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到太陽嗎 - 十一、從未消逝

「一杯焦糖瑪其朵，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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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日午後，宋之恆剛處理完新房交接的事，走在路上思考著該去哪裡享受難得的假日時，忽然聞到空氣中飄著的淡淡咖啡香。行動快過於思考，在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順著香味走進了街邊一家小巧精緻的咖啡廳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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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服務人員帶位並點完餐後，宋之恆起身走到店中的書櫃前查看，隨意挑了本看起來頗有意思的書籍拿回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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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陽光靜好，店內放著輕巧的水晶音樂。宋之恆背靠著椅背，悠閒地翻看著手上的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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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店裡養著一隻毛色藍白的英國短毛貓，叫做拿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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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似乎挺喜歡初次見面的宋之恆，在他方坐下看菜單時就蹭著他的褲管，也不在乎會染上宋之恆自家貓的味道。在宋之恆再度回座時，不假思索地趴在他的椅子旁，眯眼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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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ast is never dead. It’s not even p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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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恆翻頁的指尖微頓，似曾相識的嗓音促使他轉過頭，只見一名著短袖淺藍襯衫和卡其色長褲的男子不知何時站在他背後，低頭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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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鐵早已不見蹤影，在男子剛靠近時就已經警惕地快速離開宋之恆身旁，默默站在櫃檯旁，尾巴炸毛且高高豎起，明顯對那人充滿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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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視線相交，宋之恆瞳孔顫動。他有種沒來由的感覺，自己明明不認識這個人，卻對他非常反感。所以宋之恆回頭去，不理會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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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人卻並不在乎他明顯的回絕意味，不請自來地坐到宋之恆的對面，眉眼彎起，看上去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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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打擾到你了嗎？」與內容不符，那人語帶笑意，沒有絲毫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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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褐髮金瞳，及肩的頭髮隨意披在肩上，狹長的眼微微上挑，鼻梁上架著銀框眼鏡，幾簇瀏海稍稍擋住眉毛，卻不影響對方面貌，甚至增添了幾分乖巧書生氣。他不經意地轉動著右手大拇指上的樸素寬面銀戒，恰到好處的笑容本意是表示無害，卻莫名令宋之恆背後泛起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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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狙擊鏡中的獵物一樣，宋之恆被他盯著，感覺好似有藤蔓緊緊纏繞自己，難以動彈、無處可逃。他直起腰，不想表現出自己居於劣勢，可他彎起的嘴角卻有些僵硬，心跳也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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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上的這本《修女安魂曲》中最有名的那句話：『過去從未逝去，它甚至從未過去。』，不知道你對此有何見解？」對方仍如沒事人一般說著，好像完全沒意識到宋之恆的不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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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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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他說的不無道理。」男子食指推了下鏡框輕笑，好似早就料到宋之恆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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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發生的一切建構出現在的我們，那些誤以為消失的曾經，直到這一秒依舊影響著你我。」他繼續說著，嗓音如蠱惑人心的魔咒般，在不知不覺間抹去了周遭的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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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盯著對方的宋之恆，卻連他是什麼時候站起身，單手扶桌傾身靠近自己，手上的書又是什麼時候掉落在地，都沒有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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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再極端點，就算記憶缺失，身體仍然會下意識地⋯⋯」他伸出手，纖長的手指緩慢接近宋之恆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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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這一瞬好似被無限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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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他的手，宋之恆內心咆哮著，但他卻僵在原地，無法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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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為錯覺，他似乎看到對方琥珀色的眸中閃爍著赤紅，如勝券在握的獵手般，已經在心中盤算要如何處置眼前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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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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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四個字，他的語氣極輕且緩，一下一下敲擊著宋之恆的鼓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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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宋之恆眼前閃過一處黑暗的房間，小男孩蜷縮成一團坐在角落，嘴中似乎在喃喃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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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請不要造成其他顧客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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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指尖即將觸到宋之恆前，有人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回過神的宋之恆抬頭一看，熟悉的面孔此時正冷冷地看著男子，手上還端著宋之恆點的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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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片落地窗透進的陽光照亮他稜角分明的臉，透出天生的凌厲氣，宋之恆自下而上望著劉景清被光照得清晰分明的五官，忽而覺得本就紊亂的心緒似乎有了不一樣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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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劉景清面露不善，男子倒也沒有退卻，只是淡然地抽回自己的手，彷若無事的甩了兩下泛紅的手腕，訕笑道：「抱歉抱歉，是我太沉浸在書中內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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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危險氣息倏地收斂了不少，男子視線掃過劉景清的臉，毫不避諱地打量了下對方，後才展露笑顏，彎腰向宋之恆行了小禮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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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下次見面，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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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咖啡廳的門被好好關上，門鈴因開關門而發出清脆聲響時，宋之恆這才發現，他從見到男子的瞬間開始，每一刻都是屏著呼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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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心冒著冷汗，手指還止不住微顫。他的腦中還在重播著方才的畫面，恐懼感尚未褪去，像被毒蛇纏繞的窒息感亦未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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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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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知道他是誰，再加上他意有所指的話語，如果沒猜錯，那人與宋之恆早已忘卻的過去有關。而且，關係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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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焦糖瑪其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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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被劉景清伸出的手打斷，他遞來的馬克杯上還飄著淡淡白煙，宋之恆雙手接過，本來泛冷的指尖總算是微微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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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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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要開口，感應到危機解除的拿鐵此刻又像黏人精一樣地貼上宋之恆，討好般的用脖頸蹭了蹭他的褲管。宋之恆無奈微笑，放下咖啡彎腰拍了拍拿鐵的頭，後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等著他開口的劉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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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宋之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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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劉景清淡淡地回覆後向他點了點頭，轉過身要回到櫃檯幫忙，卻又被宋之恆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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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候下班？我請你吃頓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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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他搖了搖頭。自己剛剛其實什麼也沒做，只是對方沒有再找碴的意思所以才好打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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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話講，他剛換好制服從更衣室走出來時，恰巧跟那個男人對上眼。僅一瞬他就知道，可以的話他絕對不要跟那個人扯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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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最後好像事與願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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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剛剛在鉤花時因為注意到宋之恆那邊的狀況，心一急手一抖，鉤出來的東西歪七扭八，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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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可以？」宋之恆不容置喙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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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剛好沒事，你不告訴我的話我在這裡坐到打烊也是一個辦法。」他說，而且眼神看起來絲毫不是在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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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景清忽然有點後悔剛才沒有壓下看到宋之恆被人騷擾時，心裡那股莫名的焦躁和衝動就衝出去解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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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諮商師原來都是這樣強勢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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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之下，劉景清只好如實告知自己的下班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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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可以再幫我拿兩包糖嗎？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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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有人點了焦糖瑪其朵還要加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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