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浮世錄（漫才師篇） - 第七章

在飛機上，坐在經濟艙的康康聽著『美秀集團』的《做夢的人》，帶著旅行的疲憊沈入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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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一家風格復古的咖啡廳，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打在放著筆電的桌子上，帶著一絲暖意。空間繚繞著『德布西』的《第一狂想曲》，康康拿起馬克杯啜了一口美式，假裝隨意地掃視四周，尋找值得一看的風景。其目光很快落在坐角落位置，有即肩黑髮的那位身上。其神情專注地盯著平板，臉上不帶一絲防備，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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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康悄悄凝視該人臉，腦海中開始沿著五官描繪。首先是人中，依序眼睛、嘴角、耳朵、下巴，最後回到鼻子，竟能形成一個完美的六芒星形狀。他好久沒有遇到這麼正的結構了，難怪馬上被抓住眼球，讓他越看越覺得非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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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康康沉迷其中時，忽感自己的獨家視線好像受到干擾，他迅速掃射室內，發現對角處有位中年男性也看上他的目標，眼中帶著炙熱的興奮。康康眉頭一皺，立刻覺得不快。於是便站起身，走到那男人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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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看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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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康康出聲，對方才將注意力轉移，瞥了他一眼，反倒輕笑：「這位尤物可是我先注意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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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康頓時不服氣：「先看到就先看到啊，你知道六芒星怎麼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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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眉頭一挑，彷彿訝異自己遇到同道中人，嘴角不自覺微微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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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那人臉上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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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畫就畫，抖什麼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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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你不也在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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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康無法壓抑內心的澎湃，嘴角亦跟著抖了起來。兩人就隔著一張桌子互相瞪視，嘴唇如同金魚般一開一合，像在比誰抖動更誇張。整個咖啡廳的顧客都轉頭看著這兩個莫名其妙的人，而他們毫不在意，只顧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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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坐在角落的那人終於意識到騷動而抬起頭，兩人停止對壘看向同一目標，康康赫然發現——居然是阿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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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達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們，一臉無奈：「你們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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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住了，嘴唇的抖動瞬間停下，掩飾性乾咳兩聲，硬擠出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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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隨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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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達瞇眼：「隨便看看？看到嘴唇抖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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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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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阿達嘴角勾起饒富誘惑地說，「那為什麼你起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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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戛然而止，康康突然醒來，發現座位異常晃動，並聽到機內正在廣播提醒乘客將遭遇小型亂流不要驚慌的安撫內容。他抹抹臉，關於夢境內容的記憶已然消散，唯披著長髮的阿達影像依舊清晰。他不由得起雞皮疙瘩，腹誹：「真是晦氣，怎麼做了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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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坐他旁邊的男性乘客突然起身，他以為過來的空少會來勸止這人的危險舉動，但那人竟逕自坐下。康康莫名望著他，來者臉上戴著半邊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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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來有感知髒東西靠近就會做惡夢的習慣，」康康拿下藍芽耳機放回充電盒，「沒記錯的話，你就是彼得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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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能被日理萬機的七爺留心，小生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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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不要那麼文縐縐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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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我很喜歡華夏文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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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北歹丸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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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說，依照人類活動的時間脈絡，台灣的確要早亞洲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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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懂這個，我們開天窗說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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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要我打開？」他越過康康看著窗板，「外面有亂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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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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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我心口這扇？」他身上的制服左胸口有個窗戶刺繡，還真的能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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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你的心房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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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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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著自己雙眼，放大畫面瞳孔中有張打開的窗，裡面的小彼得潘轉過頭來揮手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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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停止你的迪士尼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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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要我開哪個？上帝準備的那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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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不是天主教。」他遇到對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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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巧！我也不是呢。雖然我是祂員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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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進入主題！」他怎麼變吐槽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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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喜歡漫才的人都沒什麼耐心？我以為你們都喜歡無厘頭對話，還是說漫才師的幽默感僅限於上台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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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幽默感還是要看場合並適時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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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以為你跟我應該很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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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用什麼當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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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著下巴：「都有反社會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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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人設，我還是很社會化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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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裝了，從還沒當七爺前，你不就已經在反官方體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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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久的事誰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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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哪天我該出本冊子，寫寫你們三位的故事，倒不失為一個睡前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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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寫多少，我全拿去燒！」