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到了,或者說毫無存在感的行憲紀念日,也許是前一晚班際競賽發洩了少女們的情緒,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早上,和羊女中瀰漫的節慶氣息不比昨夜,三年級休息半日的小考捲土重來,埋頭一個上午之間,連校園僅存的殘妝都被一、二年級的全校大掃除收拾得一乾二淨。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hfUxX8v5W
走在午休中靜悄無聲的走廊,舉目所及與一直以來的每個中午一模一樣,也許差別的只有我不斷飄回漆黑看台上的思緒,想起來都還有聽不清旋律的管風琴嗡嗡聲。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j6ll61LP1
那個舞台的後方,所有觀眾都看不到之處,真的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件?一雙眼睛寫下的東西經過心與時光,或許真實已經很遠了,我不能相信「自白」,所以來到這扇從來不曾開啟的門。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hDGLzePUv
暗棕紅的雙開木門十分沉重,但門軸無聲無息,開門同時淺黃燈光自動亮起,我踏入室內鮮紅絨毯,環顧四周玻璃書櫥──這是包藏和羊女中一百一十三年歷史的校史室,就在鐘樓的正下方。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OvGvabe58
婉伶姊曾經提起過,她回到母校服務已經五年,除非故事正好發生在去年,那時的二年級如今也還在學中,我想畢業紀念冊是最好的線索來源,如果說有一個二年級生失蹤直到畢業,那麼正值易感年紀的同學們會在紀念冊中如何對待她呢?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xd1HcgKyY
我以為區區四本畢業紀念冊不會是個工程,但還是花了整個午休時間翻遍,差點趕不及第五節課,然而四本紀念冊共四十四個班級都沒有發現異狀。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mMswNGLQe
到底有多少真實如同婉伶姊所言曖昧不明,前兩個故事中都有出現的鐘樓就是個謊言,長年深鎖的鐘樓不可能有學生上去,模仿犯方愛婕也只能在樓梯盡頭放音樂充數,這樣一來把第三個故事也視為幻想似乎十分合理,但就因為我相信我們到頭來都只是平凡無奇的人類,才更覺得一切必定有個源頭──一件曾經發生過的事,不論到底是什麼。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ufRy2mMEU
我依然覺得關鍵是第三個故事,假使故事中的兇殺案部分是真的,便會在大眾媒體留下痕跡,只是在事件確切年分都不能確定的狀態下,根本無從調查。這樣全無頭緒的狀態持續了近五十小時,直到我某次下課回到辦公室的路上,腦中突然浮出一個念頭。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rmXLV8c39
「誰說那雙眼睛是個老師呢?」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sI42yjqSV
我在心中重複一遍這句話,「你」是學生,因為她在上課中發呆、摺紙飛機,「她」是學生,因為她在「你」的眼中都是穿著學生制服,而那雙記錄下她們的眼睛──如果那就是婉伶姊的話──她不只是個老師,也曾經是和羊女中的學生。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T2E2hMtP7
思緒轉到這裡時,我不知何時停下的雙腳起跑,經過無數側目和連連失禮,連校史室的大木門都沒能提供充足的負向加速度,直衝到玻璃櫃前才止下步伐。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MIvBcEwdB
視線掃過玻璃內側精裝硬皮上的數字,我腦中同時出現婉伶姊或淺笑、或緩步,以及隨著馬尾搖曳的背影,目測年齡二十八上下,以資歷來說至少大我三屆,往上找到第三本,我在十三年前的三年四班看到規矩學生頭下熟悉的眉目,大頭照雖是僵硬的笑容,我發酸的眼睛總是在上面尋到看慣的溫柔神色,有種超齡的錯覺。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WcwxZYmxC
再下一本,我發現三年五班的角落有張格格不入的生活照。那個年代的畢業紀念冊還沒有那麼多采多姿,活動照片搭配搞笑解說固然不可或缺,至少搭配姓名的大頭照部分都還規規矩矩,唯獨那張是個坐在花圃邊笑得燦爛的女孩,身上是我分不清時髦與否的便服長褲,長髮垂在小臉的一邊。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nV287w2zm
這是「她」嗎?對照考卷上的特徵描述確實不無相似之處,我記下她的名字「黃若詩」。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vm9NwTT0D
闔上書冊時窗外暮色已黃,校史室厚重木門關上,置身在走廊隱隱喧鬧,我一時想不起自己所在的時空,不知該往左、往右?往上、往下?然後一陣嗡嗡聲浮過耳邊,接著就是響亮的下課鐘旋律。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AmGl4M67J
我在手錶上發現已經是放學時分,才恍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三──第八節課是社團活動時間,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我趕緊補救般地用不符合身分的小跑步往物理實驗室前進。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YF695OkOT
遠遠看到穿夏季體育服的矮個子少女背對我,正鎖上實驗室的前門,也許是聽到我倉皇的腳步,她回頭,服貼的短髮幾乎沒有飄起。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TmPmESGdR
