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驚鴻（其一：冷宮邂逅）
盛夏將盡，宮中梧桐落葉，風拂長廊，聲聲如簫。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LywU6AzIs
朝陽未高，水衡司尚使嶽湛之便已入宮，步履穩健，步步生音。身後無侍從，僅一人，似與四周雕梁畫棟格格不入，竟有幾分入水之石的冷硬沉靜。
自宣德殿往東偏行，便至舊殿荒道。這一處少有朝臣來走，因為盡頭便是冷宮之地——昔日失寵妃嬪幽禁之所，靜且冷，如無人之塚。
嶽湛之原不會取此道，今日卻是早一步入宮，想避過南苑官道上絡繹的監事，便從御花園後側的小徑繞行。不想才轉過一株銀杏樹，便隱約聽得低語聲，似有女子說話。
他腳步一頓。
前方有一人影，自冷宮側門探身而出，裹著月色襲裙，衣裾上繡著水草藤紋，眉目雖遠，卻風姿獨立。她回首張望了一眼，那眼神警覺中帶著些微急促，像是生怕被誰瞧見。
嶽湛之眸光微凝，站在迴廊陰影之下未動。那女子並未發現他，匆匆掩門，輕提裙擺自另一道小徑轉走了。
他看著她的背影，腳步輕盈卻毫不慌亂，似習慣於這般行事。她未戴帷帽，卻並不忌人目光，那張側顏在晨光中顯得冷靜如水，唇線微抿，眼神深處藏著難得的堅定與孤絕。
不是宮女，亦非尋常妃嫔——那一身不凡氣質，與其說是懼怕東窗事發，不如說是早已知曉如何面對風浪。
嶽湛之心思電轉，卻沒有上前。他只是靜靜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她徹底隱沒在金桂樹影後，才終於收回目光。
他曾見過許多女子，朝中貴胄之家宴，江南水鄉災地……但這一位，他知從未見過——卻又像是在某頁未曾翻過的經書裡，讀過她這般的眼神。
「冷宮……她去見了誰？」
他垂下眼簾，唇角冷淡，片刻後衣袖一拂，轉身往宣德殿方向而去。
今日，他是來為災事請命的。容國渠潰堤，百里水患，無人敢任，無人敢問，無人敢動。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WFzOl5Sp2
而他，將是那個要動的第一人。
宣德殿前，黃階森然，鐘聲三響。百官已列班，今日例議，不應有旁人。嶽湛之步至班首，向殿內一拱手，朗聲道：
「臣嶽湛之，啟奏容國渠災情。」
聲落瞬間，殿內黃簾輕動，一道少年皇帝的聲音自上傳來：
「准奏。」
嶽湛之取出手中奏折正欲展開，忽聽殿側傳來一聲通報：
「容華郡主奉旨，特入朝堂，議容渠之事。」
百官側目。
嶽湛之手中動作一頓，眉微蹙。今日朝會原無女眷列席之位，便是妃嬪，亦不得入殿。但他此時心思卻未全在此，因為那個名字——他方才才見過的女子，竟然姓容。
下一刻，金磚地面響起輕緩步聲。
她來了。
初見驚鴻（二）朝堂如戰場
金磚之上，步履如水聲漸近。
容昭荇進殿時，朝中百官多已轉首觀望。雖是女身入朝，卻無一絲怯色。她身著郡主儀服，裙裾曳地，銀白色紗衣上，草藤暗紋隨步浮動，宛如風中水影。
她行至中央，長揖行禮，聲音清亮柔和：
「昭荇奉旨，願為容渠災情解說。」
皇帝姬曜璟微笑，眸中帶幾分興味：「郡主既願參政，朕准了。諸卿，無需拘禮。」
滿殿肅然，卻也有人心中泛起波瀾。
嶽湛之略抬眸，目光落在她身上。隔著數步，他方才在冷宮邊所見之人，如今便立在自己面前，正大光明地，以容國公之女、郡主之身，參與這場針對自家父族的朝議。
她知道自己會在場嗎？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Y44ZDPman
她那日在冷宮旁見的是誰？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iJlURbCPW
這一切，是意外，還是佈局？容昭荇轉身向嶽湛之微頷，神色從容無懼：「水衡司嶽大人既有備而來，敢問：貴司調查容渠災情所依何據？是否親臨災地？」
嶽湛之淡淡道：「據水監所報，三郡潰堤，災民逃亡逾萬，巡河者遲遲未動。此為職守之責。至於實地勘查……不日，臣自會親往。」
「既未親見，便已奏請問責，是否太急？」
「災在當下，錯在此前。等不得。」
嶽湛之的聲音不高，卻每個字如壓石入水，讓人難以動搖。他雙手負後，立在朝堂之上，如河堤之上堅石，面無波瀾。
容昭荇亦不退：「容渠雖潰，然連月暴雨乃天災，地方守官求援久未有應，朝中撥銀遲緩，何以全責歸容家？倘若水衡司本就對容家積怨深重，此‘問責’之言是否過於偏頗？」
此言一出，朝堂微震。
左相趙溱輕咳一聲：「郡主慎言，朝中議政，需憑實證，不宜涉情猜忌……」
容昭荇卻不懼：「昭荇不敢妄言，但人事如水，曲直分明。若不問因由，只看結果，豈非凡官皆自保，無人敢行事？」
