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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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一陣顛簸中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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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剝奪了視覺，額角靠著堅硬的車窗，楓下意識地摸了摸人中，指尖冰涼的嚇人，激起一陣雞皮疙瘩，車內風口冷氣的風往她這直吹，或許是吹乾了鼻血，並沒有預想中直流而下的血液，她揉著太陽穴，乾燥的冷風吹得她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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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昏倒了，暈眩感與鼻血，兩樣都稱不上陌生，她的記憶片段裡，偶爾在餐桌，偶爾在床上，偶爾在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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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時候，便是在前往醫院的路上，以及埋首於書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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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昏倒前在幹嘛呢？楓不用太費力地回想，車子又駛過凸起地，抖一下，靠著車窗的額角震的發疼，楓不喜歡喊疼，只將手輕壓著那處，一陣疼痛從那擴散，不太意外，是暈倒後撞到桌面的腫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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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回到剛入夜，她攤開貼滿便利貼的本子，房間燈關起，點亮檯燈，這是她寫東西的習慣，與化學作業做著抗爭時，啪一聲，乾澀的眼球僵硬轉動，往視線往下移，正下方浸染成一小點紅色，緊接著更多紅色流出，楓匆忙抓取一旁的衛生紙，空著的手握住鼻子，避免更多液體沾到筆記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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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熟悉的無力感包裹，筆重重掉到地面，在視線徹低暗下前，她費力闔上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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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定格在封面那一長串字母拼湊而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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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雅•格拉斯，字體被深深刻在長方木頭薄片上，老爺親手替她掛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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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歡那個有著一長串英文的名字，典雅的、帶有祝福寓意的名字，像在諷刺著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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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牌掛在靠近右邊胸口的地方，學校規定每個人都得帶著，為了避免重蹈覆轍當年的校園綁架案，話語是光冕堂皇的，但她卻覺得更像項圈，每呼吸一次氣，貼在布料的東西隨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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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子，老爺在接她來到宅邸時也是這樣說，可她從來沒有成為過，那東西也終究無法成為身體的一部分，洗澡時她的胸口總是通紅一片，別人問起時，她就說是對制服材質稍微過敏，其實是為了搓揉掉名牌獨特的木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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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和同學，保持禮貌時喊姓，稍微熟一點的喊名，其實無所謂的，因為那都不是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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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喜歡寫作業的，一開始是為了爭一口飯，後來是為了逃避現實，老爺的宅邸設在隱匿之地，宅邸比老爺的輩分還要高幾百年，裡頭裝潢還有家具，通通維持著幾百年前的模樣，楓的房間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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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著黑色液體的天花板，發黃的牆壁，揮之不去的霉味，書桌雕刻著繁瑣的花紋，唯一還帶著21世紀色彩的，只剩下她與作業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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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比大腦先一步意識到不對勁，醒來的楓深吸一口氣，沒有家用車難聞的皮革味，取而代之的是橘子皮的香氣，安定心神的香味佈滿空間，楓只聽到逐漸加速的心跳聲，女人用纖細的手轉動方向盤，車朝叉路的一側駛去，直到上了高速道路，一排排路燈照亮了裡頭，她瞇起眼睛，本來該一絲不苟的副駕駛座上，堆滿了格式各樣的衣服，她動了動腳，不慎踢到陌生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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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似乎聽見了動靜，但並不急於開口，她愜意地打開了音響，楓看著那雙手，音樂隨之緩緩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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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楓故作虛弱地問，暗中摸到衣服裡的槍，熟悉的觸感，她頓時少了幾分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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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方想和她玩綁匪遊戲，應該只能到這首歌結束前，她想過女人的下場，被自己一槍爆頭，或者被趕來的人抓回去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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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聽起來很斯德哥爾摩，可她對於老爺違法的部分，有著相當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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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有一套看人的方法，退休前跟同事學來的，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塞追蹤器，或許是有人成功逃脫的挑釁，本就嚴謹的系統，變得密不透風，楓對於自由的概念是模糊的，她好奇過同齡女孩手上冰淇淋的味道，可自由不像冰淇淋，她吃不到也摸不著，激盪不出渴望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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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沒有回答問題，她哼著音樂，從小生活在魁北克，英語和法語下成長的楓對於大洋彼岸的歌並不熟，只隱約記著碎片化的日語詞彙，可這些回憶，同那個教她這些的人逃走後，一同被鎖進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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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又熟悉的日語拼湊成歌詞，旋律踢著輕快的舞步，女人甚至興致上頭，配合著節奏，用方向盤上的手指打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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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高速並無多少車輛，晃過一排排路燈，楓打算在人來之前解決，槍悄無聲息地從衣服下拿出，下意識淀了淀重量，卻因為這個動作皺眉，該死，沒有子彈了，她得賭一把，看看這女人是知道自己底細的仇家，還是對什麼事都不知的人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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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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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三公里有個休息站，你最後挽救的機會，別貪心，今天抓了個不該抓的。」