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猜測過,妳也許精於卜算之術,這非特例,也有個門派本身以卜算為主,專門提供百姓或修士在迷惘時的指引。」
燭芸沒有抬頭,師父師母從知道她能看見起,就告訴她千萬不能讓有心之士知道,她一直不敢讓他人知道自己擁有預見能力;但若是君孟擇,若是那個比起身份地位更在乎百姓安危的封瀾君,若是那個不會逼她改變立場的憫和,或許可以不用隱瞞。
她握緊拳頭,又再度放開:「我不會卜算,不會占星,但知道事情會怎麼演變,也知道要怎麼做才能用最小的努力達成目標,我看得見路要怎麼走最平安。」
君孟擇微蹙眉頭:「看得見?妳的意思是......看得見未來?」
「我看見的是可能演變的方向。我能救回你也是因為看得見,才能去使用最有效的藥草及治療方式。」
「若是妳真能看見,應能夠很快讓我不懷疑妳,或是妳並不在意?」
燭芸苦笑一聲,她覺得這講起來跟藉口一樣:「我本來看到你醒來後很快就會離開,不想一個月後你還在此。說來奇怪,從你醒來之後,若事情跟你有關,我便沒辦法簡單看見,又或者是看見的事變得不準了。」
君孟擇想起最初燭芸和他說話時的奇怪態度,若說是在嚐試,確實說得過去。他認為燭芸沒有必要騙他,就算要騙,也該拿更可信的理由出來,看得見未來這件事確實可以解釋她的行為與村民的感想。即便如此,他還是感到不可思議,甚至一時間無法理解燭芸提這些事的原因。
見他一臉茫然,燭芸想了想便走到棚子之外,面向他雙手併攏向前伸出。燭芸閉上眼睛,強風吹拂,草與樹木沙沙作響,各色花瓣與樹葉漫天飛舞,她聽著風聲,緩聲說道:「白色的小花。」
君孟擇看著一朵白花不偏不倚地落在燭芸手上,粉色的黃色的大小花朵,鮮綠的深綠的樹葉落在她肩頭或身旁。聽與看畢竟是兩回事,他無意識地扶桌站起,微微俯身向前,表情帶上了驚愕。
燭芸放手睜開眼,君孟擇不會干涉的情況下,她看都不用看就確定預見為真。她轉頭看向雲海湧動,神情有些落寞:「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一點點魔氣或妖氣,我身上的靈力就會被影響同化,導致入魔或成妖。」
君孟擇漸漸理清了她說這些話的用意,毫無相關的每一句話,都在說明她為什麼說自己應該獨行:「所以妳一開始並不想帶我下山,在玉來村妳篤定不會有事,礦場妳刻意避開我,後來那些村子裡,妳也寧願分開行動?慢著,那當時妳受傷是因為我影響到妳嗎?」
燭芸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只是說道:「師父他們還在的時候,為了日後讓我能夠自保,教我劍術;為了讓我能夠保有人心,替我每一件衣服繡上祝福咒文抵禦妖魔力量;為了讓我能夠平安行走於世,教給我許多知識。」
此界已原替她遮風蔽雨之人已經離去。預見能力、易受影響的靈力、強悍的單人戰鬥實力,單一項都能影響眾生,全部集於一身,對任何有野心的眾生都有強大誘惑力。
「若我能夠影響妳的預見,或許妳並不需......」
不待君孟擇說完,燭芸便打斷他:「我想回應他們的期望。」
她轉頭看向君孟擇,表情看來有些難為情:「大概是一個人太久,出現了一個長相喜歡,相處起來開心,過招也不需要保留太多力量的人,我覺得很滿足,一直不敢問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若想要安穩度過餘生,註定孤獨不該與他人產生關聯,明知不可仍舊渴求的心態;君孟擇明白了燭芸到最後還是會克服慾求,選擇獨自待在九華山上,與下一個無害的過客同行紓解寂寞。
他問:「燭芸,妳有希望我為妳做任何事情嗎?」
她想也不想地回道:「你能留下來嗎?」
「抱歉,我——」
不需預見也能知道會是什麼回應,燭芸不在意地拂去頭上的落葉:「那我便別無所求了,是我自願做這一切,你就忘了吧。」
君孟擇悶悶道:「妳這是強人所難。」
「噢,」燭芸眼珠一轉:「那你幫我把肩上的落花撥掉吧。」
