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短篇 - 【千百】Wonderland

折笠千斗知道自己不能分心，卻仍無法控制自己逐漸漫遊的思緒。那逐漸漫遊的思緒隨著這雙看來徬徨不安的粉桃大眼，飄忽不已。

『我常頭痛，偏頭痛，其實一直有這個毛病，只是最近越來越嚴重......』

『很久了嗎？大概從幾歲開始？』

『大學時期吧。』

『那痛的頻率呢？』

『原本一週會有一、兩次，現在可能四、五次......』

折笠千斗 key 著電腦一一鍵入對方的情況，但一想到那人現在就在自己身後，轉身便能將完整的他映入眼底的距離，不僅是思緒，就連眼神也無法受到控制。

『工作的影響呢？舞台會給你很大壓力嗎？』修長的食指向上一推將安於原處的眼鏡置回原位，這位號稱女性殺手的折笠千斗，標榜能讓眾多雌性瞬間 White out 的驚世美男，有些失去了組織言語的能力。『唔，我是說，下個月的演唱會，有沒有影響？』

『......我想應該......不至於......』少年精緻的鵝蛋臉龐出現罕見的躊躇，在電視上從未有過的，眼眸正一眨一眨地望著折笠千斗，像是期望對方給他一絲回應。『......不會吧。』

『......所以目前頭痛原因不明？也不是氣候或身體因素？』折笠千斗自抽屜中拿出小型音叉。『那我簡單檢查一下吧。』

『好的。』

折笠千斗先是震動音叉，將其貼近少年的四肢，逐一測試傳導反應的確正常，而後讓他進行直線走路，再來是單腳站立測試。

『我會保護你，不用怕。』

折笠千斗張開雙臂圈住少年身邊，以防單腳閉眼站立的他因為重心不穩而墜落。貼近的同時他能聞到少年身上傳來淡淡的，屬於桃子的那種水果香氣，香甜沁心，興許是護手霜或乳液之類的吧。

測試結束，基本檢測一切正常。折笠千斗收回圈至在少年身旁的手，明知不該這樣，心中卻有種莫名地惋惜。他望上少年帶些疑惑的神情，用著專業且賭定的語調回覆：『目前看來無中風可能，我先開些舒緩神經的藥，會有些副作用要注意，兩星期後再回診吧。』

『好的，謝謝折笠醫生。』擁有桃紅大眼的少年笑得有些陰鬱，他在折笠千斗的記憶中不是這樣的，他應該笑得開朗，笑得陽光，然後在笑容中露出那顆標誌性的虎牙。

『好，那兩星期後見。』折笠千斗笑得從容俊美，目送這位病人離開，春原百瀨似乎被這笑容感染似地也笑瞇了眼睛，終於讓人看見那顆可愛的虎牙。

診間房甫闔上，跟診人員岡崎凜人扯下他營業用的標準笑容，狠蹙著眉逼問他負責的醫生。『……不是吧？』

折笠千斗不是第一次受到岡崎這種質疑，過往他能篤定一切直接回答是或不是，可這次他只得兩手一攤不置可否，決定忽視跟診先生探究的眼神。

兩星期後，折笠千斗如期見到少年。

他今天的情況似乎好多了，人看來精神許多，也較上次多了些笑容，因此診間的談話氣氛變得輕鬆，他們望著少年說話含笑的眼神，也跟著高興起來。

這兩星期折笠千斗沒少在電視上見到少年，儘管不確定節目預錄的時間，不清楚少年目前症狀如何，只要看見他笑得開懷的模樣，不免回想起初次在診間有的沉重表情，實在令人擔憂。

由於服藥帶來了明顯改善，這次折笠千斗與少年談論著藥物的副作用後決定繼續觀察不更換處方，而後他們再次探討起頭痛的原因，這並非氣候或心理壓力造成的偶發性狀況依舊無解，折笠千斗再一次使用音叉進行手部及腳部的神經傳導確認，看得出少年經常訓練的四肢反射神經優異，應當沒問題。

『看來是正常的。』

『唔嗯......那是為什麼......』少年煩惱地嘀咕，看來偏頭痛已對生活造成莫大困擾，想想也是，需要身體的演出且需全神貫注還得應付突來的危機與挑戰，身體不適於演藝工作的確容易影響表現。

