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 花言葉

　　其實不知為何，這裡的人們不管要到哪、還是很喜歡約在這個地方會合。

　　黑色人影靠在古都的混沌之門所在的建築物之其中一片牆上，滿臉不耐。

　　怎麼老是都得在這等人啊！

　　看著興高采烈成群結隊出門的冒險者，就覺得煩厭。

　　只要想到他們是在「玩遊戲」，就覺得煩到了極點。

　　但很矛盾：要是誰抱著這個目的以外的意圖進入這裡、待在這裡，自己又會開始神經兮兮……

　　就結果而論，在這裡的存在，究竟有何意義？

　　苦笑。最近真的很容易、就會想得這麼多。

　　還是別胡思亂想，乖乖等就好。

　　「這年頭，應該不會還有那種被裝成好人的傢伙帶去外面屠宰的初心者吧。」

　　低聲地說了這句，拌有無比的諷刺。訕笑後，從鼻子哼了一聲。

　　因為，那也算是種自嘲。

　　所以這個地點總是令他心浮氣躁，而現下的不悅原因就是約他到這裡等的人遲遲不出現。

　　既然約在這種老讓人聯想起不快回憶，又會有一堆行人對他看過來的地點，就不該慢吞吞的！

　　還以為那傢伙是這世界上最不可能遲到的人之一了咧。雖說，也還遲不到五分鐘。

　　踹了一下古老的地磚，終於、他所等的人就像被人踢出門一樣、出現了。

　　穠纖合度覆著黑色長襪的那雙腿小跑步起來是很賞心悅目沒錯啦……不過心底的煩悶可沒那麼容易就得以解消，他垮下了原本就被人說是凶神惡煞的臉，而這讓總算到達他跟前的人震了一下。

　　「抱歉。今天快到家才發現忘記拿家門鑰匙……真的很對不起。」

　　細白頸項上的頭垂得低低的、就是連綿不停的鞠躬道歉。

　　真不知她這招跟誰學的、這樣誰生得了氣啊！

　　想起出門前又硬塞了碗生化武器給自己的那個笨蛋天然腹黑女，只能無奈嘆氣。

　　不過話說回來，他發現這個遲到的原因還真誇張。

　　「妳也會犯健忘症啊？真好笑ｗ」

　　這樣的調侃是激不起她的反擊的，純粹只是想說說罷了……他明白得很。

　　沒想到眼前這一身古典貴族狩獵裝扮相的女人那蓄著貼服長髮的頭就這樣猛地抬起。

　　「還真敢說。一想到你待在這是不是又要鬧事、就想著得趕快……結果一急反而壞了事。」

　　跟他的鮮燃焰冽不同的、那帶著雞血石光澤的紅色眼瞳中射出來的是強烈的指責。

　　「喂喂喂、反過來賴在人家身上啊妳！？就說那是剛好的而已！」

　　那實在不能怪他。上次在混沌之門前光是對上眼、就一觸即發差點直接進冒險區域打上一架的那些玩家們，其實他也不是不熟；本來就是這樣嘛，戰鬥狂間的語言就是拳頭。他不懂有什麼好擔心的。

　　煩都煩死了。這個也是那個也是……女人怎麼都這麼囉嗦啊？大嘆了口氣。

　　「問題是你沒有自己身分特殊的自覺。或者該說……你從不打算控制力道……」

　　搞什麼，原來她擔心的是別人的小命。他扶著頭，受夠了。

　　「跟妳說不會就是不會！用了『那個』哪會好玩啊？」張開手掌，以話中的「那個」大絕的動作往她臉上掩過去；玩笑意味的威嚇，「走了啦，等等遇上熟人、還得解釋半天不是嗎。」

　　說著便自顧自朝那旋轉著的巨大晶體而去。

　　而她，也是乖巧順從地跟了過去。

　　「唔…唔嗯，區域語彙是……」

───Δ輪迴之　約定的　紫苑

　　遍佈著落葉及菌類的腐葉土類型區域，似乎是沒有人。

　　「阿、阿勒……『輪迴』這個構成語彙，應該是一直都被鎖著的不是嗎！」

　　不僅是太輕易就能暗示出這世界的真實架構這點而已；以遊戲製作上的觀點來看，這種光是用在最初級的Δ伺服器都能隨便就湊出上百級的冒險區域之１ｓｔ語彙，簡單來說就是個異常。