三秒後，她將槍抵在女人頭上，一反語氣，壓低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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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瘦弱的女人，脖頸纖細，像另一個自己，她忽然有點慶幸，槍裡沒有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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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設想過很多場景，女人如果是仇家，便用槍托打暈她連同車子扔路邊，如果是乖乖聽話的人販子，她就到了休息站在報警，動用一點人脈，親自審問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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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並不驚訝，甚至無奈的嘆了口氣，她開口，尾音被揉碎，沙啞的融進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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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你還是太遲鈍了，在你猶豫的幾分鐘內，我已經殺了你數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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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換成她自己愣住了，楓這個字，知曉的只有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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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很快反應過來，而後，握著手槍的手止不住顫抖，指尖也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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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挑釁般，女人撩起一半的頭髮，光影交錯間，脖子爆露在楓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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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晃晃地笑著，楓能感覺到，而後因此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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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確實想掐著女人的脖子，但絕對不是這樣平靜的反應，她想要聽到，哭泣聲和哀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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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剛剛所想的一切被打破，腦內來不及構思，一個活在她回憶裡的女人，壞女人，突然衝破了夢境，坐在一台堆滿雜物的車裡，載著她，在高速公路上馳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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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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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死了，安柏•格拉斯。」在老爺宣布長女失蹤且屍骨無存時，她就已經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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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時，楓參加了一場沒有屍體的葬禮，那天天空湛藍，她沒有哭，之後也不會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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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女人夾起甜膩的聲音，像在跟說話的撒嬌，耳釘細微的反光格外刺眼，她打耳洞了，楓皺眉，俗氣的大紅色愛心別在耳垂上，她明明知道自己不吃這一套，她不是男人，也不是老爺，那個喜歡小女孩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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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眼角淚痣本該搖搖欲墜，如今卻被染上了旖旎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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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的話語和柔軟的耳垂恍如隔日，她覺得女人陌生的可怕，本來還噗通作響的心臟，此刻冰涼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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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投靠的新組織想要我的人頭？熱騰騰，還活著的人頭？」楓把問題問的很尖銳，其實這對當下的處境完全不利，話剛從嘴邊溜走，她便懊悔不已，等不到老爺的救援，手無寸鐵，等於將性命送到別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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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變了。」方向盤打了一個彎，駛入牌子所指的方向“休息站”，她漫不經心的說著，好像這本就不是什麼大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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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的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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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最終停在靜謐的一處，秋天的魁北克佈滿紅葉，停車場被秋天之火包圍，恰好一片飄落在車窗上，女人輕輕敲著那處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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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反射女人的臉龐，可她帶著墨鏡，楓沒能看到女人眼裡的情緒，女人倒映在玻璃上的面容終究太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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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懐かしい紅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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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車時，她說，又輕又快，語句被粘在一起，像融合的巧克力，語氣仍舊那般輕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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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神秘的語言，在她嘴裡被快速又含糊的念過，如同巫女祈求時念的祝文，難道她自己應該氣極了？楓沒能抓住正確的情緒，也沒能抓住出現在回憶裡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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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憤極了，語言不會是她們之間唯一的隔閡，卻是最深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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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 te déteste, espèce de menteuse et de salope.」（我討厭你，你這個騙子、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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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是連同眼眶水氣而出，楓討厭女人，更討厭會說法文髒話的自己，日語是魔咒、那法文又該什麼？她並不喜歡法文，這個不屬於美國土地的語言，曾一度令她飽受其他洲孩子的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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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是個什麼年紀？楓在七歲學會騎自行車，貼著ok蹦的腿踩著踏板，就這樣慢悠悠地騎過一年，楓又在八歲學會了畫圖，她幫在國防部的父母畫上面具，一個空曠的仍有溫度的房子內，貼滿了一家四口，因為還有一隻狗，十歲，她仍會騎腳踏車，也依舊會畫畫，一場針對家人的爆炸，將這個房子一夕之間，連同這些回憶，被炸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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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十歲成了孤兒，因為軍事機密，不能交由親戚領養，是她母親的上司，現在的老爺，從孤兒院當中將她領了回來，從叫不出名字的某一洲，重新回到魁北克，這個她又愛又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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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媽是天才，你也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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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能忘記那天，一個保養得宜且的女性，在雨天推開孤兒院大門，正好與撐著傘的她對到眼，她並不喜歡對方的眼神，審視物品的眼神，楓打了個寒戰，因為對方沒撐傘，卻一把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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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不是個準確的名詞，更像是恨不得將自己融進骨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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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沉沉、濕漉漉，這是她對老爺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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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太快展露自己的才智，老爺對此欣喜若狂，在同樣陰沉的雨天，她筆直地站老爺正前方，被宣布要去完成人生第一個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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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代替安娜，成為更好用的戰爭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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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