折笠千斗望著少年煩惱的神情突然覺得自己這個醫生實在沒用極了，除了開些副作用就快干擾生活的藥物去減低病患發作的頻率，他根本什麼忙都幫不上。

折笠千斗望向少年，看不透少年眼中的紅粉是否蘊含什麼苦澀的糾結，他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緩慢地將手輕輕撫上少年的手腕，在碰觸到的同時心裡快了一拍，『看看心跳。』見著少年的疑惑後補足了說明，他慶幸被把脈的不是自己。

入冬時裸露在外的皮膚有些冰涼，和整天坐在院內的醫師不太一樣。身體看來頗為健康的現役偶像此時有些涼感的體溫，與實際上不符形象的手腕纖細，給了折笠千斗一種奇妙的違和感。

『心跳也正常。』不正常的或許是自己，他知道。

『嗯......』

病因不明的症狀唯一明白的是病患的心情低落，折笠千斗長這麼大首次對自己這種不擅言辭的個性感到挫敗，人生過往接觸過的詞彙由腦海中一瞬而過仍舊未果，他茫然地望著螢幕中的醫療系統，棒讀出聲：『下次就三個星期......』而後他注意到了那個數字。『一個月好了。』

『好的，謝謝醫生。』

兩人不親不疏地說著社交辭令便迎來結束之時，折笠千斗故做鎮定向對方道著再見，他看見那雙桃紅的大眼中蘊含的點點笑意，開始期待一個月後的見面。

『把脈？不是吧？』

待診間的大門開啟又闔上，剛才在一旁安靜如同擺飾般的跟診人員岡崎凜人對著本院的問題醫生再次狠狠蹙眉，他不忘被院長派來 410 號診的使命，就是看緊身為人體發電機的折笠千斗不要再產生異性問題，京大附醫這位驚世美男神醫的消息不脛而走引發眾多女性病患蒞臨，也衍生各種光怪陸離的慘況，岡崎凜人千防萬防千推萬推，卻萬萬沒想到男性也是好球帶之一？

『小岡，不會的。』才不承認自己存有想碰觸對方心思的折笠千斗再次確認病歷內容後按下儲存鍵，他對著電腦目不轉睛地回，像是有著十足把握。『他不一樣。』

其實在診間房門開啟的瞬間，折笠千斗便知道了，這個春原百瀨，就是他的 the one。

自從男人在電視上見到他開始，那種強烈到使人懷疑虛幻與現實的既視感如融雪般汨汨侵入他的神緒，每每見到他都有種奇妙的感覺，明明如此遙遠，卻又那麼靠近，甚至只要閉上雙眼，他就在那麼唾手可得的距離。

他和他會一起站在舞台上，望著被螢光棒填滿芥末綠與桃子粉的觀眾席，心有靈犀地面向對方——確認彼此眼中璀璨的星空。

我們做到了，千——

是呢，百。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是呀，我們是永遠的 Re:va——

『嗚哇—！』

偌大的臥室傳來男人驚聲的呼叫。

折笠千斗自床鋪坐起，伸手抹掉臉上虛浮的汗水，他望向他身旁的空位，king size 的雙人床舖空著的那一側，使他大腦空白了好幾秒。

『百呢？』

『？』

折笠千斗被自己不自覺脫口而出的言語嚇了一跳，百是誰？是夢裡的那個人嗎？夢裡的那個人是春原百瀨？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夢裡？為什麼會叫他百？

百——

『百——咳，春原百瀨先生，嗨。』

折笠千斗掩蓋見到對方的瞬間爆出的呼喚，他接收到岡崎凜人一副「振作一點啊」的提醒視線，向春原百瀨拉起唇角微微的彎度。『請坐。』

少年的微笑看來真心真意，聞言立即入座。

相同的病症，在檢查皆無任何異狀的情況來到第三次門診，坦白說除了瞭解症狀頻率外，已無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其實是人都會有幾處地方不舒服，毫無緣由地、檢查不出原因的，疼痛或者痠癢，折笠千斗的胃部也有問題，近來越發突然地疼痛起來，即便照過 X 光、胃鏡與超音波也檢查不出所以然，必要時只能靠吃吃胃乳來達到減緩作用，然減緩依舊只是減緩，無法根絕疼痛，有時甚至根本沒用。