怎能讓他的黑歷史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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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誰還拿實體書啊，當然是放到網上供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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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一篇檢舉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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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能要跨境了。要不我推薦好用的VPN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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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你還接了鯊魚的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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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沒有，不過有幸被廠商青睞我也是價碼好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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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來跟我對段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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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氣別那麼大嘛，要不要吃小魚乾？」從懷裡拿出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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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相樂左之助嗎！」把零嘴包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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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相樂總三呢。我可以開始說明來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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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剛剛我就強調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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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呢，劇本走向有點超出預期了，還加入了一位我摸不透底蘊的反派角色。為了平衡雙方情報的掌握度，好心的我特來告知你一則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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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說中文嗎？我怎麼都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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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吧，你們正在追查的犯人，都不過是煙霧彈而已。真正的幕後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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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你嗎？」康康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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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們都要為我別上壞人標籤？明明我都在做好事說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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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最糟糕的行為之一就是『我都是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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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跟你說了，我覺得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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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前還在算吐槽你，可不到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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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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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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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完全不好奇我還沒說出口的訊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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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開始你好好說話，我還願意聽，但現在你已經耗盡我的耐心，憑什麼我還要配合演這齣鬧劇？」他指著對方鼻子，「我不是你男朋友，不需要也沒必要分擔你過盛的分享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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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彼得潘露出陶醉，「不愧是霸氣側漏的七爺，你可以當我男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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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當你男人？」康康冷笑，「可以啊，你轉身，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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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潘愣了一下，表情轉為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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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玩了，之前氣急敗壞的你還比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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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摒除鏡頭前的樣子，我還真是一個無趣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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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無趣先生，時間也快到了我不能逗留太久，這則訊息是：小心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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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敏感詞彙觸動了他的心弦：「你說的惡魔是⋯⋯」未得解方，原本離席男子正不解看著向自己搭話的康康。他驀地站起顧盼，卻哪兒也不見彼得潘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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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這樣很危險，請坐好。」空少見狀過來叮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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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康坐回，回想剛剛的對話，他發現一件非常重要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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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是不是完美演繹了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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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飛機，絕對要跟阿達炫耀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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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達康段子:《看妹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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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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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落於鬧區靜巷內的喜劇俱樂部『飛客』，理應顯眼的三角窗地點卻讓人容易錯過，不知箇中原因是一樓看似咖啡廳的裝潢，還是被附近的酒吧轉移注意力，或者和它在喜劇圈的知名程度一樣，需要『巷仔內的』引領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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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平時鮮有人煙的『飛客』，此刻卻相對熱鬧，因為今天有從台中來的顏質擔當團體『春雨』主持漫才openmic，還有會參與《寄席》的『溱會灰』以及『又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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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在這心情略感躁動的週末雨夜，有位漫才圈都熟悉的客人意外出席，或許並不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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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田桑！怎麼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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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我還沒看過其他團體的段子，想說來現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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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歡迎！」聖博說。「今天有想上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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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田搖手：「いいえいいえ⋯⋯三木桑沒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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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一個人上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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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口秀嗎？我可沒有準備段子啊，而且今天不是蠻多組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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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說是這麼說，但我跟照明主持還沒像達康前輩那麼有經驗，墊場時間可能沒那麼長，我們還蠻怕提早結束呢。何況這邊很free的！你就算上台分享日常應該也很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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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考慮半晌，仍開口婉拒：「還是不要吧，我今天就當觀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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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離開場還有些時間，你再考慮看看。」開玩笑，有大前輩來怎麼可能放過。聖博仍不放棄拉人上台的動機，他匆匆辭別後就去和飛客老闆對節目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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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他年輕漫才師和觀眾點頭致意，他找了邊陲位置，就定位後開始環顧劇場。極限可容納50人的空間，不大，確屬溫馨。想當初他也是從這種小場開始漫才的職人生涯。十五個年頭過去，有過第一次獲得掌聲的感動，參加千餘人觀眾的拼盤節目，當陷入漫長撞牆期找不到自己定位時，放棄回老家的念頭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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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都在境內，到人族像蟻螻般多的本土仍算異鄉。