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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誰人聽聞

伊卿

May 25, 2014

82

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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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脫下了因沾染塵土而灰濛的西裝，套上了彩花攀附的亮麗戲服，他望著鏡中的自己，撥開額前有些稍長的髮絲。

　　輕輕地在那保養甚好的面容撲上一層白底，襯著眼角暈開的一抹緋色，手中墨筆勾勒一雙美眸、描繪一對柳眉，尾指在唇畔劃開的一道鮮紅，不是血色，是艷。

　　鑲著片子石的頭套戴上了，長如瀑的烏絲披在背後，卻有那麼一綹垂在肩頭，滑落胸前。對鏡細心將一支一支綴著珠花的簪子插入髮間，微微左右察看自己幾近完成的妝容。

　　深深吸了口氣，他闔上眼簾。

　　然後長長一吁。

　　睫毛輕顫，再睜眼時，一潭幽黑的眸中漾著柔媚，取代所有原先存在的剛毅。

　　「花爺，請問該準備登臺了嗎？」

　　畢恭畢敬的聲音在木門後響起。

　　回眸。

　　把最後一朵綢花別在耳際，朱唇緩啟，柔音輕吐。

　　「好。」

　　繡鞋軟踏，流蘇隨著步伐而擺盪，婀娜來到了大紅布幕之後。

　　一身風華絕代。

　　霎時，鑼聲驚破屏氣沉寂，紅幕揭開凝神等待，昏黃燈下，迎來滿座歡騰。

　　唇角勾起一彎笑。

　　剎那成了綻開在戲台上的，解語花。

　　褪去了鮮紅奪目的霞帔，穿上了血漬斑駁的粉紅襯衫，他望著鏡中的自己，以指尖抹去唇角殘存的最後一點胭脂。

　　整了下領子，彎起手肘欲扣上袖扣——這才驚覺那一顆小小的白色扣子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僅餘下一絲線頭尚在。

　　已經丟失的袖扣沒有讓他怔住太久，只是低頭淺淺一笑，撫過空無一物的袖口，垂下了手臂。

　　也罷。

　　不過是顆扣子，不值得太過在意。

　　畢竟，他連失去他注意的時候，也不曾落下任何一滴淚。

　　輕閉上了眼，又隨之一睜，擦去墨筆勾勒的眼尾不再顛倒眾生，而是凌厲萬分。

　　「花爺，請問可以開始行動了嗎？」

　　低低的話語穿過珠簾而來。

　　一笑。

　　將陳舊卻十分珍視的那支髮簪收入抽屜中，冷言輕吐。

　　「行。」

　　曾被劃開一道口子的西裝外套甩成了弧，俐落地套上了修長的身子。

　　粉色襯衫卻不因一身沉黑而黯淡。

　　取出口袋中震動的手機，手指快速地在鍵盤上游走，幾行字就這麼決定了今夜的成敗。

　　略略抬起的眸子流露無比自信。

　　縱橫九門的年輕家主，解雨臣。

　　坐在轎車後座，雙腿優雅地交疊著，一手在黑得發亮的皮革上敲打出節奏，一手拿著他用了多年的手機。

　　畫面停留在撰寫短訊的介面。

　　空白的收件人，空白的內容。

　　螢幕已暗了不下十次，可就連一個字，一個字他都沒能打出來。

　　又或者該說，他是沒敢打出來。

　　打出來將如何？沒打出來，又如何呢？

　　已經什麼都改變不了了啊。

　　望著窗外閃爍的街燈，眼簾略略低垂，景象逐漸失去焦距，思緒飄遠……

　　年幼的孩子、小小的嘴，軟軟的童音、輕輕的言。

　　『說好囉，吳邪哥哥長大一定要娶小花。』

　　『打勾勾，說謊的人是小狗！』

　　彎彎的嘴角、缺漏的牙，短短的指頭、天真的相約。

　　但事隔多年，他沒嫁他，他亦沒有娶他。

　　當年那個和他一同立下誓言的男孩，無心卻仍然霸佔了他心中最最重要的位置。

　　可是他呢？

　　當他是解語花時，捧做當家花旦，音腔宛轉，誰人不聽？

　　當他是解雨臣時，貴為一家當家，呼風喚雨，誰人不聞？

　　可當他只是小花，只是他萬般渴望做的原原本本的他時，所給予的一句永生承諾，又有誰人聽聞？

　　一歎啊。

　　他惦記了一年又一年的男孩早把他遺忘在回憶中的小小角落。

　　再也沒可能回到當初。

　　於是他從此只能是解語花，只能是解雨臣。

　　卻再也不願是小花了。

　　因為最後一個會聽小花說話的人，已經，不記得小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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