「老師……」立俐才張口又閉上嘴,臉上倒寫明了埋怨的神情。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cps6QCFcI
我連道歉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立俐仰頭看我,嘴噘得明顯,背著書包卻沒有要舉腳的跡象。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sfGT4a07F
「今天……妳們有等很久嗎?」我很想把眼睛移開,不要對著顯然的譴責,如果立俐不是我的學生,我大概真的就會這麼做。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EeOJuRSHG
立俐瞪著我,然後說:「超久的!」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Ag32gckou
我緩下一口氣,現在的她似乎與平時如出一轍地誇張,儘管方向有些不同,至少我還能硬著頭皮繼續說話:「對不起,說起來缺席的理由也不是正當,所以也只能道歉了,下次我會再當面跟大家說。」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0Dc1anE8T
「理由?」立俐望著我,臉上的怨懟突然毫無蹤影,接著冒出一個措手不及的笑容,「如果是因為女朋友的話就無條件原諒你。」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FSBAvFHDF
我有些哭笑不得,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到底是怎麼看待事情的?不能滿足她的浪漫期待,我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惋惜?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aKgmZp7vD
「不是。」我老實搖頭,「該怎麼說呢?我在調查一件事,也許是十多年前這所高中曾經發生過的事件……」我想起立俐對幽靈傳說興致勃勃的樣子,瞄了一眼她如今的神情,她點頭,但沒有多說些什麼。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aWoh09FVB
我只有往下說:「是聽妳們的畢業十多年的學姊講了一個在聖夜儀典發生的故事,聽起來是發生在後台的命案,不過也沒說清楚是真是假。」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kVJqVIb2Z
「那麼久了還查得到嗎?」立俐撇開頭,掛在肩上的書包輕輕搖晃。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dtNT6rkJ4
「算是剛起了頭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我思考著該從哪裡解釋起,需要從考卷的故事開始嗎?我不打算把婉伶姊的部分說出來,總是有一點希望在這些女孩前保留的部分,也許是我自作主張,但我並不覺得婉伶姊沒有相同的想法。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9zjXy1A1a
立俐亮白耀眼的帆布鞋尖在磨石子地上旋轉,我們之間些許沉默,然後她突然抬頭。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CIIQQXwWc
「就這樣嗎?」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ISrFqEuSV
「呃……」我正想索性把一切重頭說起,不料立俐邁出短腿,踏下走廊階梯。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Fxh2fU5D6
「咦?」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k7wg3lwba
聽到我不由自主洩出的聲音,她轉頭招手,配上一個燦爛的笑臉:「老師再見!」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hcwi45giU
「妳不……」我沒有說完話,因為突然覺得等著人聽我說荒誕故事的自己十分愚蠢,但立俐已經轉過身,定睛看我。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xaEM0jpPb
「怎麼了嗎?老師不要想釣人胃口喔!」她笑出一點牙,「不然我要回家了。」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CEwYmKqHs
像是被這句假冒成威脅的玩笑所逼,我終於問出:「妳……會想知道當年是不是曾經發生過任何事嗎?」
立俐偏頭望我,一向鮮明易解的表情消失了,我無法捉摸她此刻想著什麼,我辯解般地繼續:「之前聽妳對幽靈這麼有興趣,想說聽到這樣的事,應該……」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Qpn4TLU2L
我已經說不下去,因為立俐了然般地點了頭,一派無事回答:「那個幽靈喔,後來我就沒有調查了,聖夜儀典太忙了嘛!老師想要調查命案也是可以啊,加油喔!」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HjhwX8uQZ
她語音還沒落,對我又是一陣搖手,拔腿就跑,小小的背影與拚命搖晃的書包一道消失在夜色已臨的校園盡頭。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3McNXl1e4
我無法解釋立俐離去之後,自己為什麼會在物理實驗教室前空站了五分鐘之久?終於在夜幕全落之際走向宿舍時,心裡的失落也同樣無法解釋。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oMppTkXTp
不過我知道,我會把十三年前禮堂中發生過的事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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