　　他是再明白不過的了，這件事。自然也就會有所疑問。

　　「所以才會有珍貴的道具啊。」

　　尖尖的鞋跟踩碎了一片尚未腐化至盡的葉子，那清脆的聲響倒是意外地好聽。

　　看她那張難得興致勃勃起來的面孔，實在覺得很不可思議。

　　「道具？就這樣也要把我叫來喔？！……是啥啊，如果妳不好意思動手，我幫妳改出來啦。」

　　反正在這種形同作弊的問題區域會得到的也不是什麼正常東西吧，故他認為這樣比較省事。

　　可是她一點也不領情。

　　「你……這樣會不受歡迎哦。女孩子的。」

　　「哈啊？妳不要把那兩個花心症候群的大白痴連個雞毛蒜皮的小道具都要陪女生下十幾層的洞窟這回事當作是情趣、浪漫什麼的唷？根本是大～錯特錯我跟妳講！」

　　他猜想她一定又被灌輸什麼奇怪想法了，因為這傢伙是意外地幼稚。

　　「那你不必擔心。這區域不是複合型、沒有洞窟，道具是從頭目怪物身上掉落的。」

　　她似乎搞錯了他抱怨不停的重點；以為他是嫌冗長的洞窟路途太枯燥。

　　而連這不怎麼有力的勸說也拿得出來，看得出她真的是很想要透過在這裡的探索得到那個道具。

　　他向來，就是很難拗得過這一著。

　　「……好啦，我知道或許有時候妳也會覺得過程很重要嘛……總之，去打倒ＢＯＳＳ就對了？」

　　使用了幾個道具：開啟地圖的、行走加速的等等，便指著頭目怪物的方向示意著前進。

　　她卻動也不動。

　　「不行的……你現在走過去，也不會找到目標的。雖然地圖上有標示……」

　　這讓他感到一陣暈眩。

　　「妳該不會又在搞些奇怪的企劃吧？明明地圖上就有，結果實際上卻不會出現是怎樣啊！？」

　　「呃、不是……這次不是我──」

　　「那又是誰了啦！真是受不了你們……」沒好氣地扠起胸，「那，到底是怎樣咧？攻略法。」

　　既然敢帶他來，她就一定知道的才對；謹慎如她絕對是把所有詳細資料都給查出來了吧？

　　她抬起手整了整垂在胸口的黑髮，那就像個提領的動作般、馬上讓攻略情報從她嘴裡傾瀉而出。

　　「怪物等級１３９～１９９，主要屬性為火、風，打倒所有怪物後頭目級怪物才會出現。」

　　邊聽她說邊走著，他習慣性地吐槽般評論：「等級落差也太大了吧！還有呢？」

　　「……怪物分佈密集度為最高，攻擊力倍率為１點５、防禦力無變動，會使用的狀態異常分別有麻痺、睡眠、魅了、毒，硬殼系怪物有三種，飛行系有五種，另外也有回復系技能使用的怪物──」

　　意猶未盡打算繼續，卻被他打斷：「好了好了！都算我多問了好嗎？簡直是會走路的攻略本……」

　　看著不遠處所要迎戰的第一批敵人──正詭異抽笑著的人面花朵，他邊唸著邊拿出了武器。

　　而她也有樣學樣似地拔出了黑鋼長劍，「這種怪物會反擊麻痺哦，你就直接放呪紋解決了吧？」

　　那也真不知道她幹嘛一副準備要進行物理攻擊的樣子……他沒轍地捂住臉。

　　就說，有時實在抓不到她下一步的思考與行為動向。

　　才剛這麼想，她就真的衝出去、攻擊了眼前的人面花怪物，然後中了麻痺。

　　「運氣真好。」

　　對著自己的窘境所生的感想竟然是這種令他聽了哭笑不得的結論，「我最近發現，妳根本就是那種手動得比腦筋快的類型！之前是活得太小心翼翼……啊啊、夠了！」

　　隨手就是一揮，冰霧自天降下把怪物全凍成冰柱再碎裂後，戰鬥結束。

　　接著便無奈地站在她身邊等她的狀態異常自然回復。

　　雖然動彈不得，但是仍能說話：「我也想要那樣的必殺技。」

　　話中似乎帶點「不公平，只有你有」的味道。

　　「妳真想要的話，還怕沒人幫妳弄出來啊？不過要像我這招這樣華麗、是需要天份的；想像力，然後是把想像化為實際動態圖樣的技術力！另外就是詳細的設定囉，凡事都要好好設定──」

　　「……邪氣眼的中二病。」

　　又來了，不知從哪汲取到的古怪知識讓她老是莫名其妙說出完全和形象不搭軋的專門用語。

　　「～～～～」無法反駁，頭痛了起來，「妳不要老是……唉，也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

