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室東遷，王綱解紐。諸侯裂土，干戈不休。中原大地，宋、衛、陳、蔡諸國夾縫求存，北有晉國虎視，南有楚蠻崛起，西陲秦戎磨刀霍霍，東海之濱，齊公子小白正厲兵秣馬，欲圖霸業。值此風雲激盪之際，一輛單轅青銅軺車，正碾過宋都商丘城外泥濘的官道，冒著瓢潑大雨，艱難地向北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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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公孫翦（字子羽）端坐如松。雨水猛烈地敲打著車頂，發出沉悶而連綿的聲響，車輪陷入泥漿又奮力拔起的“咯吱”聲，伴隨著拉車駑馬粗重的喘息，交織成一曲壓抑的行旅哀歌。他身著玄色深衣，領口袖緣繡著暗青色的玄鳥紋飾，這是宋國公族「戴族」的標記，雖已陳舊褪色，卻仍透著一絲沒落貴族的矜持。年約二十五六，面容清俊，雙眉如劍斜飛入鬢，一雙眸子在昏暗的車廂內，依舊亮如寒星，此刻卻凝著化不開的沉鬱與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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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穩穩按在膝上的一柄古劍劍鞘之上。劍鞘以烏沉木製成，紋路古樸，鞘口鑲嵌著一小塊青銅螭紋，隱隱透著歲月沉澱的幽光。這便是名劍「湛盧」，乃其父公孫杵臼臨終所傳，更是其家傳絕學「斷水劍法」的依憑。右手則無意識地摩挲著藏在懷中的一枚硬物——那是一個以火漆密封、僅有巴掌大小的青銅扁匣。匣中密函，關係重大，乃宋公御寇（即後世所稱的宋閔公）親授，命他星夜兼程，務必親手交予衛國賢大夫甯速（字莊子）手中。內容為何，公孫翦不知，但宋公那凝重中帶著一絲焦慮的神情，以及密令中「避開耳目，直抵濮陽」的嚴苛要求，都讓他心頭縈繞著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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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雨勢愈發大了，前路難行，是否尋個避雨處暫歇？」駕車的老僕公良孺嘶啞著聲音問道。他是公孫翦父親的老部下，忠心耿耿，亦是此行唯一的隨行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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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掀開車廂側面的麻布簾幕一角，冰冷刺骨的雨絲立刻撲面而來。天色已近黃昏，暴雨如注，將天地連成一片混沌的灰白水幕。四野茫茫，官道兩旁的高大榆樹在狂風暴雨中瘋狂搖曳，枝葉發出鬼哭般的呼嘯。視線所及，一片泥濘，不見人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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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公孫翦聲音低沉而堅決，「此乃宋衛邊境，地處荒僻，久留恐生變故。良叔，再辛苦些，務必在天黑透前趕至前方十里處的驛亭。」他深知，懷中這小小的銅匣，如同燙手的炭火，早一刻送達，或許便能少一分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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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公良孺應了一聲，不再多言，只是揚鞭的力道又重了幾分，驅策著早已疲憊不堪的駑馬奮力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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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泥濘中艱難跋涉，速度緩慢。雨聲、風聲、車輪聲，單調地重複著。公孫翦閉目養神，心神卻如繃緊的弓弦。家傳的「斷水心法」在體內緩緩流轉，五感提升到極致，捕捉著車廂外一切細微的聲響。雨水打在泥土、樹葉、車篷上的不同音色，風穿過樹隙的嗚咽，馬蹄踏破水窪的濺響……一切看似尋常，但他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卻隨著天色漸暗而愈發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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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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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律律——！」拉車的駑馬發出一聲淒厲的悲鳴，緊接著馬車劇烈一震，猛地向左側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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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絆索！」公良孺的怒吼與拔劍出鞘的鏗鏘聲幾乎同時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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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雙目驟睜，寒光爆射！幾乎在馬車傾斜的瞬間，他身體已如靈猿般彈起，左手緊握湛盧劍，右手在車廂壁上一撐，整個人已如一片輕羽般從車門飄出，穩穩落在泥水橫流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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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景象令人心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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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拉車的駑馬前蹄被一道深埋泥中的粗大麻索絆倒，脖頸處赫然插著一支漆黑的弩箭，鮮血混著雨水汩汩流出，已然斃命。馬車半邊車輪深陷泥坑，徹底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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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膽寒的是，官道兩側原本在風雨中搖曳的榆樹林裡，悄無聲息地湧出十餘道黑影！這些人全身包裹在緊身的黑色勁裝之中，頭臉俱被黑巾蒙住，只露出一雙雙冰冷、漠然、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睛，如同暗夜中覓食的禿鷲。他們動作迅捷如鬼魅，落地無聲，瞬間已呈扇形將公孫翦與剛剛跳下車轅、持劍護衛的公良孺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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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言語，殺氣已如實質般瀰漫開來，將傾盆的雨幕都凍結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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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方鼠輩！敢劫宋國公孫之駕！」公良孺鬚髮戟張，手中青銅長劍指向為首的黑衣人，厲聲喝問。