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啊!您是真心疼愛自己的子民嗎?
若答案是肯定的,您又何以忍心這般對待我們呢?
神啊!我懇求您!請賜予我們平安喜樂,莫再使當年的悲劇重新上演……
剛進入秋天,瑪諾村的市集街裡熙熙攘攘,許多村民的身上都披了一件亞麻或毛料所織成的披肩,有的人在攤子前和店鋪裡叫賣他們的商品,有的人則穿過人群、慢慢挑選他們所需要的物資。
其中販售布料、帽子和衣物的生意最好,這不只是天氣漸漸轉涼的關係,同時,人們也是為了一年一度的祭祀節日,而慎重地在挑選合適當天穿著的衣服。
萊雅小心翼翼地抱著一籃雞蛋,在人潮中移動著她纖細的身軀,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讓人撞著了。這個十五歲的女孩擁有如深海一樣的靛藍色長髮,而身上所穿著的鵝黃色洋裝,上面有幾朵白色的小花圖樣點綴著,樣式雖然簡單樸素,卻也能顯出年輕女孩的氣息。
她走進一間裁縫店,在布料堆中找到了正埋首於工作的中年婦女。看得出來店裡相當忙碌,似乎已累積了不少的工作量。
「米德阿姨,這是農場的大叔託我拿來的。」
「謝謝妳啊,萊雅。」米德暫時停下了手邊的工作,抬頭望了女孩一眼,笑道:「怎麼了?為什麼嘟著小嘴?」
「沒什麼。」萊雅抿抿嘴唇,努力裝做沒事的樣子。把裝有雞蛋的籃子安放好後,她將肩上的棕色披肩掛在椅子上,著手幫忙縫製衣服。「只是……剛才來這裡的路上經過了劍術場,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間劍術場於今年秋天似乎招收了不少新生,其中還有好幾名和她年紀相仿的少女。雖然不是每個人都擁有健壯的體魄,但是從那群學生的臉上,總是能感受到健康與活力──萊雅很羨慕那些人,這一點米德也相當清楚。
「我知道了,妳還在責怪佐洛,對吧?」米德拿起針在摻雜幾根銀絲的頭髮上搔了幾下,繼續為手上的衣服縫上花邊。
「才沒有那回事呢。」萊雅連忙解釋。
「他不准妳去學劍術,也是怕妳會受傷。即使你們沒有血緣關係,畢竟已一起生活了十年嘛,對他來說,妳可是他現在唯一的親人啊。」
「我知道,他為了我們的生活那麼努力的工作,甚至自己也一樣放棄了學習的機會,所以我不會怪他的。」萊雅低聲說,然後把心思全部投入手上的針線。
太陽一下山,萊雅便離開了那間裁縫店,再度踏入市集買足晚餐的材料。她踏著輕快的步伐,心想連同今天在農場取得的工資,足夠替佐洛和自己加一道菜了。
「今年不知道會不會發生戰爭呢。」途中,她聽見幾名村民在討論這個問題。
萊雅沒有加入他們的對話,可是,對於和平的疑慮卻未曾從她心裡消除過。事實上在未來的四十年內,一旦發生戰事,按照徵兵年齡的規定家裡的那個佐洛就必須從軍,投入那個讓許數男人有去無回的戰場,一想到這裡,萊雅就覺得很可怕。
瑪諾村有可能維持那麼久的安寧嗎?想也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她帶著一顆懸著的心返回家中。一開門,萊雅就看見一個年輕人面對著牆壁,手托著頭,懶洋洋的側躺在床上。
「今天怎這麼早回來?」萊雅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想休息,所以提早溜了。」佐洛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吐出這一句。
萊雅默默走到他的身邊打量一下,隨即發現他的褲管皺摺有些不自然。
她迅速將那可疑的地方掀起來。
「啊!好痛!」佐洛叫了起來。
「我就知道。」萊雅睨著他的小腿,對綁著亂七八糟的繃帶頻頻嘆氣。
都已經是大人了,受了傷就不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傷口嗎?
