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這幫烏合之眾的頭頭,林仁祥也很快就察覺到了自己身邊的那些個快要溢出地不滿之情,他用一個極為嚴厲地目光制止了這一切。
而由他自己,親自帶頭,再次歡呼了幾聲,直到響起的上課鈴才終止了這場鬧劇。
“老大……那個新來的是個什麼角色啊!他憑什麼一來就做我們的二把手?”林仁祥身邊的親信不滿說道
“馬傑!你還記得我們的理想是什麼嗎?”林仁祥斜眼看著他
“是!大哥……我們是要建立一個收容所有遺華孤兒的家,讓他們不受無論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的欺負!”馬傑戰戰兢兢說著。
林仁祥點點頭,“看來你沒有忘記!”
“但這和那個人有什麼關係麼?”
“呵呵呵,他啊!只不過是一個草包而已嘛”
“草包?那為什麼?!”
“可是這間教室除了他一個是臺灣來的其餘的人不都是我們的人麼?”
“你是說?那個人可能由臺灣人組成的南部幫有關系?”
“目前也只是猜測罷了,不過是最好,不是的話,到時候我也有辦法趕走他,如果是——那將來我們不就等於背後有臺灣黑道在撐腰麼?我記得在南方人的觀念裏頭他們可是很注重家族血脈的。”林仁祥磨磨指甲,眼裏閃著不寒而慄的光。
“怎麼樣?跟大哥我賭一把,如何?!”林仁祥看向了馬傑,這個從小就跟隨自己的夥伴,這二當家的位置,本就是舍他其誰!
林仁祥站起身走到走廊外,靠著走廊的欄杆看著偌大的操場,操場上,林仁祥手下的嘍嘍們正和裴啟吾打著交道。
“裴大哥,您是有什麼秘訣麼?怎麼一來就當上了二當家。”面對這些婁婁們的詢問,裴啟吾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當被問得不耐煩的時候就把上次解救林仁祥的事情多加了幾筆,吹噓了一番。
但得到的卻是一陣唏噓,也是也是!在他們的心目中,高大威武的林老大怎麼可能會要自己這個四眼田雞來救!
裴啟吾望著這幫滿洲來的小子們,無論從穿著打扮還是五官面相都像是剛從農村出來的淳樸小子,土裏土氣的。
就在裴啟吾觀摩那幫人的時候,從心臟的位置處再次蕩漾起了那日的悸動,腦子裏不斷浮現林仁祥那威武霸氣的臉,身後跟著數不盡對他俯首稱臣的小弟……內心竟發出了一聲不寒而慄的聲響說著我也好想要啊!
但裴啟吾明白,那幫人之所以對林仁祥死心塌地,是因為他們身為人人排擠的遺華孤兒,無論是在日本人的陣營裏亦或者是在中國人的陣營,他們都是底層的弱者。
而林仁祥對於他們而言就像是打的一拳開不怕百拳來的強者,是給他們黑暗冰冷世界帶來強光與溫暖的烈陽。
他征服了他們!
很顯然,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四眼文弱書生, 在這弱肉強食的不良人聚集的學校如果膽敢囂張就會被人分分鐘拉去廁所踩在頭上尿尿。
“那我有什麼才能讓這幫人恭維我呢?”裴啟吾在心裏想著。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這可是連林仁祥都不曾有的東西——那就是黃鎮嶽給予他源源不斷的錢,用錢收買人心大概比武力籠絡來得靠譜!
話不多說,裴啟吾當著眾人的面就把身上的幾張鈔票沖著天,來了個天女散花,看著那幫婁婁們哄搶的模樣,自己那顆被虛無填滿的心,竟生出了一絲絲酒足飯飽般的滿足來!
“你們渴不渴啊?要不要一起去喝汽水啊!”裴啟吾把錢又在眾人面前晃了晃,聽到汽水的字樣以後,各個乾癟的喉結像得到雨水滋潤活過來的花苞,暴躁地動了動
因為特殊的身份,哪怕到了日本這個遍地黃金的地方,那些人的家庭也依舊過的苦澀和拮据,每一天的零用錢少的可憐,所以對於那些零嘴的東西,他們一直都是可望不可即。
林仁祥撫摸著下巴看著裴啟吾跟自己的小弟們勾肩搭背地往食堂的販賣機走去。
“怎麼樣?”
“看來他還蠻有人格魅力的?”林仁祥笑了笑。
“哼”馬傑望著裴啟吾離開的背影發出冷哼。
婁婁們圍了一圈看著裴啟吾把一個個的鋼镚塞進販賣機裏頭,聽到裏面傳來震動的聲響,他們好奇著,當看到裴啟吾手上多出幾瓶罐裝汽水後,他們的臉上又流露出興奮的表情,像餓了好久的狗看到了主人拿來的食物般的眼神。
“謝裴大哥!”別說他們能講明白日文了,哪怕是自己的母語也帶著極為濃重的鄉音。
裴啟吾請了那幫人每人免費喝了一罐汽水,見氣氛烘托的差不多了,裴啟吾便把話題又引回了自己身上問他們怎麼樣
他們貪婪地抿抿嘴,抬起頭把那認可的目光一個個地投放到了裴啟吾的身上,拿了小恩小惠之後眾人自然對裴啟吾這號人讚不絕口,喊裴劉大哥的呼聲又高過了幾層。
內心的震顫感又多上了幾分,這就是自己一直渴求而不可及,所謂的認同感嘛!
