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帶著淺淺溫暖的眼神,偷偷打量他。看著許郁德眼鏡上倒映出蟲子似的程式碼,這種倒映大約讓她難以忍受,她又埋首,窩回畫有小塗鴉的筆記本中。
比起人,許郁德雖然對程式碼比較熟,仍然大概可以猜測,在這樣的場域、這樣的年紀,這樣甜美純粹,公主似的女孩子究竟在想什麼。
──明明在同樣的地方、同樣都在過暑假,她在讀書塗鴉啃餅乾,他卻在coding兼沒完沒了地debug。也難怪她那無足輕重的困惑以及同情,許郁德相信無論是寫程式還是要擔負養自己的責任,她都一知半解。畢竟據說和許郁德差不多大的她,還是可以向電話那頭傻笑,說她忘了帶早餐,十五分鐘後就有人送來。
那是個小公主剛收假的早晨。許郁德對她的墾丁行沒什麼興趣,畢竟她嬌嗔著曬黑了真討厭卻任由肩上的比基尼曬痕出來見人,都不曉得該說是炫耀式的諷刺還是諷刺式的炫耀。尤其是在她請假玩耍的一週裡,她該接的電話都是許郁德在接,該處理的商品都是他在弄。不知道她能不能要同情就同情得完整一點,別對她的職務代理人那麼殘忍,雖然大家以為會寫程式的都是永恆的面癱、只會回答喔、不擅表達感受的傢伙,但電腦工讀生也是人的,嗯?
雖然如果要任由那樣的小公主想像他是什麼憂鬱中帶點壓抑,壓抑中帶點溫柔、披著冷漠表象的隱藏版王子……許郁德還是寧願當一個看來面癱內心卻嘴碎得要死的路人。
喔好可愛喔好可愛這樣可以嗎,那可以不要再放任指甲油的化學味燻死辦公室同胞了嗎?在這個時候,就應該發揮一下同情心啊,少女。
「你好,請問友庭在嗎?」
正在許郁德心中充滿無限跑馬燈的時候,幫她送餐的那個帥到整間辦公室會發光的帥哥又出現了。許郁德只能在心裡無限咂舌,然後裝作很自然地抬一下頭,養眼約莫兩秒再開口:「她剛剛出去了,應該很快回來。你要不要等一下?」
好像是去休息室光療指甲了吧。
許郁德要是想找她麻煩,就把後半句也說出來──雖然無疑地這會讓他更找自己麻煩,像是聽小公主碎唸著被爸爸念了真煩之類的。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許郁德只是瞟了下沙發示意他坐著等,而發光體先生依照慣例點頭表示理解後,還是站在櫃台邊。
發光體帥哥身姿挺拔、隨叩隨到、被放鴿子卻吭都沒吭一聲。臉皮好看是好看,但也不過是任人搓圓捏扁的傢伙,會被這樣晾著真不意外。
飄過這個想法後,許郁德又繼續無限debug了。
好吧,愛站就站吧,雖然擋著光,但許郁德在盯著蟲子的過程中還能順便瞄一下他深邃的五官,至少眼壓不會那麼高。一個不小心進入狀況,他又掉進螢幕裡了,好不容易確認網頁終於不會跳到奇怪的四次元,已經快三點了。
這瀕臨下班的尷尬時段倒是讓他意外省了午餐錢,希望胃不要抗議。正準備開一包巧克力能量棒,就被打斷了。
「你好,請問友庭在嗎?」
雖然見到你還不錯,但一天出現兩次是怎麼了?送下午茶?還是說其實是從早上站到現在?
「我也不太確定,你要等她嗎?」
「哦,那謝謝。我還是等一下好了。」發光體似乎黯淡了一點,還是站在櫃台邊。
八成又是被隨叩隨到,然後找不到人了吧?許郁德在心裡表示理解。雖然那樣對待他的人是前男友。
抱著微妙的憐憫,雖然覺得有點可惜,許郁德還是從抽屜中摸出零食遞到他面前,「要吃嗎?」
他的表情短暫閃亮了一下,卻又馬上回復,禮貌地拒絕。
雖然有點在意,但手頭上的工作還是比較重要的,於是許郁德又沒理他,繼續喀噠喀噠地收尾。
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
一邊瞥著螢幕右下角的小時鐘,一邊補註釋,剛寫完還熟得很,補得還算得心應手,也就有閒心偷懶就是。
正是這份悠閒,才能讓許郁德騰出一點注意力,第一時間發現小公主來了,聽他們瑣碎的聊天和爭執……應該說是小公主單方面的抱怨,什麼「你這樣在工作場合我很尷尬耶!」之類的。
既然會尷尬就不要叫人家來嘛──不小心把這打上螢幕,也就懶得刪了,弄成註釋不會跑到一半卡住就好。反正沒事沒人會開程式碼來看,偶爾發洩一下也無傷大雅。
好整以暇地收了尾,關機,準時簽退,至少在許郁德離開辦公室前,小公主和她差不多是奴才的騎士還在繼續差不多的對話。無聊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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