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岸如夢 - 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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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靠在牆上，攬着已經沒了甚麼反應的陸靜怡，輕輕地搖着。慕容煙坐在門口的高櫈上，搖着扇，嘴角仍掛着笑。然他的眼神卻是認真的，看着兩個纖幼的身影一整天待在靈堂裏，不太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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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勸她們吃飯，勸她們休息，仍是無濟於事，索性站在門邊。只是白芊羽那倔脾氣連帶着陸靜怡也不聽說了，他咳得死去活來，還坐在門口處為她們擋擋風。他前世今生到底做錯了甚麼才惹上這害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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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舒敏的死，他很意外，也很悲慨。可是，他都四萬多歲了，生老病死差不多走完了一遭，他很清楚這世上，死不是最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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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舒敏這一生太苦，死於她來說未必不算是一種解脫。且他們無法與自然對抗，更無法改寫緣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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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可說他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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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只是餘生漫漫無所寄託之人，一點慰藉自我的思緒而已。若不看開一點，他該怎麼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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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靜怡終於動了一下，抬起頭來，那雙目盈滿了淚，埋頭便在白芊羽的懷中哭了起來。白芊羽摸着她的後腦，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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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敏，不要生氣了，我不知道皇后跟你說了甚麼，但顧柳他……」她頓了頓，過了會，才牽起了苦澀的嘴角。「他是愛你的。他只是，太自卑，他以為婚約於你是束縛，他以為自己是在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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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颼颼，一片寂靜，無言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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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很涼很冷，臉頰陰涼，不知是誰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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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些天都沒有人前來追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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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一紙新婚書，將這喪事一把揭過，態度之明確，根本無人敢來。守孝七日後，恭賀的紅本子倒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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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看到那一封封錦紅錦紅的信盞，回身便扔進了火盆。一大盤的紅書盞，她一本一本地燒，看着焰烈的火張牙舞爪，信盞由鮮紅化成了黑灰，薄薄的一層，最後捲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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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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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至純至潔的心，才會燒不死吧。她拎起了另一本，正要扔，手腕卻被有力地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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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是慕容煙，轉過頭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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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冰冷的輪廓映入眼簾。玉指夾住了紅盞，吹熄了上面燃起的星星之火，放回盤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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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說話，看着那雙深邃的眸子，沒有動靜，只是溫柔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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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他的嗓音低沉，沒有凌角卻偏偏咄咄逼人。像是被冷水浸過的澈涼，卻又含着蜜。「不許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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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看着他，又看看自己被染紅的手指，忽地笑了一下，眼眶發澀。他的側臉被火光映金，平日裏沒甚麼血色的臉，多了層溫和。獨屬於她的溫柔。她突然就累極了，倒頭便栽到他的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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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黑絲衣隨意一搭，腰間黑布繫着長劍，劍柄長至觸手可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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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劍推走，劍身卻繫得緊緊的，她連推了六七遍也沒成功。她煩躁地嘖了一聲，叉着手雙目慢慢閉上，直接攤在寒玥的身上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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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呆了半响，抿唇一笑，撥了撥耳邊的瀏髮，悄悄將劍解下，遞給附近的暗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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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一吹，懷中的女孩縮得更緊了。他解開絨衣，裹住她偏向一面的臉。長睫顫抖，她喃喃地問：「為何要對我如此好？」寒玥看着火盆那飛舞的焰火，眉眼掀起了一翻熱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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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錂鋊說，其實，忘川之解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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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喝了忘川水之人死去，便能恢復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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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這句話，只覺得頹然。白芊羽如今應是仙身，若她死去，那就真的是天人兩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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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冷。」她低聲道。寒玥回過神來，抱過她的身子，便走了進屋，將她放在房間裏的軟褟上，將火盆點了，移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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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冬獵只剩半個月了。」他壓下聲音，呼着氣般，伏在她的身邊。「真的要伴我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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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睜開了半邊眼堵，描了描一邊打開的窗。那邊一直在吹風，她也睡不了。無奈之下，只得翻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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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都那樣說了，能怎樣？」她坐到梳妝台前，取下簪子，沉默良久。「我也不想去。」寒玥呆了片刻，以前白芊羽若不想去一個地方，只會在第二天早上不見蹤影，從不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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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皇后在那兒。」她的手按住了手飾盒，毫不留情地閂上。「我也想看看是怎樣一個人，才能冷血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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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抓住了她了她的手，勸退的話還未說出口，轉念一想，深邃的眸子就多了一層染黑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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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道，幫我抓抓這兩夫婦的把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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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取劍踏出白芊羽的屋子，繞道到屋後為她閂上了窗。回身要沿路回去，一抹影子已在外廊憑欄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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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回過頭來，兩邊垂鬢在風中飛舞着，輕輕地放下了手中酒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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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界的酒，淡然無味啊。」慕容煙朗聲一笑。寒玥走了過去，將劍繫在身上。「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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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煙瞥了他一眼，擦去了唇邊的酒漬，笑了一下。「寒玥，多年不見。」寒玥不語，身上的寒氣快要融入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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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要跟你寒喧，我是認真的。」語畢，他好看的眉心一皺，彎腰便嗆咳起來。寒玥愣了一下，輕輕托起他，看了看。「仙丹受損，頗嚴重。」慕容煙搖了搖手，執酒又喝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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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想過會有一天跟你在這裏喝酒。但我們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孩，我不會因為賭氣而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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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看着他，良久，才接過酒樽，喝了一口。果然很淡，沒半點香氣。「欲說甚麼，就快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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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煙輕輕嘆了口氣，扯出了個笑容。「我以前曾幼稚地想，若白芊羽還不願意對任何人以身相許，我就是拼了命也得把她搶到手。如果她選了旁人，我就一走了之，也當是對她的一種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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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看啊，我不還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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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曾經滄海難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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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已經沒有任何資本去喜歡她。」慕容煙的笑是苦的。「仙界無人可靠，凡間只得拖着病殃殃的身子去討好凡人。所以當我聽見你們要成親時，也不怎麼意外。只要有緣分，有資格，又怕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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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多麼灑脫，像是那個蹲在湖邊默了一天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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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甚麼？」寒玥的聲音仍是很冷，看着外院滿地枯葉，以及被吹熄的火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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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你。照顧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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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說我也會。」寒玥掠了他一眼，放下了酒盞便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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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要的，只是一個家。」衝口而出的一句話。「她看似不要人管，但最需要的，卻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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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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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想讓她信任自己，想她對自己好一點，因為他同樣想護住她。可是他好像直接忽略了，她想要的究竟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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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怕她被肖珩算進去了，我試過阻止無數次，卻仍是無力。你是唯一可以護她的人，就當是我的請求吧，別讓她接近肖珩。」慕容煙說完，拾起酒樽便走。「小心一點，這個人太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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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愣了半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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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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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到底發生了甚麼，能讓如此自信又樂天的他，頹然背離世間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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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用這本小說來參加了小熊的暑期日更創挑！之後會繼續日更！

大家如果喜歡能不能書籤一下+追看呀～～謝謝你們的支持！太愛你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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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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