“我們都是中日的混血!”
“我們都是被世人排擠的異類!”
“但我們是——同類!”
這些話,時隔多年,對於裴啟吾而言可謂貫徹天靈。
“叫我啟吾就好了,不用太生分!”裴啟吾擺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嘴臉,“你們林大哥沒請你們喝過麼?”他又試探性地問問。
他們的目光都在彼此的身上轉動了幾圈,隨後有人搖搖頭,“林老大他自己的經濟情況也不樂觀”
裴啟吾點點頭,“那你們是怎麼和他認識的?”
“我們都是從東北來的,林老大也是東北那旮遝的,只是林老大在他很小的時候就來了日本,會講一口標準的日本話可以和日本人打交道,我們雖然也算是二三代的日本遺孤可我們從小都是在中國長大的。通過政策來了日本以後也常常因為不會說日語,做事的思維和日本人格格不入而遭他們欺負和歧視,可當我們想縮回中國人的圈子時,他們卻視我們為本土的背叛者,責罵我們是狗日本的雜碎……”敘事的那人頓了頓,裴啟吾又給對方買了一罐可樂。
“謝謝!”他猛灌一口便把故事接著說下去。
“我們和林老大是在日本政府的母語補習班裏認識的,那個時候他就經常與人打架,他告訴我們,他也是那些人口中所謂的狗日本的雜碎!可是他說他不怕被那幫人欺負也不會向這該死的命運屈服或者低頭,他要我們學會變狠,一個人如果從軟弱變得兇狠就不敢有人再去去欺辱他,狠到要連命運都該向他屈服!”
說起林仁祥的名號,他們的眼睛仿佛鍍起了一層光,像佛教徒拜見了釋迦摩尼,基督徒拜見了耶和華,林仁祥已然不是作為一個首領的存在而是一種信仰了……
“看來你們林大哥在你們心中是很有分量的人呐!”裴啟吾踩扁了一個汽水罐目光炯炯,雖然這幫人把那個大陸來的混混都已經神聖化了,但他的價值觀一直都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望著那一雙雙貪婪的目光,裴啟吾胸膛裏的某種東西似乎也與其遙相呼應了起來,那砰砰悸動的感覺,從前從未有過……
他捂著胸口目光呆滯。
“裴大哥怎麼了?”
“沒什麼”裴啟吾有些奇怪那種感覺,在黑暗之中仿佛又睜開了一雙眼睛,那眼睛和那些人的眼睛一樣,都散發著貪婪的神色。
裴啟吾神經兮兮地環顧著四周,可四周並沒有什麼異樣,他並沒有找出那雙詭異的眼睛。
“對了,林仁祥他經常使喚你們為他做事麼?”裴啟吾又問
“不是很經常,怎麼了麼?”
“有給過報酬嗎?”
“什麼是報酬?”
“就是比如說你幫我做事,然後我付給你薪水那樣?”
回應他的是一個個搖動的腦袋
“那好!我這個二當家呢,和你們大當家不一樣,我喜歡給錢,如果以後我有什麼事情需要你們幫我做的,只要圓滿完成我就給你們結算報酬,等你們自己有了錢啊,這販賣機裏的東西就隨便你們吃喝了”裴啟吾說道,他這麼做也不是為了要瓦解林仁祥在小弟們心中的聖人模樣,就算想那樣做,裴啟吾也認為那很難。
作為和大陸人一水相隔的同胞,但對於他們的瞭解卻少之又少,只是在學過的書籍裏知道,他們曾經在一段特殊的時間裏對領袖有著近乎瘋狂的崇拜……這也使得裴啟吾對大陸人難免有了一些偏見。
他只想用一點點的小恩小惠的方式養幾條狗來當自己的護衛犬,畢竟呆在這種滿是樂色的學校裏,保不齊自己哪天就會被某個人給莫名其妙地海扁一頓,那就太遜了。
當他說完的時候,人群紛紛發表了他們忠心耿耿的感言,異口同聲的忠心言論中,每個人的眼裏卻都流露著對金錢,對販賣機裏那些在自己祖國從未見過吃過喝過的食物的貪婪與渴望,而自己卻奇怪地對他們所流露出的那種眼神感到了滿足感,正如同黑暗之中的那雙眼睛也是如此
裴啟吾再次環顧了食堂一周,仍舊一無所獲。
“裴啟吾大哥?”
“沒什麼,可能剛剛上課沒睡好,有些精神恍惚!”裴啟吾找了個白爛的藉口搪塞了過去,隨著放學的鐘聲敲響,他推開人群,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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