他雖年近五旬，但腰背挺直如槍，氣勢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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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他的，是數道撕裂雨幕的尖銳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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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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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數支勁弩激射而來！目標直指公良孺周身要害！這些弩箭比尋常軍弩更短，更細，箭簇泛著幽藍的暗芒，顯然淬有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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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叔小心！」公孫翦疾呼，湛盧劍已然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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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光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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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清冷如秋水、凝練如月華的寒光在昏暗的雨幕中驟然亮起！沒有驚天動地的威勢，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與精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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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水劍法·分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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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手腕微顫，湛盧劍化作一片朦朧的光幕，並非硬擋，而是以一種玄妙的弧度貼著射來的毒弩輕輕一引、一卸、一絞！只聽「叮叮叮」數聲輕響，那幾支勢大力沉、角度刁鑽的毒弩竟被他劍上傳來的柔韌綿力牽引著，互相撞擊，偏離方向，深深扎入旁邊的泥地裡，箭尾兀自劇烈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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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劍法！」為首的黑衣蒙面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聲音嘶啞低沉，如同砂紙摩擦，「可惜，今日必死！」他手中一柄形制奇特、劍脊帶有細密鋸齒的長劍向前一指，其餘黑衣人如同收到無聲的指令，齊齊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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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劍影，瞬間撕裂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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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黑衣人配合默契至極，攻勢如同洶湧的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四人直撲公良孺，劍招狠辣刁鑽，專攻下盤要害，顯然是看準了他年紀較大，身法不及年輕人靈活。其餘七八人則將公孫翦圍在核心，劍光如毒蛇吐信，交織成一片致命的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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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心如止水，「斷水心法」運轉到極致。雨水落在他身週三尺，竟似被一層無形的氣勁微微排開。他身形在狹小的包圍圈中閃轉騰挪，湛盧劍化作一道道流暢而致命的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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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水劍法·截流式！」劍光一閃，一名黑衣人刺向他肋下的長劍被精準地點中劍脊薄弱處，一股凝練的震勁透劍傳去，黑衣人虎口劇震，長劍幾乎脫手。
「斷水劍法·漩渦式！」劍勢一轉，劃出一個渾圓的劍圈，將兩柄從左右襲來的長劍巧妙引開，使其互相交擊，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
「斷水劍法·驚濤式！」抓住對方配合瞬間的凝滯，湛盧劍驟然加速，化作一道驚雷般的直刺，快如閃電！「噗嗤！」一聲輕響，正中一名黑衣人的咽喉！鮮血還未噴出，已被冰冷的雨水沖刷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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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的劍法，精妙、迅捷、高效。每一劍都力求以最小的消耗，達到最大的殺傷。這是戰場與江湖磨礪出的殺伐之術，沒有多餘的花巧，只有致命的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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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方人數實在太多，且個個悍不畏死，如同被操控的傀儡。更可怕的是他們的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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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越戰越是心驚。這些黑衣人的劍術路數極為奇特，迥異於中原各國常見的劍法。他們的劍招並不追求大開大合的氣勢，反而異常的陰狠、詭譎、迅疾。劍走偏鋒，角度刁鑽至極，專攻人體關節、筋絡、氣穴等脆弱之處。尤其是一種如同毒蛇鑽洞般的突刺劍招，速度快得驚人，劍尖顫動，發出細微的嘶嘶破空聲，令人防不勝防。若非公孫翦「斷水劍法」善於卸力引導、防守綿密，加上身法靈動，早已中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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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啦！」一聲裂帛之聲伴隨著公良孺的悶哼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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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心頭一緊，眼角餘光瞥去，只見公良孺左臂被一柄鋸齒劍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鮮血瞬間染紅了半邊衣袖！圍攻他的四名黑衣人劍勢更急，招招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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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叔！」