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呼嘯而過,吹起一片破敗的寂靜。昔日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如今只剩下乾裂的石屎路,裂縫間生長著頑強的野草,彷彿在宣示這片廢墟的倖存意志。斷裂的路標桿隨風搖晃,青苔攀附在殘破的牆壁上,為這片死寂的城市添上一層荒涼的綠意。距離「惡魔氣息」席捲香港,已然過去兩年有餘。兩年間,這座城市成了末世的縮影,無數生命消逝,無盡恐懼蔓延。
「喂,你話幾時先比我見到班喪屍啫?」一個頭戴紅色面罩、染著金髮的少年站在破敗的馬路中央,高聲嚷道。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間迴盪,顯得突兀又無畏。他看起來不過二十歲,語氣裡卻透著一股不安分的好奇與挑釁。
「你收嗲啦,阿金。」在他身旁,一位粉色頭髮的少女反着白眼,語氣中透著一份不耐煩。她半面覆蓋著防毒面具,眼神卻十分清亮,手中緊握著一根生鏽的鐵棍。「唔好唔記得,我哋今日出嚟係搵物資,唔係搞事㗎。」
走在他們前頭的,是一名黑髮少年,背上背著一個黑色背囊,右手穩穩握著一把手槍。他的步伐沉穩而無聲,「你哋兩個,安靜啲。」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卻讓人無法忽視。「呢度唔安全,行快兩步。」
三個身影在寂靜的街道上穿行,彷彿一幅末日城市的剪影。他們或許年輕,或許玩世不恭,但在這個被詛咒的世界裡,年齡與態度早已不再重要。前方的廢墟深處,似乎有什麼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隨時準備撲向這三個闖入者。
「講真,派得嗰三條友,槍又唔俾多支,分明送我哋出嚟死啫。你話係唔係啦,妍姐?」阿金一邊踢著路邊的石塊,一邊不滿地嘟囔,聲音中透著濃濃的怨氣。
阿妍隔著防毒面具,冷冷地回頭瞪了他一眼:「你真係好多野講,俾我哋靜下得唔得啫?」她的語氣雖壓低了,但隱約能聽出裡頭的煩躁。這個荒廢的世界裡,嘈吵從來只會帶來麻煩,而她顯然對阿金的喋喋不休失去了耐性。
阿金撇撇嘴,沒再回嘴,卻將不滿的目光轉向走在前方的黑髮少年。「咁我哋依家去邊啫?」他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挑釁,彷彿想從對方冷淡的表情中撬出點什麼反應。
黑髮少年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眼神警惕地掃向前方。他抬起一隻手,示意兩人安靜,然後用另一隻手指向前方。
「睇嗰邊。」他的聲音低沉而冷靜,彷彿在壓制著什麼不安。
阿金和阿妍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遠處的路牌下,佇立著一個模糊而詭異的身影。那身影靜靜地站著,像是一座雕像,卻又透著一種不自然的僵硬。灰暗的天空下,影子被拉得修長而扭曲,彷彿周遭的空氣都為之凝滯。
「嗰……嗰個係咩嚟?」阿金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幾分,語氣中帶著一絲顫抖。他的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卻摸了個空。他們只有一支槍,而那支槍,正握在黑髮少年手裡。
「唔好郁。」黑髮少年冷冷地說,目光仍然緊盯著那個身影。他的手指輕輕扣在扳機上,整個人像是一根拉滿的弓弦,隨時準備發射。他們的呼吸變得沉重,無聲地等待著那個身影的下一個動作。
風輕輕拂過,帶起路邊的塵土,彷彿連空氣都屏住了呼吸。那身影依舊沒有動靜,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正慢慢逼近,像是某種未知的危機在黑暗中蠢蠢欲動。
黑髮少年目光從那詭異的身影移開,迅速掃視著周圍的環境,然後指向左邊,語氣冷靜而果斷:「入商場。」