「真是的……先去洗個澡,等等我給你重新包紮吧。」萊雅邊說邊走進廚房。雖然心裡還擔心著佐洛的傷勢,但是她也知道,以佐洛這傢伙的個性,跟他說太多是沒用的,搞不好還會惹他發頓脾氣也說不定。
其實一直以來,佐洛對萊雅的態度都很冷淡,而萊雅早就已經習慣了。她有時會想,佐洛的個性原本就是如此,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萊雅一邊生火,一邊哼起了村內傳唱已久的曲調。聲音傳進了佐洛的耳中,他緩緩坐起來,撫著傷口皺起眉頭。
「既然知道我受傷,是不會輕一點嗎?」他喃喃抱怨。
以村裡的習俗來說,二十歲的佐洛早已到了結婚生子的年紀,然此人全身卻散發著與年齡不相稱的野蠻和幼稚,外表和個性皆不具備該有的成熟。
懶洋洋的佐洛最後索性連水都懶得燒,直接沖洗冷水了事;萊雅這邊的動作則更加迅速,轉眼間就將晚餐準備妥當。對收入不多的兩人而言,菜色自然無法準備得很豐富,幸好經過掌廚者的巧手,桌上的食物仍然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那女孩取出存放在櫃子裡的止血草,仔細覆蓋在佐洛受傷的部位,並且用新的紗布慢慢捲起來。佐洛望著這個低頭替他處理傷口的女孩,深邃的眼瞳透露出些許不安。
「那個……」
「什麼?」
「聽說最近妳和那位農場少爺走得很近?」
「咦?你是說大叔的兒子嗎?」萊雅想了一下,「最近農場事情也多,有些粗活我做不來,所以才請他幫忙呀。」
「我覺得他不是什麼好東西,妳不要跟他來往。」
聽到這句話,萊雅噗哧地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啊?」佐洛訝異地睜大眼睛。
「因為你這句話已經說過幾百遍了,而且一字不差。」萊雅在繃帶末端打了個結,然後回到餐桌旁盛好濃湯。
「我這可是為妳好,」佐洛不滿地大聲說,「不然妳哪天被那些人害慘了,我可不管妳。」
萊雅背對著他吐吐舌頭。隨著年紀增長,她對佐洛嚴格的管教有越來越多的意見,卻又從來不敢和他正面起衝突,是故每當有意見相左的情形發生時,最後讓步的人一定都是萊雅──這一點,只要認識他們的人都知道。
只是,無論佐洛再怎麼強勢,為了兩人的生活、不得已中斷劍術和魔法課程而終日辛苦工作的他,依然是眾人眼中的「好哥哥」,當然對萊雅來說亦是如此。
「明天還要去伐木場嗎?」萊雅佐洛的晚餐放在他面前,關心地問。
「當然。」佐洛面無表情,揮動著手裡的刀叉,「迪比茲那老頭,只因為這點小傷就把我趕回來!如果明天不去的話,不就稱了他的意、替他省了一筆?」
「迪比茲叔叔明明就是擔心你才這樣做的。」她小聲嘀咕。
「對了,聽說海穆就快回來了。」他打斷了剛才的話題。
「真的嗎?」萊雅的聲音雖然細柔,卻能讓人聽得出其中的驚訝與興奮。
「嗯……聽說有人在鄰國遇到他。」佐洛清空了盤子,「算算時間,這一兩天應該就會回村了。我吃飽了。」
一如往常地,他在屋內晃了晃,隨即又回到床上側躺著,沒再瞧她一眼,也沒再說半句話。
萊雅看著佐洛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嘆了口氣。「再怎麼說,海穆也是五年沒見的朋友啊。」
