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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雨城外，暮色如焰。風捎來一縷涼意，捲起幾瓣白花。陳川水繞城而過，流入若湖，總是攪得水色如泥，卻養起千家萬戶人，還有一城梨花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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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邊茶肆，烏木牌匾紅字寫上「清風驛」。油燈搖曳，映得斑駁木桌泛起昏黃。粗瓷茶盞、淡淡茶香，混雜柴火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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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老農啜著粗茶，聊市井瑣事，落魄書生攥著書卷，眼神卻隨說書人的喉音而動。角落裡，擦桌小童滿眼好奇，頻頻瞄向高台，手中抹布早已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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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之上，說書人四十來歲年紀，青衫袖口磨得發白。只聞他手中兩片梨花木板碰了幾下，便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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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雨洗鋒芒，孤魂傲雪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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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鴻鵠志，仗劍倚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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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書人清了清嗓子，驚堂木又敲了幾下，道：「話說，雲夢末年，卡兒鐵騎犯邊，梨州盜匪橫行，百姓苦不堪言！彼時，梨州糧道斷絕，邊城告急，朝廷派兵西征，卻屢屢無功。有人，只知刮地三尺，收那黑銀子，哪管黎民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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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桌小童聽得一愣，小聲嘀咕：「黑銀子？那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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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幾個老聽客聞言，低頭嘆息，似聽出說書人話中諷意，可那小童哪裡懂得，只顧瞪眼，等著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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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書人嘴角微揚，眼中閃過一抹惆悵，續道：「就此亂世當前，天降奇人！一女子，名梨若，年方二十，能使偃月刀，又舞一口龍紋劍，通詩書，兵法韜略更是無人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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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啪」的一聲，打斷了說書人。眾人回頭，只見擦桌小童雙眼放光，抹布落在桌上，他驚呼：「她肯定比村頭王大叔厲害！王大叔說他拳法無敵，可老被嬸子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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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肆裡頓時一片低笑，聽客議論紛紛，桌前一老農吐了一口茶葉，搖頭嘀咕：「女子領兵？怕是編的！」席邊一書生卻嘆：「若真有此人，當是巾幗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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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堂木再拍，說書人嗓音轉低，帶幾分悲壯：「她非尋常女子！據聞她受天龍托世，要救國於水火。當時梨州百廢待興，她親巡城防，校閱軍冊，操練兵馬，愣是把一群烏合之眾練成精銳！最驚心動魄的，便是那烏山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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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山？快講！她咋打的？」擦桌小童嚷道：「她是不是拿把大刀，砍得盜匪滿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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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書人目光悠遠，眼中仿見那女子英姿。他聲沉如鼓，搖頭曰：「烏山盜匪乃是一郡守所養，又與卡兒細作勾結，盤踞山中，屢襲糧道。梨州州牧命人數次圍剿，皆鎩羽而歸。梨若卻親率三千精兵，大破烏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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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桌小童聽得血脈賁張，拳頭握緊，脫口道：「盜匪肯定嚇得腿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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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書人續道：「盜匪陣腳大亂。梨若親持偃月刀，衝入敵營，刀光如雪，盜匪頭目頃刻授首！她又命部下分進合擊，斷敵退路，細作欲逃，卻盡數落入伏兵之手。一夜之間，烏山盜匪全軍覆沒，糧道重開，邊關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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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聽客無不動容，有人感嘆：「這般女子，不讓男兒！」卻也有人低聲嘀咕：「英雄又如何？天下怕是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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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地咱們梨州百姓，從未聽過這號人物？」一書生狐疑道：「雲夢末年，不過二、三十年前的事，只怕先生當年，也只比擦桌的阿福大上一點，這等英雄，咋就隱退了？先生，你咋知道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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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書先生嘿嘿笑了兩聲，沒有回他，聲音卻帶幾分蒼涼，說：「梨若隨後連敗卡兒鐵騎，重修邊關，更是好幾次出關，幾乎就要收復檀淼兩州。然，英雄之路，豈能盡是坦途？雲京之內，權臣當道，忌她功高震主，暗中設下重重羅網，只待她一腳踏錯，便要置她於死地！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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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意氣望汪洋，小人志在朝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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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堂木一響，茶肆內鴉雀無聲，連那阿福也屏息凝神，魂魄已飛至那亂世梨州的刀光劍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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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書人呷一口清茶，潤了潤嗓子，拱手續道：「今日時候不早，小人李玄有約於人，暫別各位——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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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一靜，良久便是幾句噓聲。老農搖頭，露出嚼了半生茶葉的黑齒，低聲笑罵。有人拿出幾圈方孔錢，拋上高台，李玄卻沒怎理會，兩指敲敲桌面，叫小二結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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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口茶水，一碗毛豆，幾文錢多了，李玄只是擺了擺手。小二連忙點頭謝過打賞，抬頭見這青衣說書人不知何時經已離席，卻未聞其腳步聲，小二嘖嘖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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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只見擦桌小童阿福跟上去，道：「先生肯定見過她！快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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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笑而不答，目光投向窗外梨花林，暮下花影搖曳，他似是憶起舊事。李玄拍拍阿福的肩，道：「張員外今夜約我小酌，說不定還有故事可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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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立馬加快手腳，卻是嘴裡嘀咕：「先生在這小茶驛，故事說得生動，惹來這麼多人，倒是苦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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