嶽湛之眸光微變，頭一次仔細地看她。這女子年不過弱冠，卻言辭利落，心中明知父親與水衡司素無來往，竟仍敢當堂挑戰自己。
她是在保家，還是在試探？
而她那日在冷宮見的人，會不會正與此案相關……
皇帝姬曜璟聽罷二人之辯，笑道：「都說湛之冷斷如冰，沒想到也有遇得對手的一日。郡主果有膽氣。如此，這災事，便由你們兩人協查，朕要七日之後，聽你們聯名之報。」
此言一出，眾臣一驚。水衡尚使與容家郡主，共查一案？這若非皇帝存心觀局，便是要借刀理水政紛爭。
嶽湛之眉峰輕皺，容昭荇卻淡然拱手：「臣女領旨。」
她未看他，卻知道這男人此刻在看自己。那眼神不怒、不懼，卻沉得像江底暗流，讓人不能輕忽。
而她也清楚——自己若想保家，想證明自己，不與他正面一戰，是無可能的。
他是朝中最不可撼動之人。
而她，正要撼他。
朝議散後，容昭荇未即刻離去。她行至宣德殿側，回首望了一眼那逐漸散去的臣列，隨後轉過角門，走入宮牆深處的風中。
遠處的回音石階上，嶽湛之也站住了腳步。他回望她離去的方向，良久，低聲自語：
「原來……妳姓容。」
那日冷宮旁的一眼，如今已化為今日的鋒芒。
而她說的話，他一字未忘——
「水有曲直，事有本末。」
這女子，將不只是浮荇。
她，可能是他的對手。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b42Mjp4b
也可能，是唯一能與他同行之人。初見驚鴻（三）浮水潛流
宣德殿議事之後，嶽湛之並未直接離宮，而是繞回冷宮舊道。他站在那棵銀杏樹下，凝視著那扇半掩的斷紅宮門，眼神深遠。
那日，容昭荇從這裡走出。時間尚早，宮內路靜如水，若非有人藏於暗處，她決不會這般謹慎。她探望之人，是誰？
冷宮多年荒廢，禁足者早已搬遷或身故，然嶽湛之熟閱宮志，知此處仍有一間小齋——“忘春閣”，曾關過一位宮人，名喚沈筠。
沈筠，乃先帝時期一名侍妾，後因涉及容家舊案，被廢為庶人幽禁冷宮。傳聞她曾為容家舊僕之女，亦是容國公夫人幼年之侍。
若容昭荇來見的是她，這便不只是“探望”這麼簡單。
嶽湛之喚來隨侍，低聲吩咐：「去查冷宮後廂，沈筠是否仍在，若在，取其名冊；若不在，查搬遷之由。」
侍從領命而去，他仍伫立原地，目光落在那道被歲月侵蝕的朱漆門扉上。
“浮水之上者，往往非真源。”
他知道，這案子背後藏得不只是水災——而是一場牽涉家族、舊怨與皇權博弈的沉流。
與此同時，容國公府。
容昭荇甫踏入前院，便見父親容景梁坐於廳中，已等候多時。桌案未設茶酒，氣氛冷凝。
「妳今日之舉，擅入朝堂，還與嶽湛之當殿交鋒，可知後果？」容景梁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氣。
容昭荇行禮後直起身，目光平靜卻不卑：「女兒是奉旨而入，不是擅自妄為。」
「是皇帝准的，還是你自己求的？」容景梁冷笑，「你為保容家名聲，置女兒於政治風口浪尖，當是本公喜聞？」
「若不進朝堂，容家會被他一筆定罪；若不答辯，將來再無立足之地。」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父親若視名聲重要，何苦在渠政上多年積弊不改？」
容景梁面色一沉，一掌擊在案上：「妳竟信那嶽湛之的話？」
「我信我看見的，也信你多年避實就虛，早知渠壞未修。」容昭荇一語直指要害，語氣雖平，卻難掩指責。
廳內沉默數息。
容景梁轉過身，聲音低了些：「妳不該與嶽湛之對峙……他，不是妳應惹之人。」
容昭荇靜靜望著父親，忽然輕聲道：「我知。可我也知，他……也是唯一會說實話的人。」
這句話讓容景梁猛地轉頭，那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言說的情緒——是忌諱，是痛惜，還是某種不甘。
是夜，嶽湛之立於水衡司後院，望著案上堆疊的災情文書與一封報信。
沈筠，尚在冷宮，被禁足已十六年，未曾遷出。數月前曾有一宮女通傳求藥，未經批准。他心中已可斷定——容昭荇所見之人，便是她。
她為何會去見一個舊妾？容家對這女人還有何隱情？
嶽湛之眸色沉如水底，忽而低聲道：「她，是在走我的路。」
他本意為清理容渠舊帳，而她卻似乎早已先一步查探舊事，甚至知曉他所不知的支流。
他本以為她只是個為父辯白的女子，如今才知，她既是對手，更是潛藏的局中人。
三日後，奉旨南下勘災的名冊下達。
率隊者：水衡尚使嶽湛之。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08NfI74Ln
特隨觀政者：容華郡主容昭荇。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z5QkspUBH
