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的幽香揉雜著破曉時風中獨有的清朗,兩隻畫眉依偎在枝頭做著爛漫的夢。直到天邊的第一絲朝霞灑向了大地,百囀千聲的樂曲響遍在了三月裡的京城。
「徐老丈,大餅包兩斤走! 」煙火升騰的早市裡,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扯開嗓門喊著。
「嘿,陳二狗,有了幾元錢也不用特此聲張啊,誰不知你定從秦家夫人懷胎布施撈了幾滴油水。」流浪漢身旁一個上身一絲不掛的壯漢調侃著,頓時鬨堂大笑。
陳二狗倒也不生氣,習以為常的接過大餅,邁開了大步往碧楊湖畔走去。
說起來陳二狗也是顛沛流離的主,略懂一些棋藝,在鄉里也算小有名氣,奈何家鄉飢荒一路輾轉到了京城,是居無定所,所幸湖畔旁的小山人煙罕至,他便在山上搭伙,時不時打隻野雞,摘些野菜,日子便也就這麼過了,他生性向來豁達,過著這般日子倒也安然悠哉。
湖畔繁花似錦,漫漶的石碑上依稀可以認得”碧波楊柳”四字,葳蕤的春景讓陳二狗醉了似的蜷曲在了細草之上,望著孤雁盤旋在天際,陳二狗的視線隨著其兜兜轉轉,加上惠風似撫琴般的輕拂,他的眼神也由清明從而轉向了迷離。
再次睜開雙眼,已然是滿天星斗,陳二狗暗罵自己忒也能睡。簡單打理後,藉著微弱的月光便走上了往山上的小路。順著尋常的路,陳二狗越走心下越是詫異,原路此時應該是赤松滿栽的林徑,怎料現時變成了竹林。又走了一刻鐘,眼前竟是一座石洞。
「罷了,我陳二狗到頭也是身無長物,如是山精鬼怪,那死前還能開開眼界;如平安無事,此處倒也是個上等棲身之所。」想著便大步往深處走去。
約莫複行數十步,盡頭是一處空地,擺著白玉雕成的一桌二椅,天井一般的洞頂使得月光照在了白玉桌上,氤氳著絲絲寒意。
陳二狗走近一看,刻著棋盤的石桌上竟擺著一殘局,黑子剛猛的剿殺已佔據了桌上大半疆土,零星的幾子白棋進退維谷,排成了勺的模樣,已呈頹勢。驀的,他發現看似油盡燈枯的白子還有一位,雖不致勝,但也足以續命。
耐不住性子,陳二狗不下不快,正當他執起一子正要下落,兩條黑影倏忽立在了他的身前,陳二狗一激靈,手一顫,白子落在了地上。回神一看,是一少年和老者,少年身著金絲綢緞,頭上紮著髻;老者卻坦胸露背,頭上紮著兩個沖天辮。
二人似乎視旁邊的陳二狗於無物,緊皺著眉頭看著地上的那一枚白子,少年沉聲道:「遲了一步。」
「貪狼入世,斗杓東指天下皆春,罷了,天意難違。」老者徐徐的望向了陳二狗:「你走吧」陳二狗早已六神無主,連滾帶爬的跑出了石洞。
身後的老人和少年對視了一眼,又意味深長的望向了地上的白子。
「王侯之材,一生為情所奔波,此世造化由你便了。」老者說罷便拂袖而去,身旁少年望了一眼廟旺如月的天樞星,也隨著老者的步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陳二狗爬出山洞時只感覺天搖地動,崩塌的石塊如洪水般襲來。
「陳二狗,醒醒,有你的好事。」猛的睜開了眼,他發現自己依然在碧楊湖畔,不知何時下起濛濛細雨,身旁搖著他身子的正是早市裡取笑他的大漢,撐著一把小紙傘,幾乎罩不住他魁梧的軀體。此時市裡街道鑼鼓喧天,炮仗的煙火氣還迷散在街道上。
「外邊甚麼動靜?」陳二狗揉著惺忪的睡眼,抹去了滿臉的雨水問大漢。
「夫人臨盆,秦家少爺出世了,你這賴皮鬼又有好吃的了。」大漢大笑著,頭也不回的往街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