翌日,萊雅一忙完農場裡的事,便急忙趕往米德的店。因為市集街太多擁擠,她今天刻意繞路過去。
「凡夏爾先生回來了!」有人在街道的彼端大喊著。
萊雅停下了腳步,往聲音的來源望去,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因為期待而加速跳動了起來。其他村人聽到這個消息,也紛紛聚集在道路的兩側,像是舉行歡迎儀式一樣,翹首盼著那人的歸來。
隨後,一個身影就出現在這條街的中央──海穆‧凡夏爾,騎著一匹高大的棕色駿馬,快速穿過了這個地方。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海穆英氣煥發的模樣已經烙印在每個人的心中。
那男人將及肩的棕色頭髮垂束在頸後,紅色的斗蓬在奔馳中飛揚;雖然他沒有配上堅固的鎧甲、只有一身輕便的布衣和皮飾,不過年輕而結實的體魄仍散發勇者的威武,尤其那把劍柄鑲了一顆紅寶石的長劍掛在他的腰間,更顯匹配。
海穆的劍術卓越超群,從以前就是瑪諾村裡最被看好的年輕人,經過這五年在貝利亞大陸的遊歷,他俊美的臉不僅更加成熟,還多幾分英雄漂泊後的滄桑感。很快的,他就成了村中女性注目的焦點。
萊雅對於旁人的話題並不感興趣,她只想跟海穆好好聊聊。然而這位朋友似乎有什麼有重要的事,無心注意街道上的人們,只是急忙地向前奔馳,所以沒有注意到站在人群中的她。
沒多久的時間,從族長家派來的多名使者各自前往村裡的每個角落,帶來召開緊急會議的情報。伐木場這邊也接獲了通知,因為包括迪比茲和佐洛在內的多名男丁,都是瑪諾村警備隊的預備成員。
這些接獲通知的男人們紛紛趕至會議大廳,並在那裡見到了等待他們到來的族長──崔多姆,那位老者端正地坐在主席的位置上,海穆則站在他的身旁。
見警備隊的人已經差不多到齊,崔多姆便示意海穆上前說明這次召集的理由。
「很抱歉,還沒來得及向大家分享這次走遍貝利亞大陸的有趣經歷,因為情況有些緊急。」海穆用他清澈有力的聲音說道,「前些日子,我在丹佛菲王國看見了烏爾達人。」
「丹佛菲?」迪比茲率先叫著,「你是說那個貝利亞大陸鐵礦產量最豐富的丹佛菲王國?」
大廳裡的其他人聽見迪比茲這樣說,也跟著焦躁了起來。
「是的。而且很不幸的是,經過調查,已經確定烏爾達村向丹佛菲訂購了大批的鐵錠。」海穆說。
他的這句話,像根鐵釘一樣扎扎實實地打進眾人的腦袋。
「各位,」崔多姆站了起來,「距離那場沖毀雙方村落的洪水,已經過了十年!這意味著什麼?看看我們的瑪諾!這幾年來,因為大家的努力,我們很快就重建了的家園。
烏爾達人雖然卑鄙,但是,我們可以相信他們沒有這樣的能力嗎?十年!再怎麼愚昧,也該早就完成恢復日常生活的準備。可是,烏爾達卻在這時訂購大量的鐵!」
「總之就是,吃飽有力氣了,就想打架。是嗎?」站在迪比茲旁邊的佐洛直截了當地說。
崔多姆族長的意思確實這樣沒錯。烏爾達人很可能就是要利用這批鐵錠製造武器和防具,若真如此,與烏爾達僅一河之隔、又長期處於敵對狀態的瑪諾,自然就是他們攻擊的目標。
戰爭或許就快來臨了……會議大廳裡的男人們開始騷動了起來。雖然再度兵刃相向是早已預料到的結果,只是由於這幾年雙方為了重建家園而暫時休兵,村人們幾乎都要陷入安逸裡,現在聽到這消息,還是不免覺得突然。