其餘隨行者十人，皆為吏部精選之中立官員。啟程當日，天光未明，容昭荇立於儀鳳門外，銀色披風披身，髮上無珠飾，僅簪一支青玉草紋簪。
嶽湛之遠遠見她，步履穩定，一如初見。
他走近，語聲簡短：
「妳不怕。」
她望他一眼，淡淡道：「水不息，我怎敢退？」
他微頷首，忽問：
「那日，冷宮之事，我會查。」
她未躲避，直視他眼：
「那日我見沈筠，是為了問一個真話。」
他看著她，良久，道：
「妳問她，我也會問妳。」
她微笑：「那便看，誰先得水源。」
馬蹄聲起，車駕啟行。
朝中最冷的官與最倔的郡主，並肩踏上這趟查災之路。
南方千里水域，波光未起。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4jF0fYuop
但風，已動。*後記：《浮荇記》人物介紹
▌嶽湛之｜水衡尚使
年齡：三十八歲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TMUvLoIPR
字：刅湛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97NFtZgD
身份：朝廷水衡司尚使，帝王最倚重之重臣。世家出身，性格冷斷寡言，素有「鐵水官」之稱。專治河渠、熟稔地勢，心繫天下蒼生，卻鮮少與人交心。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wExT2i7a
與容家因政見長年對峙，素無私交，然帝命所授，與容昭荇一同查災，命運由此相連。人物特徵：風骨峻冷，舉止節制，語言簡約卻一語中的，黑衣青玉，步履如靜水。
名言：
「水有源，人有本，我問責，只問實。」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iS1FDdOQp
「我不是妳的敵人，除非妳要我是。」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h4po5cPUM
「妳說的話，我會記很久。」（對容昭荇）▌容昭荇｜容華郡主
年齡：十八歲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kTNjTV4U
字：昭荇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QznDmA911
身份：容國公府嫡女，皇帝表妹，封容華郡主。生於皇家與權臣之家，生得溫婉如水，卻有草木之堅韌。心思玲瓏，有智有膽，為救容家名聲，甘冒風險與朝中重臣交鋒。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vaBsv83A
雖出身尊貴，卻不願受困金籠，對時政有獨立之見。過往曾暗查家族舊案，藏有不能言之秘密。人物特徵：容貌清朗，氣質內斂而堅毅，衣飾常見草藤紋，取其「水草浮沉」之意。
名言：
「我不是為誰辯白，我只問這水，該往哪裡流。」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XAlBrCYG
「浮水可逆，但心不可亂。」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2XgFxjvRA
「與其避他，不如勝他。」▌姬曜璟｜大梁皇帝
年齡：三十六歲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2BwAwM02E
身份：當朝帝王，沉穩多智，善於觀局與借勢。與容昭荇是表親，對嶽湛之信任極深，兩人皆為其朝中佈局的重要棋子。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DE0tmjESs
外表寬仁，內心深藏權謀，對兩人共查一案一事心知肚明，觀望他們的選擇與改變。名言：
「朕信你們，但更想知道，你們會不會信彼此。」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8GyAS2MU7
▌容景梁｜容國公
身份：容昭荇之父，朝中權臣，封號「容國公」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kBSSMhojt
年齡：五十六歲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1CgwJULVm