公孫翦目眥欲裂，體內真氣狂湧，湛盧劍光暴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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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水劍法·怒潮千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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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勢陡然一變！綿密如水的劍光瞬間化作洶湧澎湃的怒潮！層層疊疊的劍影挾著沛然莫禦的勁力，以公孫翦為中心向四周狂湧而出！劍風激盪，竟將密集的雨幕都硬生生逼開一個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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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噹噹！」一陣密集如爆豆般的金鐵交鳴聲響起！圍攻他的七八名黑衣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狂暴劍勢逼得連連後退，兩人手中長劍竟被硬生生震斷！更有三人被劍氣掃中，身上爆開血花，踉蹌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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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趁此空隙，腳下猛踏泥水，身形如離弦之箭射向公良孺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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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小心背後！」公良孺卻驚駭欲絕地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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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冰寒刺骨、帶著濃烈死亡氣息的勁風，已無聲無息地襲至公孫翦後心！是那個為首的黑衣人！他一直隱在暗處，如同最耐心的毒蛇，終於等到了這稍縱即逝的致命一擊！他手中那柄鋸齒長劍，化作一道幾乎融入雨夜的幽暗流光，無聲，卻快到了極致！目標直指公孫翦的後心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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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劍，凝聚了他畢生的功力與殺意，是必殺的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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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渾身的寒毛瞬間倒豎！死亡的陰影如冰水澆頭！他舊力剛去，新力未生，身體因全力救援公良孺而處於前衝之勢，根本無法回身格擋！電光火石之間，他只能憑藉千錘百鍊的本能，將「斷水心法」催到極致，強行扭轉腰身，同時盡力將湛盧劍向後反手撩去，希望能稍稍阻擋或偏轉這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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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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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入肉的聲音，在狂暴的風雨聲中顯得如此清晰，又如此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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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瞬間從左後肩胛處傳來，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狠狠貫穿！公孫翦眼前一黑，一股陰寒歹毒的氣勁順著傷口瘋狂鑽入體內，肆意破壞著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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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反手撩出的湛盧劍，也並非無功！劍鋒精準地擦過那柄鋸齒長劍的劍脊，發出一聲刺耳的刮擦聲，同時劍尖也劃過了對方持劍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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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為首的黑衣人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顯然也未料到公孫翦在如此絕境下還能反擊傷他。他手腕一抖，長劍猛地抽出，帶出一蓬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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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被這股力道帶得向前撲倒，重重摔在泥水之中，冰冷的泥漿混雜著溫熱的血液瞬間浸透了他的衣衫。左半邊身體幾乎麻木，那陰寒的氣勁在經脈中亂竄，讓他真氣運行滯澀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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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良孺見狀，如同受傷的猛虎，完全不顧自身傷勢和圍攻，狀若瘋虎般揮劍向為首黑衣人撲去，試圖為公孫翦爭取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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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死！」為首黑衣人手腕受傷，凶性更熾，面對公良孺拼命的攻勢，眼中閃過殘忍的光芒。他身形詭異一旋，避開公良孺的劍鋒，手中鋸齒長劍如同毒蛇反噬，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自下而上，狠狠刺入了公良孺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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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公良孺身體猛地一僵，雙目圓睜，手中長劍「噹啷」落地。他低頭看著穿透自己胸膛的劍刃，又艱難地轉頭看向倒在泥水中的公孫翦，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憤與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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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叔…」公孫翦目眥欲裂，掙扎著想要爬起，但傷勢和那股陰寒氣勁讓他渾身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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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東西，安心去吧！」為首黑衣人冷哼一聲，猛地抽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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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如同噴泉般從公良孺胸口湧出，他魁梧的身軀晃了晃，轟然倒在泥濘之中，濺起大片污濁的水花。