隱瞞真身的獨立生活聽起來很浪漫，不被管束的自由空氣固然甜美，卻也得忍受寂寞那聒噪傢伙吵耳。加上鬼族天性崇尚力氣活，像他這樣熱中搞笑事業的鬼極度罕見⋯⋯不，可能僅限他一位。因此，在看到三木出現眼前時，他內心的波濤絕非表面所示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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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是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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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鄙視，他對禁忌之子的好奇更盛，畢竟禁令早在他尚未出生的戰國時期便形同虛設。更別說故鄉因為外患早就生活不易，當年出走的青少鬼族不少就投入各家大名的奪權遊戲中，即使他們並不崇尚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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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世間名為《桃太郎》描繪鬼族嗜血且殘暴的故事，不過又一個為掩蓋爭奪資源的偽作⋯⋯離題了。總之，隨著與三木的朝夕相處，二人情誼日漸增進，太田所尋覓的安身處，不知不覺多函納一個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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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倒是已經找到了他的命定中人。還多出兩個小女鬼呢！他終究又回到孓然一身，太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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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搭檔找到專屬幸福，他還是支持的，只是一直在默默耕耘未來藍圖的太田，仍不免有種被拋棄的淡淡哀愁。故答應三木邀請一起參與吉本興業的海外計劃，其心態多少有些逃避現實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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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到了台灣，就不會像本土那麼競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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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台灣早有漫才組織，並已累積小規模人氣。不用從零開始真是太好了，他慶幸。雖說與本部相比還只是雛鳥，其野望卻非常宏大。正因如此，這組織長年累積的內部矛盾益發嚴重，導致達康二人與高層決裂，另啟爐灶開啟漫才新章。而他們基於一開始接觸窗口是達康，便藉口跟著一起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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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丟臉，真實原因是他蠻怕那位『不可言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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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感覺沒多久，他便聽到達康原組織正式解散的消息。接著重獲新生的後輩菜冠，徵得他們同意後也加入。在這個彼此競爭又互助的關係中，他似乎能感受到人類形容，所謂家庭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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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 ケッキョク)，どうしてこうなるんだろう⋯⋯」太田囁嚅。從何時開始，他對於夥伴成就的祝賀變成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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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的轉變契機已經難以憶起，每次演出或日常所累積的微小強迫與遷就，逐漸形成威猛先生說它也沒辦法的那種頑漬。最後，他成為聖經裡記載的第十二門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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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終究無法當飯吃，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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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定決心。幾秒後聽到台上聖博招募志願者的疑問，遂默默舉起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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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今晚你們賺到了。漫才少爺的太田桑決定要挑戰單人漫才！」觀眾熱情應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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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啊，我今天沒有要說漫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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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今天準備了甚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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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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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座位，走到由布簾拉起的後台，裡面站著兩組今晚的目標，當然台上那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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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田桑，按輩分你應該當壓軸。」照明一改台上浮誇表現平淡地說，「而且這麼臨時，你應該需要多準備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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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讓我看一下出場順序？」照明遞出演員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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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許的話，他並不想擔任末席，受之盂——強欲之壺的實名——在載體情緒最為高漲的狀態發動時，吸收的感情能量才可獲得最大效益，最好是能接在炸場後。只是觀眾的喜好實在很難拿捏，『飛客』也非他熟悉的場域，演員的段子也大多沒聽過，可能排在中間棒次會是恰當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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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還有安排短劇？」看內文描述，還結合了抽紙條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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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想驗收下自己的即興能力。年初在新光影城辦的拼盤秀太糟了，希望現在辦過專場的我們有所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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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在23俱樂部看過他們在《明日曜上班》玩遊戲，內容是用說鬼故事加隨機道具衍生的情境劇，效果相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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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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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的棒次排在這裡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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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我有預感這次的短劇會炸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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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才好。」如此游刃有餘，超派！不虧是大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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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過五組段子——其中還有兩位說脫口秀，今晚不是漫才場嗎？果然如聖博所說很free，太田自忖。——演出後，觀眾情緒已經被打開五成左右，緊接著是春雨的短劇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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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聖博，」我是照明，「我們是春雨咿呦嗚——」收刀姿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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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喜劇演員的聖博和照明閒話家常，然後模擬發生狀況，抽到『我想捧賽』的聖博便屎遁後台，留下照明在台上唱獨角戲。為了撐場他使出『狂抽紙條』連續技，可惜觀眾實在太強大，他都無法有效取得技術點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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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這一切都是他的黑暗兵法『輕敵』策略，先前俱沒中的紙條正是獻祭品。召喚『你爸媽生你很不用心』神之卡來迎聖臨！照明立刻變成能夠使用地圖砲的智障，開始無差別攻擊。就在觀眾陷入肚子痛危機之際，聖博終於解放完畢回來控制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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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魔王照明怎麼可能善終，憑著嘴砲抽出擁有七星級數『漫才界的恥辱』特召怪獸卡，利用其特殊效果迫使聖博放棄現職跑去開『女僕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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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店是開了，但沒員工啊！因此聖博招攬了被路過勇者打敗而失業的照明，可是後者畢竟智障，簡單的清掃店務順利完成才有鬼。頓感自己無用的照明生起自裁念頭，所幸聖博為阻止他做傻事，終於揭露開女僕店是『為了要照顧他的下半生』，才願意放棄搞笑夢去創業的心裏話，最後以二人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溫馨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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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預測，現場氣氛已沸騰到最高點。他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拿著豎笛登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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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太田桑什麼時候學的？」照明悄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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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若是音樂喜劇的話，應該滿有看頭。」聖博交叉手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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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漫才少爺的太田，哈！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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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完開場白，他述說著自己最近進修管樂的進度。徵求觀眾同意後，他含住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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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席》名單淪陷組合：7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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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剩一半，」幾乎都是達康那邊的陣營。「先從落單的下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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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四塊碎片納入囊中，太田信步離開，留下喃喃低語的抑鬱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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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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