性格與背景：老謀深算，守成有餘卻變通不足，對家族名聲與權勢極為重視。年輕時與嶽湛之家族政見對立，曾因水利舊案受過輕懲，從此與水衡司勢如水火。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0lDvVHUZP
疼愛昭荇，卻不理解她的野心與獨立，認為女子不宜問政，親情中帶著權力的控制欲。名言：
「朝堂之水，深過宮牆；妳若踏進去，便別怪父親不救妳。」
▌沈筠｜冷宮幽人
身份：前宮妾、容家舊僕之女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UZIVmno28
年齡：約四十歲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VVude0ab8
性格與背景：曾為容夫人侍女，後入宮為妃，因宮變與容家被指謀逆、貶入冷宮。多年間閉口不語，容昭荇卻暗中探視她，試圖挖出舊案真相。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PL5IxsSgT
她手握容家與先帝的秘密，亦是多條勢力的目標。立場成謎，或是鍵結容、嶽、皇室三方關係的潛伏者。名言：
「我在這冷宮裡十六年，聽夠了水聲，也看夠了背叛。」
▌嶽仲原｜嶽湛之長兄（已逝）
身份：前朝廷官員，因水災案下獄身亡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aI1xrOgH7
年齡：生前約四十歲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9sNI2PIqr
性格與背景：嶽湛之的親兄，生前為水衡副使，疑因揭發容家水利弊案而被構陷致死。其死對嶽湛之影響深遠，是嶽湛之從冷眼旁觀轉為主動查案的轉折點。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620iwiqGO
過去留下筆記，或是解案關鍵。容家極力遮掩他留下的證據。遺言（筆記句）：
「水從不會說謊，是人挖了彎道。」
▌程敬之｜吏部左丞，容家同盟
身份：朝中大員，容家姻親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iyYP61a07
年齡：四十七歲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ir65tObXj
性格與背景：表面忠直，實則是容家在朝中的內線，掌控官員升遷，曾暗助容家鞏固地方河渠承包與賦稅。對嶽湛之極不友善，時常與其在朝上唱對台戲。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lwkWYzae
在南下查災途中派遣爪牙暗中阻撓，亦試圖對容昭荇施壓勸退。名言：
「你查的是水，我看的，是人心怎麼淹死的。」
▌容錦言｜容昭荇之堂兄
身份：容家長房嫡子，世子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UhZHwdRQF
年齡：二十六歲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v3Th9AcPq
性格與背景：表面溫文，實則嫉妒容昭荇的天資與皇帝寵信。野心勃勃，暗中通外賊謀取地方封疆。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1HSEKkzw
他曾以兄長姿態指點容昭荇，後因嫉惡成敵，為隱藏自身罪證不惜暗害嶽湛之與容昭荇。名言：
「妳不該姓容的，妳太清醒，太危險。」
▌盧懷風｜江南水工技吏
身份：曾任水衡司下屬，現流落民間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CnQLnaFQy
年齡：三十二歲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Xd0LBk1Ew
性格與背景：與嶽湛之早年共事，後因不願與容家勢力妥協被革職，現藏身於江南河道間，或為揭發真相之關鍵人物。性格機警狡猾，不輕信任何人。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x2etZXm6v
容昭荇親自下江南尋找他，是主線南下的關鍵支節。名言：
「水會記住它流過的每一條路，錯的路，也會留下痕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