　　這時麻痺狀態解除了，她移動自己的ＰＣ前進。

　　「沒什麼好或壞，」然後做出回首一望帶著微笑的動作，「一切都是自然就好了。」

　　就像明白對方一定能理解般，那個回首的笑意竟如此眩目。

　　這才使他意會到，自己早已把另一個名字拋在腦後了。

　　同樣是眼前這個人的，那個名字。

　　男人果然是視覺的生物哪……雖然他只是個剛好人格樣本人物──元型為男性的人工智能罷了。

　　覺得很蠢，很好笑，撫了撫後頭部、迎著她的笑容走了過去。

　　所謂的「怪物分佈密集度最高」可不是浪得虛名，兩人幾乎沒有停歇跟閒聊的空檔。

　　不過畢竟其中一人毋庸置疑就是具戰鬥用兵器，故他們在沒有太陷入苦戰的情況下、漸漸將整個區域清到比較看不見怪物的蹤跡了。

　　邊走向下個目標，邊整頓雜物與進行各項數值管理，她開口了。

　　「雖然你不吭聲，不過你被火系攻擊打到的時候好像會痛…？」

　　通常，近戰系的屬性值均是偏低，自然容易有這方面的困擾。

　　不過既然會這樣問，就代表損傷數值的差異太明顯了，「唔？屬性值低的話這也是正常的啊！」

　　他不懂有什麼好質問的。

　　「可是，我還以為……」她看來有點傷腦筋，「你的ＰＣ除了黑色就是紅色，所以角色天生數值應該是偏重火屬性跟闇屬性才對呀？怎麼……」

　　太單純了。他越來越肯定這女人屬於表面看來正經八百事實上少根筋的人種；血緣果然不容小覷。

　　「我說啊，不要笨到把紅色當成一定是火的顏色好嗎！血也是紅色的吧？！」指著自己胸前的血紅圖樣大聲嚷嚷著，「從職業來看的話鎌闘士自然一定少不了闇跟風屬性的吧？而且我還用水系呪紋耶，天生火屬性高的話水不是會相對削弱嗎！妳有沒有在看遊戲手冊啊？」

　　雖然吵這個很沒意義，但他就是覺得不說不快，因為……

　　「果然是邪氣眼，連這種細部的設定都斤斤計較。另外，執著於鐮刀或是鮮血之類的又更加……」

　　她的表情不知怎地居然帶點憐惜。

　　「嗚……！」被刺中了痛處，「少、少囉嗦啦！每個人整天都說我厨二厨二的真是有夠煩的！」

　　抱怨是抱怨，但並沒有反駁的意思。

　　而這份憨純似乎引出了她的欣然笑容，「我可沒說那兩個字哦……別在意了，其實我會問這個是因為太過意外的關係；原本想說如果你是那樣的屬性的話，那在這個火屬性跟風屬性偏重的區域裡應該就不用擔心屬性值的問題……結果失算，只帶了原本身上留著的這個啊。喏。」

　　接著給了他一項道具。

　　「『燒灼的獸油』？……啊──那個最近復舊的眾多道具之一是嗎。」

　　看著物品的名稱，這麼說了。

　　「嗯。比起現有的那些能提升屬性的料理來說，這個的效果比較單純也比較高……」說著說著，她的臉上忽然添了種奇妙的神情；有點像好奇的小動物，「吶，你有沒有想過？這類屬性提升道具都是些奇怪的液體──神聖樹液或硫磺電解水等等的，那麼難道這跟癒傷之水系列的道具一樣、也是用喝的…？」

　　尤其是對她眼前的這個，會實際體驗到遊戲中所有一切的人來說。

　　這讓他開始發寒；因為會有這種想法、還拿那個道具給他，就代表她根本──

　　「……妳想看我喝這個？」逼向她，生氣地用食指戳著她額頭大罵：「誰敢喝啊這種東西！名稱都清清楚楚寫明這是滾燙的油耶！？妳心腸怎跟那顆混帳豆子一樣惡毒啊、成天想看我受苦──」

　　而她趕緊護住額頭，「所以…所以才問你是怎麼想的嘛……！也沒有一定要逼你喝……」

　　「笨耶，這玩意的用法、怎麼想就只有一個！」然後便對著該道具執行了使用的指令。

　　接下來，他做出的動作是持物潑灑些什麼的樣子，而同隊伍的兩人都得到了火屬性上升的效果。

　　「咦……這是……」她睜大了眼睛，瞳中是驚奇的晶光。

　　「這個原本就是對目標周圍的ＰＣ都會有效果的道具了，也就是揮發性物質囉～ｗ」他又是那一副自得意滿神氣洋洋、替人解答要求著膜拜的臭屁模樣，「……不過話說回來，這個灑在身上、多少會有嗅覺的感知判定耶。火的是還好，闇屬性的膽汁實在光是想像就……噁。」