興許是頭痛的次數減少了，病人的情緒也樂觀許多，醫者當然樂見如此，卻不免為兩個月後的回診感到寂寞，因為六十天，實在過於漫長。

此次診間會談的時間短暫，整間醫院，或者是整個國家漫滿了溫馨愉快耶誕氣氛。折笠千斗見桃紅眼睛的少年眨了眨眼，朝著他與小岡說聲再見，接著 410 號診間就在房門闔上的瞬間，迎來有生以來最低迷的氣氛。

折笠千斗突然失去了工作乃至生活的動力，他迷茫地望著開啟又闔上的房門，見過一個個相似又迥異的病人，突然開始害怕起這一成不變毫無刺激與加速心跳的生活，連胃都開始疼痛起來。

『坦白講，看你這樣真的滿有趣。』岡崎凜人見折笠千斗第三次掏出藥片，忍不住調侃起來。

『有趣？小岡你真是惡趣味。』折笠千斗暫時不想探討所謂的有趣是見他難得對誰感興趣有趣，還是難得對誰感興趣就得不到了才有趣，男人認為恐怕兩者皆有。『還有你不要笑得這麼詭異。』

岡崎凜人的笑容，打自將批價與藥單拿給少年後回到診間便越發猖狂起來。折笠千斗打算眼不見為淨，繼續問候自己的病患。

耶誕夜，院內來來去去的人潮間唯一的共通點就是，誰也不想逗留在這不祥之地，想盡早去開始他們的歡慶。

與家屬親人間感情不算敦厚的折笠˙黃金單身漢˙千斗於今年特別對聖誕節有種莫名的情緒，他說不清道不明，連同少年的出現一併帶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這個節日，就該和那個人一起度過。

折笠千斗開始懊悔怎麼沒在他走出診間時拉住他索要聯絡資訊，就算厚著臉皮有些丟臉莫名、就算加個 Rabbit Chat 也好，當場被小岡糾正搞得他真的丟臉丟到家也好，他想跟對方聯絡，這樣就可以每天問他還會不會頭痛了。天涼的時候可以問他頭痛不痛，氣溫突然熱起來也可以問他這樣會不會痛，直到被對方封鎖前，他可以每天對他早午晚安然後萬變不離奇宗地一句「你好，頭還痛嗎？」，這真是太棒了既盡到了醫者的職責，搞不好還能略知對方目前的動態，並且退兩百步而言這也不算是騷擾！

『春原百瀨春原百瀨……』

跨出診間準備返家的折笠千斗低頭直盯他手中的螢幕，設法從臉書或推特等熱門社群網站找到這位偶像的私人帳號，想當然是徒勞無功，難道他要和其他成千上萬的粉絲一樣在少年的近況下留言嗎？先不說無論毀譽參半他在關東醫界也算半個公眾人物了，若被院長那老頭子知道了還得了——

病患眾多的醫師時常將下午診看進夜診時段，然而今日不知為何折笠千斗異常想早點下班、快點離開這個診間，可憐了排在春原百瀨後頭的病人，因為折笠千斗發揮難有的效率快狠準地對症下藥處理乾淨，讓她們少了許多對著醫生臉蛋發呆的時間。

時值晚間七點，平時熱鬧的大廳因為耶誕夜而清冷許多，八成都去狂歡了。折笠千斗路過院內昏暗的角落，一面搜尋關於小偶像的資訊，一邊朝大門走去，眼角視線內突然一個黑影竄動，多次慘遭偷襲的俊美醫生即使有著良好的運動神經也無奈因為關注手上的網頁而遲了兩秒反應。

『折笠醫生。』

『嗚哇！』

折笠千斗毫無形象可言的大叫出聲，那些心懷不軌的美人縱使搭訕也不會將自己藏進陰暗的角落，這種從角落突然竄出來的，通常都是抱有報復目的的。

所以自己這聲慘叫合情合理。折笠千斗如是心想。

『春原先生？』

＊＊

太長了只好分段，有下回。

想寫重新相識的千百，雖然不太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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