「所以現在召集各位前來,就是為了討論今後的對策和行動。」那老者補充。
於是,在充滿恐慌與不安的氣氛中,這場會議持續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夜幕低垂。最後眾人一致決定由海穆擔任總指揮,負責分配巡邏和兵器製造等事宜,並且擬定在短期內加強防守的計畫。
解散之後,海穆穿過人群,在大廳外找到了準備回家的佐洛。
「雖然早就知道你的脾氣,不過這麼久沒見,至少也來跟我打聲招呼吧?」海穆笑著。
「剛剛不是見過了嗎?」佐洛有點不耐煩。
「真是沒禮貌的小子啊。」海穆敲敲佐洛的頭,「好歹我也曾是你的劍術老師。」
「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更何況你也才大我五歲,不能算是長輩吧。」
「呵呵,你也知道自己年紀不小了嘛。既然這樣,就拿出大人該有的實力讓我瞧瞧。例如,這次對抗烏爾達,我就很需要你的協助。」
「不要咧。」佐洛直接拒絕,拋下海穆、自顧自的往前走著。
對於這孩子般的反應,海穆不禁莞爾。話說回來,看著佐洛那頑固的樣子,要勸動他自然是件不容易的事,自己只能先思索他之所以拒絕的理由。
佐洛是那麼痛恨烏爾達人,尤其那場洪水無情地奪走了他家人的性命……
是啊,他當然很痛恨那個叫烏爾達的種族。
佐洛一個人在昏暗的夜路裡走著。每當想起那些卑劣的傢伙,他就激動得握緊了拳頭,有時流出血來了還不自知;可是,等到腦袋冷靜下來之後,他便會強迫自己克制下來,鬆開緊繃的雙手。
「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迎接佐洛回家的,依然是萊雅的關心。但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隨著萊雅到餐桌前,將已經冷掉的麵包和蔬菜濃湯吞下肚。吃到一半,萊雅才想起佐洛是警備隊一員的事。
「聽說再過不久,很可能會發生戰爭?」
「嗯。」佐洛舉著湯匙的手突然停留在半空中,像是在思考什麼。
「怎麼了?」
「萊雅,明年春天妳就十六歲了吧?」
「嗯,如果沒記錯的話。」
──萊雅也是在十年前失去了家人,所以沒有人能幫忙記住她的生日,只能靠當時幼小的記憶力來記牢關於自己的事。
「那麼,妳想不想搬到別的地方?」
「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呢?」
「妳不也知道?就快打仗了。」
「所以我更不能丟下大家、自己逃走啊。如果真的發生戰爭,我想一定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妳留下來只會成為我的負擔,害我什麼事都沒辦法做。」佐洛冷漠地回答。「不如趁現再快點去找個地方避一避,我也不用一直煩惱妳的事。」
負擔……萊雅的心揪了起來。
反過來思考的話,這表示佐洛很重視我……她現在只能這樣安慰自己。雖然萊雅的脾氣很好,但這並不表示她對佐洛的冷言冷語絲毫不在意。
更何況,佐洛明明知道,瑪諾的村民最討厭的就是不戰而逃的懦夫。縱然她只是個女孩子,也不能做出背叛村民的事吧?