　　深黑混濁的液體，好像會讓他想起某些說是料理但著實令人懷疑那是否真的入得了口的物品。

　　呆望著說出這話的對方，她不發一語，然後機器人似地拿出一個道具。

　　小型的葫蘆，瓶身周遭瀰漫著一股紫黑的薄霧。

　　聰明點的，多少也猜得出她拿的是什麼。

　　「等……妳、妳該不會……」

　　還沒說出自己的斷定，就瞧見她眼底一抹極微的掠光；充滿調皮與惡作劇的靈光一現。

　　怎辦？「別鬧了！我、我先過去前面──」當然只能拔腿就跑了。他衝得飛快、迅速跑到遠處……

　　然而這裡是虛擬世界，遊戲，道具的使用並沒有這麼地講求擬真的投擲射程距離。

　　於是頭上浮了個闇屬性上升的圖案。

　　「…………」被將了一軍，他不再移動，百般無奈地站在原地等著她慢步前來，「妳這傢伙……這樣很好玩嗎！？我看妳根本是仗著今天用的是普通ＰＣ、才──」

　　正打算回頭對她擺個凶惡的威嚇表情，卻看到一張讓人氣不起來的臉。

　　該怎說、那是……似笑非笑，早知道他想罵些什麼、卻準備淡然承受的，一種光輝。

　　說不上來，於是愣在那、什麼也擠不出，直到她走近身邊。

　　「也還好，沒臭到哪去呀。」

　　她天生輕軟沉穩的聲線譜出的這句有種莫名的重力。

　　乍聽下有點幸災樂禍，他皺起臉，「啊？妳又聞不──不、不對，難道……」馬上發現不對勁。

　　「嗯，我拜託那個人連這一具都做了相同處理了。」依然淡定。

　　「妳說啥啊！？」不可置信，他大大地張開嘴，「幹嘛這樣啦！就算覺得好玩也不該連這個──」

　　「既然是復健的話，當然要隨時隨地身體力行了、不是嗎？」眼瞼上那排濃密的黑扇半垂，她抬起手將頰邊的長髮綰至耳後：「所以你可別再像以前那樣，若無其事承受下所有的攻擊而且還搶著收拾掉全部的敵人了；那樣的話，我這麼做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啊。」

　　這樣細微精緻的小動作，讓他更確定了她所言不假，「我…我哪有──就算有好了啦，那也是因為妳太讓人放不下心了！普通人痛到要昏掉的程度、在妳來說可能只會皺個眉頭就當作沒事了！然後老是不知道發什麼呆、光站在那不防禦也不回復，誰曉得會不會突然出什麼意外啊！？」

　　越扯越多，像要掩蓋掉被她揭穿的心思般。

　　她當然是看得出來，「……又來了。」

　　「又、又來什麼？啊啊？！我先聲明、不准妳再說……說那個……」沒來由地結巴著，面紅耳赤。

　　這模樣惹得她不住輕笑；有發出聲音的。

　　一來一往之下，兩個黑衣的身影在染紅的大地與霧色之間對望著，無言中的一種交集。

　　笑著，耍彆扭著。

　　「笑什麼笑啦！妳啊，最近真的很奇怪……尤其是用這個ＰＣ時。」

　　而她稍微止住了一下笑聲：「所以，才說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我就會換成這一個ＰＣ呀。」

　　邏輯上的接續非常不搭軋，他傻住了。

　　「妳……這是？等、等等……我有點……」只覺口乾舌燥了起來，「妳的意思是、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妳才會這樣奇怪？為什麼啊！這跟我──」

　　注視著那平日囂張慣了現在卻不知如何反應的臉，她無語。

　　畢竟他還不知道那個事實，而自己也沒打算說嘛……她心裡想著，然後漾出若有似無的嘆笑。

　　嘆的是，最能感受到的打從一開始就只有這個人。

　　恐懼也好，痛苦也好，悲愴也好，欣喜也好。

　　他一定會覺得很難相信，因此……

　　「再拖拖拉拉下去，屬性效果就要消失了。你不是最討厭沒有效率的戰鬥了嗎？」轉移掉了焦點，她找尋著下一群的怪物、找到後逕自奔了過去。

　　那個天真爛漫以少女矜持姿態跑開的背影，讓人不由自主就追望著。

　　於是他嘆了口更大更長的氣，「到底是怎樣啦……實在搞不懂這傢伙。」拔出武器尾隨上去。

　　「對了，禮物的事怎麼樣了。」

　　在進行頭目戰之前的最後一場戰鬥結束後，他邊灌著一瓶完治之水邊問。

　　她則是呆呆地站著；就算方才那樣要求他、但仍是沒用，於是她沒受什麼傷、自然也不需要回復。

　　「哦，你說上次那件啊。嗯……該怎說呢……」眼珠往上溜，在思索著講法。

　　「還有什麼好想的啦，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啊不是嗎！總不可能拒收吧？」

　　沒好氣地將空瓶擲往地上。雖是個沒公德心的動作，不過瓶子馬上自動消失了就是。

　　「唔嗯──也沒有這麼簡單。你知道嗎，最後我送的是◎◎◎豪華郵輪雙人遊……」說著的同時，還頗傷腦筋地歪了頭，「那孩子卻沒察覺出我的意思，竟然又自掏腰包、另外添了人數，然後邀其他大家以半自費的方式一起參加那趟兩天一夜的海上之旅。」

　　他聽完後，整個人氣球消氣般軟掉。

　　「……那個白痴，有沒有那麼遲鈍的啊！還是說只是不好意思去約人家──不，他臉皮其實厚得很！絕對是真的沒注意到……妳也真是的，幹嘛不直接點明啦。」說畢，覺得很無力、故啃了個氣魂。

