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辦公室在地府上 - 亂6

輪到最後一個幽鬼，可惜的是，他似乎不在家裏，我們只好原路折返。不料，天空開始下起大雨，玲綠的車速亦漸漸放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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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空氣過於安靜，因此我主動提問：「不如，我們去家裏附近的商場，吃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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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回應，但仍然開往商場的方向，在外面的露天停車場下車，我撐起唯一一把雨傘，並且特地走到司機車門接玲綠下車，感覺我們的身份好像互相對調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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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幫人撐傘是如此麻煩，要將就對方的步速，雨水又會淋濕右手的衣袖。我跟玲綠肩並肩地走向商場，不要誤會，純粹是這傘不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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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排除萬難」進入商場，我收起雨傘、抹乾手背上的水漬，帶玲綠去一間有人類日式風格的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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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選了個靠着落地窗戶的二人房，要先脫鞋再拉開趟門，裏面是放有地氈的塌塌米地板，燈色柔和，角落還有一棵假的櫻花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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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享受着刺身和壽司，一邊嘗試打開玲綠的話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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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不是很吵嗎？現在妳這麼安靜，害我都有點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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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事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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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用一種溫柔的聲線哄她：「妳還在生氣我剛才的話？我知道剛剛自己的語氣是重了點，但我真的沒有任何想罵妳的意思，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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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啦，我沒有生氣剛才的事，我只不過是在想，為甚麼這裏的雲不會移動和散去？」玲綠漫不經心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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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妳不出聲這麼久，就是思考着這堆無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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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我來到地府才兩天而已，有這些想法很合理嘛。」玲綠露出鄙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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唓，原來剛剛的事情她沒放在心上，也好，起碼她不會又哭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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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既然這裏的雲層不會散，只有陰天和雨天，是不是指我們不會看到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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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我不知道是甚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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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介乎下午與夜晚之間的時候，天空會呈現短暫的黃色或者暗橙色晚霞，就是所謂的日落喇，我們也會把它稱為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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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切開一塊厚潤的三文魚放入口，毫不在意地說：「沒有太陽，又何來的日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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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有少許可惜，小時候我很喜歡坐在海灘，跟朋友遙望海平面上的夕陽，期待着終有一日，會有一艘小船從太陽哪邊過來，帶我離開那個小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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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玲綠看向窗外，我們身處三樓，雨水拍打在窗邊，街道的景象模糊不堪，反而顯出一種朦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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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正吸引我的，並非外面的景色，而是玲綠的臉龐，我仔細端詳她的側臉，好想順着她耳邊的秀髪輕輕掃向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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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色短袖衣、格仔短裙，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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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吃東西吧，別一直盯着窗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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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夾起一塊生蠔、點一點醬汁，放進嘴巴，真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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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死了以後，我還有機會吃到大和島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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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沒機會的，全因為我幫了妳，還不快多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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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玲綠夾起一件壽司，放在我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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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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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意洋洋地把壽司吃掉，突然！濃烈的芥末味一湧直上到鼻腔，眼水收掣不及，衝出眼眶，玲綠在對面譏笑着我，這傢伙竟然來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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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我，生氣得來又好想笑，但同一時間我正在流着眼淚，臉容非常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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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忙抽出紙巾抹拭淚水，隨手拿起芥末醬，直接擠在玲綠臉上，小孩子才把芥末放食物，大人是直接讓你吃芥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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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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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食物大戰一觸即發，房間凌亂不堪，碟子和餐具都弄倒在地上，整個房間充斥著我們二人的歡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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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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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終於停下，黑夜，亦即將過去，我們回到家的時候，頭髮仍沾着少許青色的芥末醬，我跟玲綠對望一眼對方髒亂的模樣，都不約而同地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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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浴室洗了個澡、換上黑色西裝就去上班，臨出門口前，玲綠跟我說聲「路上小心」，我揮揮手，隨後帶着一股輕鬆、舒暢的心情返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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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的我都是即興去找事情做，但今天，我已經計劃好放工之後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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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不在焉地工作，直至暮夜降臨，是時候要解脫喇。我如常吞下一顆黑果乾，正式開始今晚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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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去附近一間酒吧，據聞這酒吧是金髮男經常光顧的地方。我找到負責的老闆，向他打探金髮男的蹤影，若果有甚麼消息就通知我，於是動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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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無人的碎石路上，涼風拂臉，我不禁想起玲綠講過的話，幻想着介乎白晝和黑夜之間的黃昏是甚麼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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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日落，是甚麼模樣的呢？既然是玲綠童年唯一的喜愛，那一定是很美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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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身後的灌木叢發出一聲「咔」的異常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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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一看，沒有幽鬼，我用自己敏銳的嗅覺一聞，只有泥土、花草味，或者是我神經緊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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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多久便回到家中，玲綠正在客廳裏幫那兩朵彩色花換水，花瓣上的色澤沒有任何減退跡象。我們先是用眼神打個招呼，然後過去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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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妳喜歡花，可以多拿幾朵回來，我知道這花在人間是沒有的，但在地府十分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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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綠搖搖頭：「人間有句說話叫『物以罕為貴』，即是指一樣物品數量太多，就不會覺得它有甚麼特別之處，而價值亦會隨之下降。所以整個客廳只有這兩枝花，才可以吸引到別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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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並不反對她的說法，而且對於我追求視覺兼嗅覺享受的幽鬼而言，太多花出現在家裏會有審美疲勞，兩朵花就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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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這兩朵彩色花的背後，蘊含着鮮為人知的回憶和意義，只有我跟玲綠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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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準備一下吧，一會要出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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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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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間傢俬店，之前我跟那邊的店主約好了拿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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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剛落，她便立刻跑上房間打扮一下，我叫阿壹準備開車，帶上玲綠一起外出，阿貮則繼續留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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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我和玲綠便坐在後座，與其說是聊天，不如說是日常的對答環節…沒錯，她依舊是那個問題很多的玲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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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幽鬼不會有家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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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父母啦，不過生完孩子後就不會管我們，把我們隨便丟掉。一出生我們幽鬼就對這個世界有基本程度上的認知，透過『換皮』改變自己的外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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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跟我一樣，都是孤兒。」玲綠輕力拍拍我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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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必同情我，因為幽鬼本身就不需要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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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窗外的風景，似乎就快到老幽鬼的店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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