兩人對視,君孟擇一句話不說,天華峰上只餘風聲吵雜。
燭芸這一個月來沒見過君孟擇這個模樣,她在預見裡看過,多年前師父帶著她走過大地各處時也見過。他在忍耐,雖然看起來沒什麼表情,憤怒與不甘幾乎就要炸成硝煙。
她不懂他的憤怒從何而來,但曉得那是衝著她來的情緒。不忍心看他不發洩出來,燭芸決定添一把火,她走向前,抬頭仰視君孟擇,拿出白色的玉石:「你給的小法器,我想是用不到了,還你吧。」
她本意是想激怒對方,君孟擇卻做出和預期中相反的回應;不甘猶存,憤怒卻消了。他沒有立即拿走玉石,而是遲疑著,緩慢伸出手碰了燭芸的頭,收手時不經意滑過她臉側,輕輕帶起了一綹頭髮。君孟擇的動作有些不清不楚的味道,燭芸不禁愣住。
「妳頭上還有片葉子沒取下。」他丟開樹葉,垂眸看了一眼右手掌,才拿走了燭芸手上的玉石:「原本就打算拿回來重新調整,就妳這樣想劃清界線的態度,不改一改妳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用。但山上動用不了靈力,正好想想要怎麼做,等次回下山再給妳。」
「你要待到下次下山?」出乎她意料外,君孟擇不僅沒被激怒,甚至氣消了,還想再待一陣子,燭芸十分驚訝。
「我有點事要想清楚,這裡完全不會受打擾,很適合想事情。」他整理好情緒,又是平常的君孟擇,他繼續說道:「我曾十分感謝妳從不打探事情,現在想來,妳大概並不在乎我從何而來,為何受傷,又為何想要待在這裡。」
燭芸眨眨眼,她確實不甚在乎,那對她來說是沒有意義的事。
「妳一定是不打算問了,若希望妳知道,那就得我自己開口。」君孟擇聲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再開口時又恢復平靜無波:「雖然難以啓齒,最初想借住,是為了不想去面對一些事。」
燭芸疑惑回問:「最初?」
君孟擇點頭道:「剛被妳救回來的時候,想過是不是做錯了事才會走入死路,在村莊間走過一遭我想通了,無論他人怎麼想,放不下的事還是放不下。沽名釣譽也好,故作清高也罷,在那些人眼中,我不過是在任性妄為。以為自己已經很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了,死過一遭,才曉得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燭芸似懂非懂,她沒有打算弄懂君孟擇在講什麼,對她來說,知道越多會越難割捨,不如一直保持無知。看不見君孟擇的未來,燭芸現在覺得也挺好。
「我是在御劍飛行途中,被一個信任的同門後輩刺了一劍,摔到妳面前。那劍上淬了針對修仙者的藥,一時間封住靈力無法使用,他那張飽含仇恨的面容我至今難忘。」君孟擇望天輕嘆一聲:「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是他來傷我。」
那聲嘆息裡帶著燭芸無法忽視的惆悵,她不想看他難過,輕聲喚道:「憫和。」
她聲音裡帶著擔憂與討好,君孟擇聞言低頭看向她,十分欣慰:「說了這麼久的話,妳總算叫了我,而且不是叫全名。」
「哎?」
他收斂起表情,退了一步,讓燭芸不再需要仰視:「既然我伸出了手,就沒有再收手的道理。」不待她回應,又開口說道:「燭芸,下次下山時,我就回雲山了。」
到此為止大概是序章完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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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發九章1的時候以為下半寫得差不多了隔天就可以發2,結果一路寫了兩倍長,想一想還是整個章節寫完再一起拆發比較好TqT,就拖到現在才寫完了這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