　　「沒辦法，聽了你們的意見，想說與其送他最想要的、不如送他最有幫助的，才……自然就不好開口對他指使東指使西的，卻沒想到他鈍感到那種程度……」舉起手輕觸唇邊，一種苦思不已的淒楚姿態，「早知道，就照原定的計劃、買下房子然後──」

　　「妳那樣不行啦！哪有什麼都要人家準備得妥妥當當的？是說另外那一邊也是有夠難搞哪……」

　　越講越力不從心，他乾脆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

　　「是呀，畢竟是攻略難度一點也不輸給你的狠角色；以同樣都是傲嬌屬性來說的話。」

　　彎下腰，跟他臉對臉、笑了。那是個十分純淨的笑容，雖然說出來的話很狂熱向。

　　而除了惱羞還是惱羞，「誰、誰什麼時候變成可攻略角色了啦！妳是聽誰講的啊！？」

　　「你家每個人都這麼說。」

　　看來又是被教了一堆有的沒的。

　　害得他再也不知能罵些什麼，垂下頭、伸手按住自己的後頸：「那些渾球、幹嘛跟妳說這些！……不要講這個了啦，另外那個呢？一樣也是要送禮物的那個。」

　　這下她則挺直身子，轉過去不看他了。

　　「？」突如其來的舉動令他以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不順利嗎？抱歉、我沒──」

　　為難地搔著臉，欲言又止的最後是說不出話。

　　這時，她蹬了蹬右腳鞋尖，然後朝他逼近、蹲下，「你又不知道對方是誰，為什麼要隨便猜測呢…？」

　　偏頭一笑，甜得讓人料想不到是這個女人的笑靨。

　　「呃…呃呃，是沒錯啦可是……聽妳那樣問的話也知道是要送誰的吧！感謝的心意什麼的。」

　　不敢繼續對著那笑顏，撇過頭去。

　　瞧那有趣的反應，她大發好心也不再逗他下去了，「反正你想得太多了。其實根本就還沒送，而且現在才正在進行中。」伸手示意要將他拉起。

　　「啊～？現在進行中？……東西還沒準備好之類的？」沒借助她那一把，便自己起身、拍了拍灰塵。

　　「嗯，所以我們趕快去把頭目打倒吧。」

　　又是個沒頭沒腦的結論。

　　「這跟那又有什麼關係了啊？要是沒時間，就不要無聊跑來這種難得要死的地方、說要打什麼稀有道具了嘛！」真的是拿她沒法子，他用力甩掉自己的頭昏，「唉，好啦，我盡快解決它。」

