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程的路上,洪殊泉想著媽媽欣慰的眼神,以及對陳喻喬越看越滿意的模樣,使她也跟著心情飛揚了起來。
沒什麼比愛的人被家人所認同更讓人雀躍了。
媽媽至今總算能安心,以往她雖然總是不說,卻始終了解父親對她抱持著怎樣的想法,聽聞父親幫她相了門親事,說不定內心裡想的盡是她有沒有被欺負了。
原來媽媽一直都知道的啊!只是夾在愛人與孩子之間,她什麼也不能做。
媽媽哭了,她怨恨自己的身子差,若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懷胎十月拼了命生下的孩子也不會被忽略了這麼多年。
最後媽媽握緊了她的手,流下了淚說,父親在前些日子終於流下男兒淚,對著媽媽傾吐這二十三年對她的矛盾心態。
她是他最心愛的女人生下的寶貝,沒想到卻因為這個孩子讓他最心愛的女人受苦了二十三年,他每看見這個孩子便無法忘懷,就是這個孩子害得他最心愛的女人沒了自由與健康的身體。
他說娶妻原是為了讓她享福,受自己的保護好好陪伴著他、度過她的一生,快快樂樂的、幸福;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真的寧可犧牲了孩子也不要她落得如此下場。
媽媽哭得好傷心,她心疼丈夫的煎熬,但也捨不得不曾有過長時間相處的孩子。
她希望她能夠摒棄對父親的恨,體諒他單純、只是以她為重的想法,別怪罪父親才好。
洪殊泉最後也哭了,哭的不是父親寧可要媽媽也想犧牲她,她真的可以理解為愛瘋狂的想法。
而是如果可以選擇,她也想還給媽媽自由與健康,擁有了這副身體卻是另一個生命的付出,她活得很心虛。
陳喻喬一言不發,輕握她的肩膀給她支持的力量,後來媽媽說想跟陳喻喬私下談談,於是她退出了那間房,到盥洗室去整理一下門面,另外整理好心情才離開。
只是聽著媽媽今天這樣激動地訴說,她內心有著不好的預感,但又說不上是什麼事。
轉瞬間,她又回想起兩人在無人的走道上擁吻的畫面,驀地一張白皙的臉兒紅通一片,他對她是怎麼想的呢?為何他會突然……吻她?
他以前明明很恨她的,這心境的轉變,是什麼事情啟發了他呢?
他是不是終於感覺到有點喜歡她了呢?
聽見了門的開闔聲,她忙將注意力轉向陳喻喬,「媽跟你說了什麼?」
陳喻喬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她任何話,只是伸手一拉,牽著她的手跨步離開。
「怎麼了?為什麼都不說話?」難道媽媽發現了什麼?或是他們起了什麼爭執嗎?為何前後態度不一樣呢?
陳喻喬腳下沒有停頓,腦袋也在靈活地思考著。
他與他的岳母深談,得知了幾件對他來說挺重要的事,他需要點時間來消化那些突來的消息。
對於她的問話充耳不聞,回到車上後,他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得洪殊泉內心一陣寒涼。
到底是怎麼了嘛!
知他個性,洪殊泉收回視線決定放自己好過一點,他不想說的多問也沒有結果,反正她也有一堆事得想清楚。
她對他是怎麼想的?難道當初她嫁給他都是因為同情他?
不!她是愛他的,她自己說過,而她的行為也說明了一切,否則她明知他氣惱她知而不言蕭舞的秘密,卻依然願意嫁他。
而自己的心意應該早就不同了,否則他怎可能因為爸爸的一句話,就為了挽救她家的氣氛而出賣了自己的婚姻,是他傻,一直不了解。
與她認識時,他非常欣賞她無慾無求的個性,身處上流社會的環境、又是職權頗高的總經理,很難不受到女人們的覬覦。
那種貪婪、爭權奪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情形,每每都讓他對女人提不起興致,只有她給了他不同的感受。
話說回來,他會對蕭舞感到特別,似乎也是因為她是她的朋友,她信任她所結交的朋友,應該都同她一樣,但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還是會有例外的。
於是回家的路上,他們兩人各據一方,不交談當對方是隱形,直接回到了住處。
然而回到家卻沒來得及休息,先是被已在客廳等候他們多時的陳家兩老打亂了既定行程。
陳喻喬尤其難掩驚訝,「爸媽,你們怎麼會來?」連通知都沒有,太突然了吧!
陳母怒視洪殊泉冷言道:
「事情都要渲染開來了,怎麼能不來?你問問看她究竟是說了哪些好話、做了哪些好事啊!」
從一開始她就對這女孩子沒好感,兩個不是以愛為基礎所結的婚,怎會好到哪裡去?偏偏她那固執老公就是不肯聽她的話,現在好啦!鬧出這種事來,他們陳家還要不要臉啊?
她狠瞪了自己丈夫一眼,後者捧茶裝作沒看到。
這婚才結不到一個月哪!馬上就有難聽的傳言傳出,丟臉丟到家了。
「我?」洪殊泉挑眉錯愕不已,她說了什麼嗎?她從進門到現在好像還沒說任何一句話吧?
