了。

再說,現下有更吸引他注意力的事情--

實在不是他嬌生慣養,只是有時候客棧的客房實在邋遢得可怕--雖說店家至少都能做到表面上不髒不亂,但,一掀被子,滿滿塵埃和濃濃霉味便撲面而來,方蘭生可是方府裡最受長輩疼寵下人愛仔的小少爺,何時見過這種陣仗?但總不能不蓋被子睡覺吧?出門在外事事不便,咬牙,忍了!

百里屠蘇便在一旁默默看著方蘭生邊對著那床被褥呲牙咧嘴邊用熟練至極的姿勢將塵灰拍打出來。這也不是第一次,先前每到較偏僻的地方落腳,方小少爺雖然不會抱怨但從面上就看得出心裡頭挺苦悶的。

說老實話,百里少俠對住房環境其實也不盡然如他那張木頭臉表現的那樣無所謂。

天墉城可是清修之地,配給弟子的居所簡單樸素卻絕對乾淨整潔,雖說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對霉味和塵螨什麼的...還是能免則免吧。

於是百里少俠每每在旁保持沉默,靜悄悄地等著成為方蘭生努力過後的得益者之一。

「行啦!這才有點兒樣子嘛,原本那樣叫人怎麼睡啊...」方小少爺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繼而除去外衫鑽進尚可接受的被褥之中。

而默默旁觀著的那人也默默地鑽了進去。方小少爺暗自翻了個白眼,不過想著白日裡遇襲都是木頭少俠出力的多,這種瑣碎小事便算是平衡一下、分工合作好啦~

床榻不大,兩個年少男子擠一塊兒免不了些許侷促,加上這兩尊可都不是習於與人同床共枕的主兒--方蘭生是家中幼子,又是這一代唯一男丁,自小什麼都是自己一份;百里屠蘇則是因為體質之故,一直和其他師兄弟分居--都習慣了一個人自在清淨,現在榻上如此胼手胝足呼息相聞,還真是讓人...難以安穩入眠。

出門在外,一切從...罷了。兩人在這點上倒是很有默契的,絕口不提。

雖不習慣,但白日行旅體力消耗甚鉅的方蘭生不出半刻便睡得迷迷糊糊,百里少俠卻依然甚清醒,時不時被睡熟了的那人垂個兩拳踢個兩腳...全當修行了,最後,乾脆利用時機悄悄地吐納運氣,練起內功來。

月黑風高夜,作奸犯科時。

先是窗外不自然地響動吊起了百里少俠的警覺心,但到底江湖經驗淺,帶得室內全然瀰漫著一股似藥四香的奇異煙味,百里屠蘇才驚覺他們這是被人給下迷藥要算計了。

他心下一凜,轉過身去要把方蘭生搖醒,但方小少爺睡得正熟又吸入了一點劣質迷香哪是那麼容易醒的,百里少俠有內家功夫底子能調整呼息來避免自己吸入太多迷煙,但半夢半醒的方蘭生....完全不能指望,於是他當機立斷直接抬起一手掩在對方口鼻上。

這下反到把對方難過醒了,方蘭生一爭眼便看見那張近在咫尺木頭臉,嚇得差點叫出來,這時才又發現自己半張臉都被對方掩上,完全不清楚狀況的他掙扎起來,百里屠蘇只好又挪一隻手將其制伏,以唇貼耳壓著嗓子解釋道--有賊,夜襲。

夜襲!?

半睡半醒的方小少爺轉著眼珠想理清這事兒,一個聲音說好興奮啊這就是傳說中江湖好漢總會碰到宵小暗算,然後好漢不但不會中招還會趁知將其修理一頓後勸其改過向善,最後讓賊人幡然悔悟成就一段佳話的契機麼;另一個聲音卻說這也太嚇人了吧我們才兩個人要是賊多示眾這下不倒楣了嘛嗚嗚本少爺只是逃婚不是想永遠不回家了啊啊啊...