大概是心情太煩悶,她突然很想到嚮往已久的劍術場看看。雖然無法成為那裡的學生,不過只要能多看幾眼,也就覺得滿足了。
「我出去走走。」萊雅對著剛吃飽就躺在床上的佐洛說。
他沒有應聲,大概是睡著了。萊雅輕聲地關上門,往劍術場走去。
就如她預料的,那個地方到了晚上依舊燈火通明,因為有些學生會選擇在那裡住宿,並且持續練習到就寢為止。
萊雅墊起腳尖,很勉強地趴在圍牆上,看裡面的年輕人拿著木劍互相切磋。
「為什麼不進去參觀呢?」
背後突如其來的說話聲,讓她嚇了一跳,一時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後仰。幸好那人及時伸出了手,扶住了萊雅的腰,才讓她免了這一跤。
「海穆!」一看清楚那人的臉,她開心地叫了出來。
「好久不見了,萊雅。」他紳士般地向眼前的淑女行了個禮,「很抱歉,剛回到村裡就有好多事情要處理,所以白天實在抽不出時間去拜訪妳。走吧,我們進屋好好聊聊。」
海穆在離村前曾經擔任劍術場的老師,因此宿舍中也有他的房間,這次回村之後,他受到劍術場主人的邀請,繼續在這裡住了下來。他領著萊雅進入自己的寢室,點亮室內的燭火後,兩人便在房裡的小圓桌旁坐下。
「才五年沒見,小女孩都變成少女了,害我差點認不出來呢。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
「還、還是一樣啊,四處打打零工,一天就過去了。」萊雅感覺有點緊張。和一個成熟英俊的男子待在如此狹小的空間裡,大概任何女性都會有這種感覺吧。
「我記得妳以前常常吵著我、要我敎妳劍術呢。這幾年還是沒有如願嗎?」
「是的……不過沒關係,反正只是興趣而已,並不是非學不可。」
雖然這麼說,海穆還是能從萊雅的眼神中看出一點失望感。他解下了繫在腰間的長劍,遞給了那女孩。
「妳拿拿看。」
他的這個舉動讓萊雅有點遲疑,畢竟這是海穆很寶貴的東西。聽說劍士不會隨便讓人觸摸他的配劍,除非對方是他相當信任的人,這一點,更讓她感到受寵若驚。
終究還是止不住好奇心的她,有些興奮地從海穆的手裡接過了那把劍。
「好重啊……」她還以為這些年的工作讓自己鍛鍊出了力氣。
是劍鞘太重吧?萊雅在海穆的注視下,小心地抽出那把劍,然而重量並沒有減輕太多。
看著眉頭微皺的萊雅,海穆溫柔地從她手上拿回了他的長劍,並且重新套上劍鞘。
「要想揮動自如的話,會更累人喔。」
「如果是短劍或匕首,我一定拿得動的。」那女孩嘟著嘴說。
「劍刃長的利於作戰,劍刃短的則適合用來暗殺及防身。」海穆解釋,「如果妳想學防身術,我倒是可以敎妳。」
「啊,但是那樣就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了。」
「喔?那妳是為什麼想學劍術呢?」
「那是因為……我的父親。雖然我已經不記得他的長相了,不過在我很小的時候,常常看他練習劍術,那樣子真的很帥。長大以後,看到劍術場的女孩子們,就很想和她們一起揮舞長劍,並且在練習完之後,帶著全身的汗一起去泡個澡。」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訴說著夢想。
「不過,連劍都拿不動的話,可是會受傷的。」海穆笑著。
「知道了。」萊雅紅著臉,「對了,有件事讓我很好奇呢。」
「嗯?妳說說看?」
「像你這麼喜歡旅行的人,為什麼會在劍柄上鑲顆紅寶石呢?這樣不是很容易引來盜匪的覬覦嗎?」
「妳很聰明,」海穆為此感到高興,「不過這不是普通的寶石,而是蘊含魔力的魔寶石。」
「魔寶石?」