又離開了魁北克，去到另一個叫不上名字的洲，且一去就是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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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典禮只是表面，晚上的舞會才是重頭戲，一年費用百萬的寄宿學校，總得要有個建構人脈的場合，同學來自四海八方，唯一相同的，大概只有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一張美國公民身份證，以及足夠富裕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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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有一人不同，開學典禮上，幾乎有一個小姑娘的名字不斷被提起，她就是早上那個新生代表，黛雅•格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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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一旁的笑聲，她侷促地站在體育館內一角，這個被臨時改來作宴會的場地自然十分寬敞，聽說今年的家長都慷慨大方，佈置起來自然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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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半輩子都在狹小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更加難以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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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被老爺派來的任務只有二，考好跟交好，前者沒什麼問題，後者卻在第一天就碰了壁，她說的英語帶著濃濃口音，是第一語者無法展現的生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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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不合身的禮服，她從入場便不再踏出角落一步，緊咬嘴唇，像隻誤入會場的小老鼠，圓溜溜的眼睛怯怯望著四周，大家都在無意見提到自己，同情的、戲謔的、不屑的……，楓逼迫自己將目光放在大人物身上，用能拿A++的腦子快速思考，該怎樣才能接近對老爺有利的“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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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孩卻不顧他人阻攔，拿起托盤上另一杯藍色飲料，往楓那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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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nçaise ?」（法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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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用輕聲說著，她很靠近楓，楓甚至感覺到熱氣灑在耳旁，說話間，手不由分說地將飲料塞進對方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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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語像泉水一樣灌入乾涸的體內，楓眨了眨眼，深怕自己出現幻覺，但對方仍舊站在那，等待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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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ébécoise.」（……魁北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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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乾澀的聲音說，熟悉的音節從嘴裡吐出，她無法確切形容那種感覺，但她在女人咖啡色的眼曈裡，看見了那條生生不息的母親河，鼻尖一酸，她不再敢直視對方眼眸，只得將眼神落在手裡冰涼的氣泡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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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只是輕笑一聲，直順的黑髮無意掃到她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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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感覺到癢，但又不想收回去，她想起了老家木屋旁的野貓，她看著那隻毛色黑亮的貓，貓朝著前方，打了一個哈欠，尾巴不經意地掃過手，又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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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她才知道，原來那是貓咪獨特的撒嬌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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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裡的貓已經走遠，她看向女人，女人有著一頭黑髮，在明亮的燈光下亦閃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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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dirait que toutes les personnes ici sont des idiotes, non ?」（看來這邊的人都是蠢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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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自己先笑了一下，示意楓看向那些戲笑著的富家子女，對方甚至朝這邊揮手，全然不知這二人的談話內容，笨蛋，想到這，楓忍不住也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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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是笨蛋，她聽到自己這樣說，連入學考都考不贏孤兒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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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原來再矜貴的人，在成績面前也只是螻蟻，楓低聲笑起來，到後來，笑到腰實在無法打直，肩膀一聳一聳，楓感覺到背上有一隻手，正替她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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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舊維持著彎腰的姿勢，抬起頭，恰好又與女人笑意滿盈的臉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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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那個抹著紅色口紅的嘴唇，貼近了楓的耳朵，女人輕聲細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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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 vais te dire un secret : autrefois, le français, c'était la langue de l'élite.」（偷偷跟你說，其實法語在以前，是上等人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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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安慰自己嗎？楓看著後退一步的女人，她帶著口音的法語，但那又如何，她自己甚至不是法國人，美國人又怎麼明白法文正確與否，楓感受背部的溫暖，女人說的歷史她自然聽過，從另一人口中說出，卻又是另一種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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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nore ces gamines — toi, tu es une dame distinguée.」（別理那些幼稚鬼，高貴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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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用她上挑的眼勾著楓，她像一隻真正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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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字眉小姐，楓偷偷記住了這個說法語的女人，她有著標準的亞洲面孔，一點黑色落在白皙面龐上，掛在眼尾，不會令人煩躁，反倒增添了一絲猶見我憐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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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做黛雅、黛雅•格拉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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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ra，初次見面，黛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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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宴會過後，楓遲遲沒喝完手上那杯氣泡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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