陳母一把搶過陳父桌旁的那份簡報,幾張A4紙列了一些重點,重重地摔在她眼前的桌面上。
那把丟下的狠勁有多重,光看洪殊泉額前的髮飄飛了多高便知。
她暗自心驚,拾起桌面上的幾頁紙,將注意力往上頭放之時,一股惡寒自她腳底下升起。
這、這……不是當天跟倪珊的對話嗎?為何會被裁剪在不一樣、不應該的問題之下呢?
陳母見她臉色一變,內心的憤怒更加深一層,「妳現在還有什麼話說?妳才嫁進來多久?竟然馬上就找了凱子,對象還是有頭有臉的商家,妳好大的魅力啊!」她手揮,打掉洪殊泉拿在手中的紙張。
紙飄至陳喻喬腳邊,他狐疑地皺起了眉,商家?是跟商克有關係的事嗎?一種無以名狀的不悅漸漸浮現。
「這還是人家報社先通知我們,替我們攔截下來的,但千說萬說也沒辦法使他們放棄這篇文章,等這份文章發出去,妳要怎麼挽回我們陳家的名譽?我兒子豈可以戴綠帽還沒有任何反應?」陳母沒停止地又飆下幾個問題。
洪殊泉心思還在因為文章上被斷章取義的部分而錯愕,回神想起婆婆的問題,她欲言又止,千思萬想也不知該怎麼解釋這件事。
「媽,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其他的男朋友,我一直都只有喻喬一個而已,那些都不是真的,我不是那麼說的……」她越說越無力。
怎麼會這樣?視線轉向陳喻喬的方向,他的臉色已經泛黑,可想而知今天才剛好轉的兩人關係似乎要降至冰點了。
【本訊報】
據線報《喬揚企業》少東陳喻喬之妻洪殊泉,於× 年× 月× 日在×× 咖啡廳,與朋友在此交談,說明她與《喬揚企業》的少東之所以婚嫁是因為商場間流行的企業聯姻。
據傳,洪殊泉稱與陳喻喬之間感情生疏,完全是因為這樁婚姻並非建立愛情之上,結婚之前甚至還有某種秘密契約的存在。
以陳喻喬為先,他在婚前已有一位交往已久的女子,名喚蕭舞,似乎是兩人之間的障礙;而洪殊泉私下也有一名親密男友,這名男子正是業界頗享盛名的電子企業第二代,商克。
兩人之間的感情已非幼稚的純純小愛,洪殊泉還眉眼含笑地承認她愛他,並斬釘截鐵地表示她與陳喻喬只是好朋友,也許在別人眼中他們似乎很好,但那只是比手足再深一點的親密……
看到此,陳喻喬一把揉爛了手上的紙,光是這些東西就足以定她的罪,尤其這些東西都是由她口中親自述出,罪證確鑿!
打她一開始就不想要有這段婚姻,那應該無關乎他們之間的爭執,但知道兩人間有契約存在的,除了他以外,只有她與為他們作證的律師,再沒別的人了,所以這事他可以非常確定是她親口說出去的。
全天下明白他與蕭舞有過一段情的依然是她,能說出去的除了她以外,難道是蕭舞本人嗎?她根本不知道契約的事。
商克與她感情之好甚至是他親眼看見過,這些難道能作假嗎?
不!不能!他已經沒辦法相信她是無辜的了。
陳喻喬大步靠近她,自她雙肩用力一抓,氣極憤怒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他惡狠狠地問:
「那上面所說的都是真的嗎?完全是妳所認為的嗎?」他鐵青的臉在在說明了他有多麼在意這件事。
尤其是在他已經確認了自己對她的感覺是對的,愛她的感覺是真的,沒想到她竟然是這麼想的?這叫他情何以堪?