「這對劍士來說可是很好用的東西。」見萊雅一臉疑惑的樣子,海穆繼續說;「嗯……這麼說吧,不管是劍士還是魔法師,若是單獨作戰都會有致命的弱點,因此一般來說都會讓近戰的劍術搭配遠攻的魔法。如果是兩個人以上的組合,那麼只要各自發揮專長就行了;但要是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呢?」
「所以要學劍,也要學魔法,是嗎?」
「那樣大概只有天才才辦得到吧。這兩種能力皆可以分成攻擊和防禦兩種範圍,其中各家學派和各種招數加起來又有千百種,若想專精其中一項,就足夠花費一個人一生的時間了……而魔寶石這種東西就是偷吃步的捷徑。」
「有了它,就能立刻學會魔法嗎?」
「這說法算是對了一半。以我這顆紅寶石為例,它的法力屬於火焰魔法。有了它,就可以使用幾種召喚火焰的法術。不過,能運用的程度和時間都有限,還得請魔法師補充能源才行。另外,如何抓準時機一邊揮劍、一邊念咒語,也是需要練習的課題。」
「原來如此……」第一次獲取這方面知識的萊雅,聽得相當入迷。「那麼,一個魔寶石的強弱,是因注入能量的魔法師而異嗎?」
「沒錯。能使用多少咒語,也是由法力的主人來決定的。」
「這樣啊。那這顆紅寶石的主人,又是什麼樣的人呢?能製造出配得上海穆寶劍的魔寶石,想必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吧?」
「妳想見這個人嗎?」
「是啊,非常好奇呢。」
「也好。過些日子我正好要去請這個朋友幫忙補充法力,到時候妳就跟我一起去吧。如果妳對魔法有興趣的話,那人還可以擔任妳的老師。」
「可是……」萊雅擔心自己對魔法並不是那麼充滿熱誠。
「佐洛也曾經向那位魔法師學習魔法喔。那小子以前可貪心的很,什麼都想學。」
聽到海穆這麼說,萊雅就更想見見這個人了。
佐洛的魔法老師阿……
眼看萊雅對魔法已經產生了一點興趣,海穆順勢說了一些相關的趣事,好比說他這幾年在其他國家看到的有趣法術,像是把人變成小雞或是青蛙之類的。他衷心希望萊雅能夠獲得一點自我保護的能力,畢竟戰爭隨時都會爆發,這個村子已經不安全了。既然劍術這條路行不通,現在也只能勸她去學習魔法,反正對她這樣的女孩來說,這樣是比較適合的。
他們聊了很久,直到海穆主動提議送萊雅回去。一走到劍術場大門邊,才發現佐洛已經在那等著了。
他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又是怎麼知道我在劍術場呢?萊雅還沒說出她的疑惑,就被佐洛搶先開口說道:「有人沒回來,叫我怎麼睡下去?」
那傢伙丟下這句話,便又立刻轉身往自家方向走去,措手不及的萊雅只得連忙向海穆道別,然後跟在佐洛的後面。
「想參觀劍術場就來找我,還有,我剛才的提議請妳多考慮一下。」海穆這樣告訴她。
夜已經深了,街道兩旁的房子不再透出亮光。佐洛晚上出門從來不帶油燈,或許是他的夜視能力強過一般人吧。萊雅憑藉著月光,緊緊跟著前面那人的身影。
「海穆剛才說的提議是什麼?」佐洛突然問。
「他希望我去學魔法。」
「魔法?村子裡的魔法學院?」
「好像不是……聽說住在村外呢。他還說那位魔法師曾經教過你。」萊雅回答。
可以明顯感覺出,佐洛在聽到這句話時,腳步突然變慢了。
「那女人啊。」
「女人?」萊雅還以為海穆的這個朋友應該是個身穿長袍、留著白色長鬍子的老先生,沒想到會是一位女性。
不曉得她年不年輕?個性怎麼樣?
「好吧,如果妳想去,那就去吧。」出乎意料的,佐洛竟然同意這個提議,「總之別再想劍術的事了。」
根據海穆的說法,只要幫那位老師打理日常生活的雜事,就可以免費學習魔法,而且不用擔心吃住,萊雅認為這應該就是佐洛答應的原因。
可是她的腦子裡還有好多的問題呢,例如為什麼佐洛沒有繼續向那人學習?當她有能力可以養活自己時,佐洛大可以回去待在那位老師的身邊呀。還有如果她搬離了這個家,佐洛一個人可以照顧好自己嗎?