三人沒有猶豫,立刻朝他指的方向衝去,腳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響起,像是在催促他們快些逃離那不安的視線。他們很快穿過破碎的玻璃門,進入了一間廢棄的舊式商場。門口的招牌早已褪色,僅剩下一些模糊的字跡,像殘破的記憶一樣無人問津。
阿金站在門口的指示牌前,皺著眉嘟囔:「甩晒色,完全睇唔到行邊好。」他的聲音在空蕩的商場內迴盪,顯得格外刺耳。
商場裡幾乎漆黑一片,只有少量的自然光從破碎的玻璃門縫隙中滲透進來,勉強照亮了腳下的地面。黑髮少年從背囊裡掏出兩支手電筒,分別丟給阿金和阿妍,簡短地說:「上層應該有超市,睇吓有冇物資。」
「收到。」阿妍接過手電筒,點了點頭。
三人不再多言,迅速行動,沿著早已裂開的梯級向上層進發。每一步都伴隨著細微的震動,樓梯似乎隨時會崩塌一般。阿金手中的手電筒不斷四處晃動,照亮著周圍的破敗景象,牆壁上的廣告紙早已剝落,地上滿是灰塵和碎片。
突然,一個模糊的黑影從前方飄過,像是一道閃電劃過視線。阿金猛地停下腳步,幾乎大叫出聲:「我屌!」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突兀又驚惶。
阿妍立刻舉起手電筒,朝那黑影照去,動作迅速而準確。光束掃過,才發現那只是一隻瘦骨嶙峋的老鼠,正在垃圾堆裡翻找殘渣。
「心血少啲都俾你嚇死。」阿妍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但也隱約透著鬆了一口氣的意味。
阿金摸了摸鼻子,沒再說話,而黑髮少年則始終顯得冷靜自若。他抬手指向前方:「到了。」三人順著他的手電筒光看去,前方是一家超市的入口,招牌上的字跡幾乎被塵土覆蓋,只有「市場」兩個字還依稀可辨。
「我哋分開行。」黑髮少年說。
阿妍點點頭,從超市門口拿起一個破舊的購物籃,便朝左邊走去。阿金看了看黑髮少年,似乎想說什麼,卻被對方擺手打斷。他撇了撇嘴,最終還是乖乖地跟著阿妍走向左邊,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動,兩人的背影逐漸隱入超市陰影的深處。
黑髮少年站在原地,目光掃過四周,像是在確認什麼。他握緊手中的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朝右邊走去。破敗的超市中,靜得只剩下腳步聲與微弱的呼吸聲,彷彿整座建築都在等待著什麼即將發生的事情。
黑髮少年在昏暗的光線下緩步穿行,手電筒的光束掃過四周,映出滿是灰塵的貨架。貨架幾乎已經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破碎的包裝袋和零落的雜物。每一次腳步落下都揚起細微的塵埃,而這死寂的環境,讓他不禁想起兩年前末日開始時的景象,人群蜂擁而至,瘋狂搶奪物資的混亂畫面,彷彿還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目光掠過貨架,突然在一個角落發現了兩個孤零零的罐頭。那銀色的金屬表面在手電筒光束的照耀下閃爍著微光,像是黑暗中的救命稻草。少年毫不猶豫地快步走上前,伸手將罐頭抓起,迅速放入背囊,動作乾脆而熟練,彷彿早已習慣這樣的掠奪與生存。
就在他將背囊拉鍊拉上的瞬間,一陣詭異的陰風吹過,冷冷地掠過他的耳旁。風聲似乎夾雜著什麼,微弱而模糊,像是一些難以辨認的低語。
「救……救……」那聲音輕得幾乎不可聞,卻帶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顫抖感,彷彿從深淵中傳來。
少年的身體瞬間繃緊,手中的手電筒微微顫動了一下。他迅速拔出手槍,將槍口指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整個人像被拉滿的弓弦,隨時準備扣下扳機。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他急促的呼吸聲在黑暗中回蕩。手電筒的光束照向遠方,劃過破爛的貨架和散落的雜物,但什麼都沒有發現。那聲音似乎隨著陰風的散去而消失無蹤,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少年沒有放鬆警惕。他的手指緊扣著扳機,目光不斷掃視四周,試圖捕捉到任何異常的動靜。空氣彷彿變得更冷了,壓抑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
