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外頭鑲著銀。
銀得令人發慌,尤其是這樣一個無月之夜。
燭光因為風的關係,左右搖曳,影影綽綽間,雕飾繁複的窗櫺上,竟出現了一隻大鳥,隨風搖擺著,恍如活物。
昏暗的燭光下,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一間佛堂。
華麗的窗櫺也許曾經氣派過,然而斑駁的紅漆怎麼也掩蓋不了事實——這裡已衰敗如廢墟。
怪的是,儘管佛堂如此頹敗,木製的地板、正門的角落…………,彷彿有人打理過似的,纖塵不染。
佛堂正中央是亮光的來源,一座保存完好,閃著銀光的燭台。
焰火倏地劇烈晃動,燭影扭曲成線,在銀光移動的剎那,冰藍的內焰和燭芯的交界陡然竄出一抹紅光,接觸到銀光時,猛地將銀光剝離……..然後,極為緩慢的,將它吞噬。
當一切歸於靜寂,那兒,是滿室闃暗。
在外頭與周公下棋得正歡的侍衛渾然不覺,鼻腔發出響亮的呼聲,約莫一盞茶的時間罷,沉重的腳步聲出現在佛堂外,那人自衣裳裡摸出一個酒葫蘆,就著葫口灌了一大口酒水,才伸手去搖他面前熟睡的年輕人,「阿九,你怎麼又睡著了?」他不耐地拍拍猶在恍神的同伴,「真是的,不是告訴過你了?被上頭發現我們兩個都吃不完兜著 ——」
一聲長而響的噴嚏聲後,阿九晃了晃暈眩的腦袋,他揉了揉眼睛,拿走酒葫蘆咕嘟咕嘟的喝下肚,自顧自地道:「沒啥,小李,甭擔心了,俺娘說過哪,俺運氣好著呢,不會——」
阿九的口型仍停在未完的發音,雙眸了無倦意,緩緩地滲入,驚恐。
「小李,是俺眼花還是那啥是暗的?」
「是暗的。」回答的聲音打著顫。
門外,一雙剔透的眸子失神似的瞪大,眼底一片幽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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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言汐正在苦苦思索Discovery頻道裡熊獵殺鮭魚的畫面。
迅捷的、毫無猶疑的動作,熊類獵殺的本能…….不,她現在不具備這些條件。
「我不行了。」她放鬆身體倒臥在河邊的草地上,看著天上一朵多棉軟的白雲,昏昏沉沉的想著:那朵是雞腿、那朵是冰淇淋、這朵是鬆餅、另一朵是起司蛋糕………….
她現在無比想念實驗室的那群怪胎,隨手一把毒藥有了她也用不著在這裡瞎折騰……..等等,實驗室?她是怎麼從那裡出來的?
水言汐的大腦開始瘋狂運轉,她記得她那天是十一點整起來的,一分不差…….之後吃了早餐還沒人出現,她那時候還覺得奇怪……….那之後呢?
眼瞳驀然睜大……..她竟然沒了記憶!
從小到大她可沒忘記什麼事的…….再聯想到自己最近幾天異常的遲鈍………倏地,那雙漆黑的眸子閃過一抹亮光。
「有人下藥?」
干擾她的思維,影響她的判斷能力……很好,等她回去後必定加倍奉還。
「啪啦!啪啦!」有什麼在水裡撲騰的聲音,水言汐沒有分神去看。
「啪啦!啪啦!」聲音愈來愈近,她有些煩躁,餓了好幾天,她沒有心情忍受噪音。
她一邊想著,一邊目光凌厲的朝聲源處瞟了一眼。
就那麼一眼,她的眼睛登時一閃一閃的,冒出了綠光。
那是一條魚,還是一條肥嫩鮮美的大魚。此時正在岸上艱難的扭動身軀,見水言汐看到了牠,更是急得連連擺尾,妄想用「游」的回老家。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在水裡游得歡快的大魚在陸地上當然一下就被水言汐抓住了。
當她抓著那條肥美的大魚正準備大口咬下的時候,一片黑影籠罩下來,尖利的鳥爪眼看就要搶到大魚。
水言汐怒了,手更加用力的抓緊到嘴的食物,「你一隻老鷹,會飛、會自己抓食物,想搶我的食物,別說門了,連狗洞都沒有!不要跟別人說你是眾神之王宙斯的象徵,笑掉我的大牙!」
不知道牠是真的聽得懂水言汐的話,還是水言汐的表情太過猙獰,那隻老鷹竟慢慢地退到一邊,看起來很乖的樣子。
水言汐滿意的舉起大魚,就要咬下,卻看見那只老鷹縮著翅膀,兩隻大眼睛直愣愣的看著她。
「不許裝可憐!」她伸手揮了揮「走開走開!我要開吃了!」
老鷹向後退了退,向後走的時候彷彿乞求似的「嗚!」了一聲。
水言汐又張口………「嗚!」老鷹斜著眼睛看了她一眼。
水言汐送了牠一個眼刀,再張口……「嗚!嗚!」老鷹頭低低的沒敢再看她。
「好啦好啦!好像我欺負你似的,拿去拿去!」她把魚丟向那只裝可憐又賣乖的老鷹。
老鷹「啊!」的一聲接住大魚就飛走了。
「真是的!忘恩負義!連謝謝也不說!」水言汐揮著拳頭對著天空罵。
水言汐摸了摸乾癟的肚子,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一定會餓死。
現在怎麼辦?繼續等看還有沒有笨魚自己跳上岸來?拜託,守株待兔的故事每個人都聽過好不好,那個農夫最後被蘋果砸死了……
由此可見,水言汐一定餓昏了……把牛頓硬生生從爵士扁到農夫一輩。
失去意識之前,她還想著,啊,要是真有蘋果砸下來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