洪殊泉掙扎著想說話,但被他氣絕地抓抬下,理智漸漸失去,她漲紅了臉無法說出任何一言一語。
陳家兩老見狀嚇得不輕,連忙奔過來搶救下她,陳母抓緊了陳喻喬吼道:
「傻兒子,你現在在做什麼,你以為發洩過後就沒事了嗎?殺人是要坐牢的,要怪就怪你爸爸為何當初不聽媽勸,那種會剋母的女人哪裡值得你們冒險了?更別說她早已有了親密的男友,我們陳家要丟多少臉啊?你給我冷靜一點!」
洪殊泉躲在陳父身後猛喘著氣,眼眶在陳母提起剋母時,微微染紅了盈滿水霧,她好委屈,那些話的事實根本不是那樣的,為什麼會有這種事?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這樣說,那些話的排列本身就有問題,我愛的一直都是你啊,陳喻喬,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洪殊泉哭吼,淚水滴滴橫在臉上,按著脖子的手遮不住滿佈的紅痕。
「妳要我怎麼相信?蕭舞的事只有妳知,難道妳要說是她自己講出去的?妳要我怎麼相信,只有我們倆知的契約……會有第三人知?」陳喻喬氣得口不擇眼,把不該說的也都說出來了。
陳母耳尖聽到,一偏頭抓緊兒子問:
「你在說什麼?什麼蕭舞?什麼契約?你們到底還搞了什麼?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糊塗的兒子啊!」陳母氣得要賞他一巴掌,最後被丈夫制止了。
陳明挺起胸膛,他沉重地說:
「現在,能請你們仔細地把這一切告訴我們嗎?」他目光灼灼地目視兩人,只見兩人一個撇過頭,一個低下頭,不發一語。
◎
兩人始終沒有說話,陳家兩老只得嘆息暫停這一切混亂。
陳母撇開頭氣哼哼的,話全由老公接下了。
「先不論契約也不談那名喚蕭舞的女子,這篇報導註定是攔不了了,人家堅持這是第一手的報導,堅決相信這會為他們帶來極大的財富,他們是一群寧為賺錢也不在乎報社是否遭受威脅的份子。
「我們得先思考明天要怎麼應付這些事,但目前為止,我不懂你們之間到底做了什麼約定,更不曉得檯面下究竟是否還有更多的其他事,這樣我很難辦。」他仔細看著兩人臉上的表情,想從中看出一些蛛絲馬跡。
陳喻喬抹了抹臉,像是累極了地說,「我會自己解決它,不會讓它為難到你們的,至於這一切謊言,我正想請教爸,為何要跟洪……跟我的岳父一塊欺騙我們?」他收拾起慌亂後的精明是不容小覷的。
在病房中洪母提起,雖然他們《喬揚企業》營運不佳,但只要他肯努力她依然看好他,並要他好好照顧洪殊泉,見鬼了真是,一開始不說了是洪家的企業體出了問題,需要資金的挹注。
陳父一頓,直覺想到的便是……
「哦,我說錯了什麼誤導你們嗎?」他選擇了裝傻。
「爸,這並不好笑,我從岳母那得知的,我們家並沒有營運出了問題,為何她是這麼認為的?」
聞言,陳母回頭一視,「你說什麼?老頭子,我們家企業何時有營運危機?」她橫眉豎目地握緊了拳頭問。
陳喻喬決定忽略了父親眨得快抽筋的眼,又繼續說:
「洪殊泉,想必妳從妳爸那得知我家企業已經碰上危機了,可是我卻在我爸口中聽到,妳家企業體才是快結束了,妳說這事是否極為碰巧?」
洪殊泉張大了嘴,她沒想到兩家的企業都……出了問題?難道爸是貪了他們家的企業才如此大費周章?
也不對啊,若是為了幫助他們的企業,那我們自己的怎麼辦?
瞧她那副呆樣,陳喻喬用膝蓋想也知道她搞錯了方向。
「妳在笨幾點的?這事很明顯在告訴我們,被騙的是我們,我們兩家的企業營運正常,根本沒有所謂的危機,我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但可想而知,那只是為了撮合我們而設的。」他說完,看了父親一眼便知自己說對了。
陳母怒不可遏,扯了他的耳朵便拖往外邊去,留下一句明天看著辦吧,便離開了他們的住處。
「我想……我該去問一下倪珊,究竟……」話未說完,陳喻喬就打斷了她。
「妳還想說謊到什麼時候?為什麼要把那些事說出去?我們甚至為了它而做了契約,妳為何沒守信用?」他的語調冷得像冰,讓她禁不住渾身打顫。
她激動不已,「為何你不肯相信那不是我做的?」
她真的打心底寒起來,雖然兩人之間熟識的程度無法界定,但他應該從蕭舞的事當中了解,她並不是一個輕易洩密的人。
「妳要我怎麼相信?那上面寫的都是極機密的,我怎能不懷疑妳?」這是他最無法釋懷的一件事。
「我……」她頓了一下,唇瓣顫動得無法自己,不可否認的,那些的確都是由她自己說出來的,只是排列的方式不同,她要怎麼為自己脫罪?
見她如此,他也寒了心,「妳只需要告訴我,那些話是否都從妳口中說出的?」只需要這一點,他想就足以代表一切了。
洪殊泉沉默良久,默默地點頭應了一切,但明知他不願相信,她仍然喃喃自語地說:
「但是那些排列方式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她腦袋混亂得像是被攪爛了的蕃茄,糊成一團,怎麼也理不清這突然發生的事實。
陳喻喬緊閉了下雙眼,深呼吸再嘆出。
「就這樣吧!明天的事我會處理,我會找時間將我們之間的一切都釐清,之後,就再也沒有關係了。」說完,他像是急於躲開這一切似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哭著想抓住他的手,可是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伸出的手空抓了一把空氣,她心碎於兩人之間才剛萌芽的愛情就這樣失去了陽光和水,夭折在這突如其來的謊言之中。
哭,沒有聲音,淚水,卻濕了衣襟,她以為……一切真會如她所想的平凡且平靜,沒想到只是曇花一現,她甚至還沒有跟他好好相處過一日一夜,就什麼都再也留不住了。
果真緣份已盡,她沒了愛情,沒了她所愛的、所要的、以及她興致滿滿想改變的一切……
-待續-
ns216.73.216.17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