另一邊,阿妍手拿著手電筒,目光在貨架間快速掃過,手指輕輕撥開覆滿灰塵的雜物,尋找著任何還能吃的東西。她一邊專注地搜尋,一邊沒好氣地問:「其實你跟過嚟做乜啫?」
阿金則顯得輕鬆許多,手電筒光束到處亂照,像是在閒逛。他隨手從一個破碎的貨架上找到了一根能量棒,馬上撕開包裝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回應:「我睇住你安全啲呀嘛。」
「我使你睇住?」阿妍冷冷地回了一句,語氣中滿是不屑。她從貨架深處找到了一個糖果盒,確認裡面還有幾顆糖後,直接放進了口袋。
阿金壓根沒理會她的語氣,依舊一邊品嘗著能量棒,一邊若無其事地說:「你唔覺得阿K冇乜野講咩?」
阿妍停下翻找的動作,抬頭瞥了他一眼:「咁幾好呀,講咁多嘢托啊。」語氣裡透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冷漠。
阿金聳了聳肩,嘴角揚起一抹輕笑:「你唔覺得奇怪咩?成日冷冰冰咁,好似成個人冇感情咁。」
「咁佢有冇感情關我咩事?」阿妍回了一句,不再多說,繼續低頭翻找著貨架上的雜物。她的注意力顯然不打算浪費在阿金的閒聊上。
然而,阿金的手電筒光束在黑暗中搖晃,映得他的表情有些若有所思。他咬下一口能量棒,口中咀嚼著,卻像是在心裡盤算著什麼。這死寂的廢墟裡,他的話語像一條從黑暗中冒出的細流,打破了這片詭異的沉默。
回到另一面,黑髮少年K緩緩地移動腳步,手中的槍緊緊握著,槍口始終指向聲音來源的方向。他的呼吸變得格外輕,唯恐驚動什麼潛伏的危險。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動,掃過破碎的地板與倒塌的貨架,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陳舊的霉味,但那聲音依舊隱約可聞。
「有冇人?」K低聲問道,語氣裡帶著一絲壓抑的緊張。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裡回蕩,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只有那微弱的聲音在前方的貨架後傳來,像是某種低聲的哀求,又像是一種無助的嘆息。
K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手指輕輕搭在扳機上,目光緊盯著前方。他小心翼翼地朝聲音的方向靠近,每一步都盡量放輕,生怕踩到地上的碎片發出聲音。他的手電筒光束緩緩掃過貨架,最後停在貨架後的地面。
一個身影出現在光束之中。
地上躺著一名少女,身穿早已沾滿灰塵與污泥的校服,裙擺破舊不堪,露出幾道撕裂的痕跡。她的頭髮雜亂無章地披散著,遮住了半張蒼白的臉,整個人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一樣。
K皺起眉頭,手中的槍並未放下。他的目光仔細地打量著那名少女,試圖辨別她是否還活著,亦或是……已經變成了某種他最不願面對的東西。
「喂。」他低聲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試探。「你聽到我講嘢嗎?」
少女沒有回應,仍然靜靜地躺著,但微弱的呼吸聲卻讓K確定,眼前的人還活著。他的緊繃情緒稍稍放鬆了一點,但仍不敢掉以輕心。他將槍口微微下壓,然後慢慢地蹲下身,試圖看清少女的臉。
就在此時,少女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像是試圖抓住什麼。隨後,她的嘴唇輕輕開合,發出幾乎聽不清的聲音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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