只是,不管萊雅怎麼問,佐洛就是不肯回答,只叫她別再囉嗦,而且越來越不耐煩,看來他又要生氣了。
「那麼,」萊雅只好換個話題,「今年的恕魂祭,你要參加嗎?」
「不要。」佐洛用力踢開腳邊的石頭,「我實在無法理解,那明明是哀悼死者的日子,為什麼我們要搞得那麼盛大?這樣跟卑劣的烏爾達人有什麼不同?」他像小孩子一樣鬧著脾氣,完全看不出來他像是個二十歲的成年人。
不過他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道理。聽說,在瑪諾村舉行恕魂祭的同一天,對面河岸的烏爾達村也正歡慶著收穫季。
如果不是他們做了那樣可惡的事,也不會招來天譴,導致那場洪水的發生,害大家失去了摯愛的親友──佐洛之前就這樣抱怨過。
當然不只有他而已,每個瑪諾人從小就被告知有關恕魂祭的故事──
一切要從這塊被稱為「霍普希」的地方說起。
如風景畫中的背景般矗立在兩村後方的霍普希山,其山頂上一個被稱為「靈魂之口」的無盡山口,因受到長期地底湧泉與天空降雨的水源供應,形成了美麗的水池;接著,又經歷無數歲月的累積和侵蝕,滿出的池水匯聚成了一條河流,也就是現在作為兩村交界的霍普希河。
於是,在山腳下的河水兩岸,分別吸引了「烏爾達」與「瑪諾」兩個不同種族的人們前來定居。雖然說是村落,但當時雙方的人口與建設規模,皆可以與貝利亞大陸上的其他王國相比。只是,在宗教方面,烏爾達人信仰的是「天空之神歐克里」,瑪諾人則崇拜「大地女神奧絲娜」;長久以來,就因為信仰的不同與水源使用的問題,使這兩個鄰近的村莊互相產生不滿。
當然,無論是歐克里還是奧絲娜,對他們各自的子民而言都是唯一的信仰;在這種情形下,所謂「天空之神」和「大地女神」的稱呼,通常只會經由其他國家的人或吟遊詩人的口中說出來。
至於這世界裡還有多少被冠上類似稱號的神被信奉著,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再說回霍普希這個地方。
有一天,天空突然不再下雨,地底的泉水也枯竭殆盡,霍普希河被斷了水源,發生了前所未見的旱災,人們幾乎無法生存下去。
這時,烏爾達人竟假藉「證明瑪諾信仰的女神的確存在」的理由,以祭神之名將一個瑪諾的女孩活活丟進已乾涸又深不見底的靈魂之口。他們藉此嘲笑瑪諾人的信仰,而瑪諾人也因此對烏爾達人更加憎恨。
只是誰都沒想到,在事情發生不久之後,山口深處的地底竟巧合地冒出泉水來了;接著天空也下起了雨,暫緩了雙方的缺水之急。烏爾達人為此感到自滿,不但沒有因此承認奧絲娜女神的存在,還把他們將女孩祭神的那天訂為慶祝秋收的「收穫季」;而瑪諾人則為女孩犧牲了生命而哀悼,把女孩死去的那天訂為祈求死者安息升天、長伴女神的「恕魂祭」
──據說這是六十年前的事。
然而,事情並沒有因此結束。地底湧出泉水的速度快到超乎想像,下雨的時間與雨水量也多到不尋常,這種現象的持續,使河水的水位漸漸增高,從恢復過去的水位到開始發生一次次的氾濫,終於在距離祭祀事件約五十年後的某日,發生了駭人的大洪水,徹底沖毀了雙方的家園,死傷慘重。
因此對瑪諾人來說,這十年來的恕魂祭更別具意義。因為發生的日期很接近,所以他們也在這一天向大地女神祈禱,請求祂能讓這些瑪諾的罹難者安息。或許就是如此,村人們對於每次祭祀的舉行都不敢怠慢,雖然現在的日子過得並不富裕,但眾人仍然以規模的盛大隆重來表達他們對這個節日的重視。
不過這樣的方式這看在佐洛的眼裡,只覺得可笑。他寧願到墓園裡為死者們默哀一整天──雖然那裡的許多墳墓裡頭都是空的。沒錯,很多人的屍體到現在都還找不到,一開始大家還會抱著希望、期待這些失蹤的人能夠回來,但這幾年下來,已經不得不承認這只是一場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