雨水沖刷著他蒼老的臉龐和猶自圓睜的、充滿不甘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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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公孫翦發出野獸般的嘶吼，無盡的悲痛與憤怒瞬間淹沒了他！良叔，這個看著他長大，如師如父的老僕，為了保護他，就這麼倒在了這荒郊野嶺的泥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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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點燃了潛能！公孫翦不顧經脈撕裂般的劇痛，強行催動殘存的真氣，甚至引動了潛藏於血脈深處的一絲狂暴力量！他單手一拍泥地，身體竟奇蹟般地彈射而起，右手湛盧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寒芒，帶著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直刺為首黑衣人的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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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水劍法·玉石同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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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劍，快！狠！絕！凝聚了他所有的悲憤、痛苦與生命潛能！劍光所至，連密集的雨線都被瞬間蒸發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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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黑衣人顯然沒料到公孫翦受此重創還能爆發出如此恐怖的一擊！那撲面而來的慘烈劍意讓他心頭狂震！他手腕受傷，倉促間只能橫劍格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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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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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震耳欲聾、遠超之前的巨響炸開！火星在雨幕中迸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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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股強大的力量轟然對撞！公孫翦這搏命一劍的威力超乎想像！為首黑衣人只覺一股沛然莫禦、帶著瘋狂毀滅氣息的巨力沿著劍身傳來，震得他手臂酸麻，虎口崩裂，整個人竟被硬生生震退數步，每一步都在泥地上踏出深深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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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公孫翦，更是如遭重錘，本就重傷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這反震之力，喉頭一甜，一大口鮮血狂噴而出，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後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傾覆的馬車車廂上，發出一聲悶響。他眼前陣陣發黑，意識開始模糊，只覺得渾身冰冷刺骨，傷口處的陰寒之氣失去了壓制，瘋狂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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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為首黑衣人捂著胸口，嘴角也溢出一絲血跡，眼中滿是驚駭與怨毒。他沒想到這個看似溫潤的宋國公子，竟有如此決絕的爆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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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他！取東西！」他嘶啞地低吼，眼中殺機爆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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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還能行動的黑衣人立刻如狼似虎般撲向靠在車廂上、氣息奄奄的公孫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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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視野模糊，只能看到幾道猙獰的黑影在雨幕中迅速放大。他試圖舉劍，手臂卻沉重如鉛。懷中那個青銅扁匣的存在感，此刻變得無比清晰。完了嗎？他心中一片冰冷和絕望。父親的遺命，宋公的重託，良叔的血仇…難道都要葬送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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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幾柄淬毒的利刃即將加身的千鈞一髮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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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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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尖銳至極、彷彿能撕裂耳膜的破空厲嘯，毫無徵兆地從側方的密林深處暴射而出！其速度之快，遠超之前的任何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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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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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聲利刃入肉的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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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在最前面的三名黑衣人身體猛地一僵，眉心、咽喉、心口處，幾乎同時爆開三朵刺目的血花！他們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便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軟倒在地，濺起大片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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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剩下的黑衣人包括為首者，動作都為之一滯！