　　以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衝了出去，而慢慢走在後面望著他背影的人也只能暗嘆。

　　「……怎麼會沒關係啊，這呆子。」

　　走到地圖上標示著的、頭目級怪物之所在地點，兩人的視點游標卻仍沒能捕捉到什麼。

　　「這是怎樣啊！難道還有其他雜魚沒清光的嗎！？」

　　急忙地確認地圖，他原先蓄勢待發的鬥志就這樣被這古怪的情況給消磨成了破綻百出的焦躁。

　　她倒是十分鎮定，「我想應該……吶，你看那是什麼？」

　　指著地面上一個像花苞般的東西。

　　他看了一眼，「啊？那不是背景圖樣喔？看起來沒什麼太大的……」

　　才這麼說，那個花苞就開始膨脹變大。

　　像是活的一樣，也像是動物、而不似植物那般，急速成長、顫動著莖葉、綻開。

　　隨著鮮紅烈焰般的花瓣攤開，空氣中也開始灑上醉人的蜜香與花粉。

　　「哇勒、這是……大王花！？這個就是ＢＯＳＳ？」用未持武器的左臂擋住鼻子，「那個八成……聞了就會中狀態異常！小心點……耶耶！？妳、妳在幹啥──」

　　她竟然握著劍就這樣朝他砍去。

　　「……魅了。你放心好了，我這把是初期武器，砍在你身上一定不會痛。」

　　這種反應讓他分不清她是真的被魅了、還是根本就想藉機攻擊他。

　　「問題不在這裡！要是接下來連我也中了、妳不就要活生生被我打死了！？妳退到最後方、看我一中混亂或魅了就馬上用道具回復！」趁著攻擊的空檔、他趕緊替她回復。

　　看來接下來會是場硬仗……咬著牙，他開始腦中排演著各種攻擊手段，準備要來嘗試看哪一種比較有效果與火力，同時手也沒停下、持續著狂風暴雨般的攻勢。

　　她則乖乖地聽話，待在大後方並適時以道具支援。

　　不過有一點，想不透。

　　「為什麼……你都沒有開啟防護機能呢。」

　　事故平息後，再也沒看過他使用過那個機能了；她以為那是常駐的……

　　「妳問那什麼啊？本來那種東西不就是針對仕樣外怪物才在用的嗎！」

　　原來，是甚無必要的自尊與堅持。

　　「……」她又操心起別的東西，「那，資料……」

　　「那個一樣也不會用。妳不是要它的掉落道具嗎、用了資料吸收恐怕會變成其它的東西。」

　　就算戰況艱苦，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沒有忘記。

　　這扭捏的心意讓人感到無比安心，她微笑著點了頭，「嗯……」

　　他好似看得見、又應該是看不見，埋頭專注地揮舞著大鐮。

　　於是再也沒人出聲，整場頭目戰變成了個人秀。

　　而終究是擁有堪稱全遊戲中睥睨群雄的無良戰鬥性能之貨色，大王花就在畫面上滿滿一堆會心一擊字樣的狀態下被那口紅鐮巨牙給吸光了所有的ＨＰ，萎縮、最後倒下並乾枯碎裂後消失。

　　像這樣普通的戰鬥，不管多辛苦，只要是他來執行、總會令觀看者覺得似乎是輕鬆萬分……

　　一種非常嚴重的錯覺。

　　不過無論多累多痛，他都會死要面子地撐著、裝做完全沒事；此刻也是，放著身上的猛毒狀態不管，開始檢視起經驗值、金錢，以及今日最重要的目的──稀有道具。

　　「──妳連升了三級！？太誇張了吧，這頭目。」然後看著手上物品，呆住，「阿勒，這是……」

　　無瓣，許多小小的花萼集結而成的紅色花朵。

　　其實他也不是不知道那是什麼植物，「……吾亦紅？妳……」

　　盯著剛走至自己身邊、並替自己解除了猛毒狀態的女人，他嚥了口唾沫。

　　這就是她想要的東西？

　　而她探頭看了下那朵花，「哦，真的是長這樣呢。你不是很喜歡長相怪異的花嗎，那就給你吧。」

　　急轉直下。

　　他好像終於明白了：「……喂，難道這就是妳要送的……」

　　「嗯。」很乾脆地點頭。

　　「所以……那時候妳說的人……是我？」

　　「嗯。」一樣毫無猶豫。

　　詫異到差點就無法呼吸。

　　「哈啊！？這…這太奇怪了吧！我還以為是那傢伙──想說妳是要感謝他長久以來都……」

　　「就知道你一定搞錯了。」她輕嘆，整了整自己的裝束，「像他那種人，送什麼都是多餘的。」

　　這話有著多種涵義；她抱持的所有心意、原本那個人就再清楚不過了，故無必要多表露什麼。

　　也或者可以看做是，她根本沒辦法給予對方任何想要的東西、反之亦然。

　　他們原本就是一同尋找目標、而不是在彼此身上尋求的，夥伴。

　　但眼前這個人，就真的不是那樣了。

　　「你們的事我是不想多說什麼，可是……」雖然他好像還是不太能接受，「怎麼想都很莫名其妙！就算妳說是要送我的、我也不懂妳想感謝我什麼啊！說到底、我還──」

　　「沒有那些事發生的話，現在我也不會在這裡了不是嗎。」

　　她幽幽地，說出了這個理由。

　　其它言語所不能及的、就讓那朵花傳達就好。

　　她是這麼想的。

　　神情是那樣堅毅凜然，猶如她曾在他耳邊輕聲說出的那個名字一樣。

　　這下子，自然是不能不收了。

　　不過那張嘴不抱怨些什麼還是不行：「是說哪有人送禮物、還要叫人家自己來打的啦！另外……」

　　什麼字眼卡住了似地，說不出口。

　　「……？」本已準備看他發揮天性大耍口是心非的本事，卻莫名打住，她露出明顯疑問的面孔。

　　小動物般的神情姿態似乎更令他無法說出想說的話，吞吞吐吐好一會兒才開口：「我說啊……為啥別的不送，偏偏選這樣東西啊？」

　　食指與拇指夾住那細弱的莖梗，不讓尖爪將之割斷那樣地小心翼翼、而帶點微顫。

　　不知怎地，眼中視界的這朵花與其後方的那女人身上閃耀於黑裝束與黑髮中的紅，是同一種顏色。

　　人如花般；問題是這朵花……

　　「剛才也說了，你喜歡奇怪的花對吧。你的房間……不、端末，不是有很多忍冬花嗎？」

　　這原因在他聽來實在傻得可以，「……會放忍冬才不是因為它的外表啦！妳真的是有夠──」

　　「不…不只這樣嘛。你看，這種花是紅色的、本來就跟你的配色很合了，而且……」她也急了起來，一股腦兒地想馬上將所有做出這選擇的合理性敞現，「吾亦紅的學名──Sanguisorba officinalis，其中表示為『吾亦紅屬』的、Sanguisorba這個字呢，語源是拉丁文的『血』與『吸收』這兩個字。這聽起來簡直就像在描述你呀：會喝血的沒人性猛獸、自以為悲劇性的黑暗英雄或酷帥吸血鬼云云，然後你那把鐮刀上的附加能力也是差不了多少……」