雖然房內一片昏暗,但兩人靠得如此之近,百里屠蘇不知怎地就覺得自己彷彿能看見方蘭生眼中放出的精光--這天真跳脫的傢伙肯定又在胡思亂想。在心中暗嘆了口氣,想到這地兒如此偏僻賊人大概也只是些三流貨色,靠自己解決得了,這傢伙別添亂便謝天謝地。

來了。

百里少俠甚至不用凝神細聽,來人動作不可謂不粗魯--約莫以為房中之人已被迷暈,是以撬開窗子的動靜也不放小。一個、兩個...兩次落地聲,兩種分屬不同人的呼息--入侵者只有兩人,百里少俠悄悄摸上枕側的劍柄,蓄勢待發,打算速戰速決。

少俠自有打算,少爺這邊卻快不行了--方蘭生功底本就差人家一大截,調整內息的功夫更是有等於無,口鼻被摀了這些時候已瀕臨極限,忍不住趁百里屠蘇分神注意入侵者時自對方掌下掙脫出來大口喘氣--要命,這樣下去本少爺還沒賊人所害便要先命喪這大木頭之手啦!

床榻上一番動自然沒逃過夜賊的耳朵,他們發現房中住客沒有完全被迷暈似是慌了手腳,拿著不知什麼武器便往床上砸。那東西來勢破風之聲極大,方蘭生嚇得有些傻,連閃都忘了,百里少俠忽然就有點火大,反手一劍將賊的攻勢擋下後跳下床榻,長劍也不出鞘,聽音辨位,兩三下就敲暈剛才攻擊他們的那人,而一同潛入的同夥尚不知確切情況,但察覺目標已經開始反擊,便也開啟攻勢。這位的功夫顯然較同黨好些,百里少俠在室內劍氣有些施展不開,兩人僵持了一陣,而一旁方小少爺雙眼終於習慣黑暗,隱約能辨出床前站著的那個是木頭臉、桌後一瘦小漢子則躬身而立,手中一柄粗短物事--就方才交擊聲響,應也是刀刃一類。

方小少爺緊張萬分,掌中佛珠捏得死緊,卻愣是想不全一個最簡單的咒印。而百里少俠則用這短短看出了入侵者的深淺,二話不說提劍就上,深夜的房中頓時乒乒乓乓一陣響,最後自然是由百里少俠毫無懸念地將人撂倒,但臂上也因不慣在黑暗中作戰而被劃了幾道。

跳下床查看情況的方蘭生一蹦到他身邊便聞到淡淡的血腥味,毛手毛腳將燭燈點上後小少爺便很自覺地開始查看對方傷口--剛才的表現實在太沒用也太沒貢獻了!不能上戰場好歹靠後援補點兒顏面啊,再說剛才也算是讓木頭臉給保、咳咳...保護了一回麼,這時候幫忙收拾應該的應該的...

其實不過是幾道擦破丁點兒皮、略滲幾絲血的輕淺劃痕,要百里屠蘇來說,放到天明就不見了,但方蘭生打架步行這時候動作卻挺快,在他來不及拒絕時便將掌心覆上傷處,在一陣淡淡金光和輕輕低喃後

傷口便提前消失不見。

之後...兩人陷入相對無言的場面。

一來方蘭生沒事,不需要問候;二來就算要討論如何處理被打昏的賊人,問個沒半點江湖經驗的小少爺也挺不靠譜的;第三嘛...以前總是方蘭生主動,當他靜默不語的時候,百里屠蘇居然不知怎樣開口。

等等...靜默不語?