他們驚駭地望向暗器射來的方向，只見密林深處一片幽暗，只有風雨聲呼嘯，根本看不清襲擊者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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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方高人？！」為首黑衣人厲聲喝問，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懼。這暗器的力道、速度和精準度，簡直駭人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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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他的，是第二波更加恐怖的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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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咻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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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是連綿不絕的厲嘯！數道烏光如同來自九幽的索命符咒，無視密集的雨幕，以各種刁鑽詭異的角度射向剩下的黑衣人！有的直取要害，有的封鎖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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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為首黑衣人驚呼，揮劍格擋。其餘黑衣人也紛紛舞動兵刃護住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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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噹噹！」「噗嗤！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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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鐵交鳴聲與利刃入肉聲混雜在一起！慘叫聲此起彼伏！又有兩名黑衣人被烏光射中要害，當場斃命！剩下的幾人也或多或少被劃傷，狼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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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子扎手！風緊扯呼！」為首黑衣人見勢不妙，當機立斷，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哨。他不再戀戰，甚至顧不上查看公孫翦死活奪取銅匣，身形一閃，率先向著官道另一側的密林急退！其餘倖存的黑衣人如同得到敕令的鬼魅，也毫不猶豫地拋下同伴屍體，緊隨其後，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茫茫雨幕與幽暗的樹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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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只留下傾覆的馬車、倒斃的駑馬、公良孺和數名黑衣人的屍體，以及倒在泥水中，意識模糊、渾身冰冷、傷口不斷淌血的公孫翦。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沖刷著這片修羅場，試圖洗去血腥，卻只讓空氣中瀰漫的死亡氣息更加濃重粘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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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的意識在黑暗的深淵邊緣沉浮。劇痛、冰冷、還有那跗骨之蛆般的陰寒氣勁，不斷吞噬著他的生機。良叔臨死前那悲憤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腦海。他努力想睜開眼睛，想抓住手邊的湛盧劍，卻連動一根手指都無比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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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死了嗎…」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不甘、憤怒、還有無盡的悲涼充斥著殘存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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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即將徹底沉淪之際，一個沉穩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彷彿穿透了層層雨幕和無邊的黑暗，在他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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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脊帶鋸，曲突如毒…是晉國『曲沃劍衛』的『毒蟒鑽心刺』…好狠的手段，專破內家真氣…這小娃娃能撐到現在，根骨和意志都屬上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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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公孫翦感覺自己被一雙有力而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從冰冷的泥水中扶了起來。一股溫和醇厚的暖流，緩緩從對方掌心渡入他瀕臨崩潰的心脈，勉強護住了他最後一絲生機。這暖流雖然微弱，卻如同黑夜中的一點燭火，給了他一絲活下去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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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努力想看清來人的模樣，但視線一片模糊，只能隱約看到一個穿著粗布葛衣、鬚髮灰白、身形頗為高大的輪廓。那人背上似乎負著一個長條形的粗布包裹，形狀像是一柄長劍或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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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相見即是有緣。這宋國公孫一脈，難道真要斷絕在此？」那聲音帶著一絲嘆息，隨即，公孫翦感覺自己被那人穩穩地背了起來。他最後的意識，是聞到一股淡淡的、混合著木炭、金屬和草藥的奇特氣味，以及那人踏著泥水，一步步離開這片血腥殺場的沉穩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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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依舊傾盆，沖刷著官道上的血跡與痕跡。風聲嗚咽，如同亡魂的悲泣。一場驚心動魄的截殺，暫時落下了帷幕。但這僅僅是亂世風雲中，一道微不足道的血色漣漪。更大的陰謀與殺劫，才剛剛拉開序幕。而重傷垂死的公孫翦，被這神秘的鑄劍師歐冶良所救，他的命運齒輪，也將因此徹底改變方向，捲入更加洶湧的時代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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