　　「……妳這傢伙，是想找人吵架嗎。」

　　聽她說得越來越過份，對老弱婦孺應有的惻隱終被捺不住的暴怒淹沒、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許久不見他對自己這樣惡形惡相，她嚇得後退了一步。

　　同樣，這方也是很久沒看到這約莫可激起全世界８０％以上雄性生物之不忍的楚楚可憐，一時之間怒氣不知被吹跑到哪去：「呃、不──都怪妳說那些亂七八糟的啦！一聽到那種鬼話連篇就自然而然……」

　　真的覺得，脾氣再差大概也會被這女人給磨平；就算她有時實在是很令人火大。

　　見他稍微軟化，「是不是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能接受？你不喜歡……這種花嗎……」嚅聲問了。

　　然而他很肯定這並非喜不喜歡的問題。

　　「……雖然，多多少少也猜得到、像妳這樣的傢伙應該是不可能會去注意那種小地方的啦，不過為了謹慎起見、我看還是先問一下……」

　　就像要問什麼丟臉至極的話，他轉作側面、還用手揪著頭髮，順便藉手臂遮掩住自己的神色。

　　「問什麼呢…？」

　　講完這幾個字後還小嘟起了嘴，這嬌憨到令人咋舌的姿態更使他確信自己的推測百分之百無誤。

　　嘆氣，卻也不說不行；為的是不讓自己心中留著這麼一個芥蒂。

　　聲帶的震盪震出了這麼一句耳熟的話語，提問者與作答者卻正好是立場相反──

　　「妳啊……到底知不知道這東西的花語是什麼？」

　　這問題正代表著，絕對不會是句沒什麼大不了的花語。

　　她卻依舊遲鈍得要命，「花……語？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的──」說著便沒下文。

　　看她頓住就知道這女人八成開啟了外部網站，「等、等等啦！既然不知道就不用查了嘛──反正妳是在不曉得花語的情況下決定送這朵花、那我想應該就沒什……」開始阻止她的搜尋動作。

　　「幹嘛這麼緊張…？查一下不會耗什麼時間呀。我是直接翻百科全書才沒注意到花語……」一邊回著他話一邊瀏覽另一側的資訊：「──！！？這、這是……我根本不是那……！」

　　驚嚇到如同被雷劈中那樣呆然，然後緊接而來的是完全超出遊戲規格的、爬上臉的紅暈。

　　看來，連她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我就說了叫妳別查的嘛……唉。」他倒是頗看得開；既然終於說出口了、也確保無稽誤解的未發生，他的態度與神情就再也沒那麼扭捏，「那，現在花語都知道了，如果說妳覺得沒差的話、我也不是不敢收下啦……畢竟就像我剛剛說的，妳是在不知情的狀態下做出決定的嘛ｗ」

　　雖說問題就在於，已經知道了，那麼這朵花的意義恐怕就沒法保持為最初的那樣……

　　他在給她一個台階下、或該說是選擇：收回，就無後顧之憂了。

　　當然他不會抱著那句花語的意思收下就是，一切只看她──送禮者的心意是什麼。

　　臉頰仍是熱得發燙；腦裡每一處壓根都沒浮現過那個字眼，與其說羞赧、不如說她是嚇到岔氣了。

　　這樣、還能送得出去嗎？那朵花。

　　生平最困難的抉擇；對眼前這樣的存在、以那樣一個字句的涵義。

　　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敲定了今日的行程──

　　那要是一開始便知道了，又會怎麼樣呢？

　　孤立無援的手，邊發抖著邊取來桌邊的機能礦泉水瓶，轉開瓶蓋猛灌了一口……

　　喉頭卻仍是燥得擠不出半個字。

　　「我……我真的、沒這麼想過……」

　　好不容易講出些什麼了，卻小聲得比蚊子還微弱。

　　「哼──嗯……」瞇起眼，細細端倪她的表情，「嘛～～我明白我明白，不只是妳個人的某些特殊因素而已啦，對於我這種東西、再怎麼樣都不會動用到那個詞彙──啊，我沒在怪妳什麼啦！關於是人類或不是人類什麼的我已經懶得跟妳吵了，所以……總之哪……」

　　說著說著連他也支吾不已。

　　就在這時，有著什麼、接續了起來。

　　似曾相識的，接續。

　　逃不開的，然後還又讓再下來的某些什麼更加地逃不開。

　　某處正疼痛著；也許是哪條廢棄已久的認知神經、也許是另一個嶄新的感官。

　　超於形體之上，跳脫時間軸外。

　　所授與的一切，被施予的全部。

　　於是終於，決定了。

　　「還是收下吧。感謝的心意就是感謝的心意……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了很多事，但還是很謝謝你。」