要那聒噪的傢伙停下他的嘴除非是睡了或是昏--

「...方蘭生!」

幸好百里少俠反應敏捷,不然細皮嫩肉的少爺這下可要摔得不輕。不過一個大活人忽然就在面前倒下,縱使是百里屠蘇也被嚇了一跳,連脫口喊了對方全名都沒發覺。

幸好一跳就只是一跳,接住倒下的方蘭生後他便發覺對方全放鬆且氣息綿長--才想清該是耶些賊先前所放迷藥發作了--少爺體力和內力差少俠這樣的練家子甚遠,方才應是全靠緊繃的精神在撐,一放下心來後便敵不過藥性,正想著呢,懷裡的人卻忽然有了動靜。

方蘭生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麼想睡過,腦袋昏昏沉沉眼皮也不斷打架,但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說,不說出來不能睡呀...

他像用盡一生的力氣般抬手抓住那墨色衣角,好不容易擠出一句氣若游絲的:

「木頭...隔壁、女...女孩子們...」

沒等說完又沉沉地昏睡過去。

而遲鈍的少俠想了一會兒才發現對方大概是擔憂隔壁房其他人也遭賊襲...

...嗯,百里少俠忽然有種怪異的感覺--自己是否太過涼薄,但,不知怎地,他完全擔心不起來...

“碰--”

下一瞬,那個讓人完全擔心不起來的原因...更正,原因們,便狠狠撞開房門闖了進來。

「蘇蘇、蘭生,紅玉姐說闖進來的那些東西是”賊”啊!好好玩兒~你們這裡也有嗎?」

「嗚嗚襄鈴好不容易睡著,卻又被吵醒了...」

「一兩個小毛賊想當然是奈何不了百里公子...喲,猴兒這是中招了麼?」

「.......」

原來那批夜襲的賊早早便盯上他們,分成兩撥各自用相同的方式對兩間房裡的人下手,殊不知女子房中一個天生帶毒已有抗性、另兩個一妖一靈更是對迷香毒藥完全無視,賊子才挑開窗戶便被早準備的三人拖進去暴打一頓。

將入侵者收拾妥當後,紅玉想著機會難得,便順便教育一下兩個小姑娘有關

江湖上偷搶拐騙的惡行,要她們好好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這才忽然想起隔壁男子房那幾個可都是肉體凡胎,不知有事沒有,才匆匆趕來察看。

三個姑娘家一進房門便展現對夜襲一事極高的...嗯,興致。風晴雪自隨身小包裡摸出一條不知哪裡弄來的長繩開始對倒下的入侵者動手動腳--百里屠蘇決定當作沒聽見那些筋骨彎折的聲響--襄鈴則站到他們身邊動手戳方蘭生的臉,不明白為什麼明明這麼吵鬧呆瓜還能安睡;紅玉則在探過鼻息與脈象之後得出和百里少俠一樣的結論--方小少爺這是被藥所迷,估計只須睡上一好覺,明晨便又能活蹦亂跳。

幾人皆是睡至夜半被吵醒,鬧騰一陣之後乏得很,加上天明後又得趕路,最有大人樣的劍靈大姊夥同兩個姑娘將被五花大綁的賊人提走不知要扔去什麼地方,然後回頭道那中招的猴兒就勞煩百里公子多多擔待了--

--其實也不用擔待什麼,人走乾淨後百里屠蘇將人俐落網被窩裡一塞就算解決,但自己剛剛打架出了一點汗,要弄水來擦擦也就快天亮了,還是果斷休息,以恢復體力為首要--

--反正那個會抱怨的人現在睡得不醒人事,只要百里少俠自己不說,天下間也沒第二人知道他沒沐浴就上床睡覺。

在伴著身側之人沉沉呼息聲陷入深眠的同時百里少俠模模糊糊地想到,初次擠同床那回兒他倆人幾乎整晚沒睡,隔天頂著四隻黑眼圈引來隊上諸人不斷追問。沒辦法,獨眠慣了的人有朝一日忽然迫不得已必須和別人分享本就不大的一張床,換誰誰都不適應,只是同行久了,一回生二回熟什麼的...

就不知是人改變習慣,還是習慣改變人。

在此一不安穩的夜,旅居異鄉的少年們倒是難得一場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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