　　雖然沒能否定掉什麼。

　　他當然很難坦率面對這純然謝意，「不、說起來，那個……」最後噘起了嘴，「……謝啦，禮物。」

　　然後用數位化的收納形式將其視若珍寶般地收起。

　　風在吹著。不冷、微熱，挾帶會搔弄嗅覺的菌類孢子、這讓空氣中那層淡紅色的霧一直散不開。

　　可卻不知為何，那應是擾人至極的風、吹起來是那樣舒暢。

　　就算無言，也是心有靈犀的同一種看法。

　　「要走了嗎？……難得來這裡，我是想說要散散步啦。妳可以先回去沒關係。」

　　漫無目的地選擇了一個方角，他沒看她半眼就這樣道別著並走去。

　　而打破僵局的，則是她恢復成以往平靜嫻雅的輕笑，「你這人也會想要散步…？那我還真要好好見識一下這裡的風景有什麼魔力呢。」不由分說地緊跟了上去。

　　「……隨便妳。」就是想要一個人靜一靜才這麼說的，沒想到她……無奈，他沒打算遏止。

　　走了很久很久，現實世界的夜幕都已綴上光害所導致幾不能見的繁星寥寥數點。

　　還是走著，風也吹著。

　　他們都在想著，這裡的時間、究竟還能有多久──

　　會在他們走到最後前終止嗎？

　　難以言述的惆悵。

　　真的，不管看再開，總會有些事物割捨不了、放不下……

　　酸苦的果實是否會有變得甜美的一天？

　　於是她，想要訂下一個約定。

　　「那個……雖然我不知道吾亦紅的花語……」

　　一個沒有未來的約定。

　　「啊啊？」

　　看著慣性般像個死小鬼擺出大小眼的兇惡表情，她發自內心地笑了。

　　「至少我知道、紫苑的花語是什麼哦。」

　　不死黑蛇之心臟中樞，紅光脈動著。

　　充滿生命力的，不祥，曾幾何時添上了幾分曖昧的波伏。

　　有那麼點、暖意似的。

　　「哎呀……忍冬多了個新同伴哪。」

　　冷不防鑽出來的，是每每聽見就必定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的那個聲音。

　　自然、能多快將這人打發走就多快是最好，「關你屁事啊，無聊。」

　　但更理所當然的是，這個人的死纏爛打絕對是不會被這小小的暴言給蓋過，「繼『愛的羈絆』之後、這次又是……嘛，該說你真行呢，還是全拜某人那一級攻略路線建築師的天份遺傳所賜……？ｗ」

　　腳步聲越來越近，這讓房間的主人暗中無以復加地煩躁了起來。

　　「那是哪個國家的證照資格啊！？不要把什麼都扯往那方向好不好！」從呆望著主螢幕、伏在作業檯操作面板上的姿勢爬起，轉過身狠狠地瞪著自己的死對頭：「花語又怎樣啦？人家都說她一開始根本就不知道了！說到底，真那麼在乎這個的話、你家四處擺著的那種又代表什麼意思啊？！」

　　「……呼。」

　　難得地，這個百毒不侵的傢伙居然沒有反駁的餘地。

　　「我就說吧～？哼！花語啥的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送的人抱持著什麼心意！」

　　鄭重聲明般攤了個手後，再也不想說任何話，黑鎧的身影轉回頭去、繼續發呆。

　　而白衣的身影吐了口悠長的氣，出乎意料識相地、不繼續揶揄下去。

　　陪伴著對方發呆了許久。兩人，均是。

　　最後先發制人的、果不其然還是白色棋子這方，「吶……你現在是在找、哪裡會有那種植物是吧。」

　　低調、沉靜的白色花朵，卻會結出幽雅紫色果實的植物。

　　看來所得到的不只是那樣一掬無瓣的深紅，還有其他的。

　　這次，就真的得對花語講究一番了。

　　「差不多差不多啦……好像也不是什麼容易入手的東西就是了。」

　　呼了口氣，對著資料數據的搜尋串列、想像著所求之物的美麗。

　　這群人，就是總在尋求這樣的物事。

　　不請自來的訪客終於準備走人，「那不打擾你了。就讓我們……將紫苑的花語緬懷於心吧ｗ」

　　不太慢，卻也不快、遠去。

　　總算又得以清靜下來，他思索著當時她說出最後那句話時的表情、及其中涵義的種種推測。

　　「紫苑、嗎……」

　　垂下頭，卻是心滿意足的慨歎。

　　對著她、與所有其他人，發出心聲的宣示。

　　「……共勉之吧。」

　　不會忘記你的。

後記：兩種花分別為「愛慕」、「キミを忘れずに」

　　　吾亦紅算是漢字名，中文應該是木香花。薔薇科的。

　　　雖然是薔薇科卻沒刺這點沒能用上實在扼腕。沒關係，之後……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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