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下午的工作項目,是方雲永交代程悠齡將他們接下來要開始著手的舊宿舍修復案,資料先傳給袁海允,要他熟悉一下,可以對宿舍外部做預先的電腦建築繪圖。
舊官署的宿舍畢竟是官方建築,還存留有當時的營造設計資料,不過都是日文,袁海允看著翻拍的電子檔一一比對著,心想他真的要把日文拿出來念,雖然在大學通識課曾經學過一學期,但是隨著課程結束,那些東西早就通通還給老師了。
下午的時間飛快過去,轉眼到了下班時間,宋醴泉跟方雲永也陸續回到事務所,四人準備好後,就坐宋醴泉的車一起到預約的日本料理店。
這是袁海允此生第一次進到如此高檔的餐廳中,他們被引進包廂內,一路上他都在克制自己不要像個鄉巴佬一樣發出哇哇哇的讚嘆聲,進到包廂內沒多久,一整套精緻料理就被送上桌,擺滿了整桌。
「雖然這場海允的歡迎會是晚了一點,但是心意滿滿,我們誠摯歡迎海允加入我們昊璽,希望將來的每一天,大家都能夠和和樂樂,一起在事業上努力打拼!包山包海搶別人的工作,認真賺大錢!乾杯!」
一人一小杯的清酒拿在手上,一口飲盡。
第一次喝清酒的袁海允被嗆辣味道刺激到臉一皺,酒精氣味直竄腦門。
他的可愛反應惹來宋醴泉一笑,「平常沒喝酒的習慣?」
「沒有,不喝。」海允搖搖頭,不習慣清酒的滋味。
「那喝這一杯就好,我們事務所是不會強逼員工喝酒的,希望以後你在昊璽工作愉快!那就不枉我挖角你過來。」
「謝謝所長。」
「私底下就叫宋哥吧!工作之外還叫所長真的有夠彆扭。」
為人海派自由的宋醴泉不拘泥小節,也因為如此他才不想把事務所做大,公司體系越大越健全,要遵守的規範就越多,這種情況他在家族間的公司裡看多了,所以寧可維持小規模的型式就好,承包案子自由,橫豎在業界有家族靠山,他倒也樂得輕鬆不怕惡意被欺負。
「好的,宋哥。」袁海允聽話從善如流,馬上嘴甜叫宋哥。
四個人開始用餐,吃著精雕細琢的華美料理,期間宋醴泉跟方雲永有一搭沒一搭閒聊,談的都是工作事項,偶爾講講業界八卦,像是哪間公司送紅包給某科長被發現,公家政風要徹查、還是哪個大老闆的小三鬧到公司,在一瞬間就由員工外傳消息,同業當成吃瓜群眾等著看笑話……等等茶餘飯後的消息。
程悠齡吃得認真很少搭話,但其實都把消息暗記心裡,想著回家之後要上『建築天O通3.0』去看看有沒有被爆料的消息,而海允是完全搭不上話,默默吃著眼前昂貴料理,他知道這一餐的價格肯定會很驚人,那當然要用心吃,一點一滴都不能浪費。
至於清酒,他也多喝兩杯,酒酣耳熱之下,袁海允臉頰也不禁紅通通的,坐在他對桌的方雲永注意到,不自覺多看兩眼。
一餐完食,眾人是吃的心滿意足,看似每種份量都不多的細緻料理,吃下來也是讓海允偷偷打了幾個飽嗝。
宋醴泉有點微醺,情緒也高漲起來。
「我有新員工了!祝昊璽案子接不停,事業長紅!」宋醴泉一口喝下酒,桌上已經有三個空瓶。
程悠齡意思意思拍著手,準備要起身回家。
宋醴泉讓服務生來結帳,他像是喝開了,眼睛閃亮亮,雖然還沒醉,但那股興奮勁已經被挑起來。「下一攤!下一攤!再一攤!」
「我要回家了,宋哥要叫代駕啊!」看慣宋醴泉的酒態,程悠齡沒想理會他,穿外套拎包包預備走人。「今天的歡迎會吃得很開心,謝謝宋哥,大家下週見!」
「悠齡姐再見。」
有如風一般的女子,說完就爽快閃人。
「我們家小幽靈真的是,都不陪老闆續攤的。」
面對宋醴泉的嘟嘟囔囔,方雲永是見怪不怪,他擦著嘴,優雅的整理一下自身儀容。
「你!我親自挖角的新員工!我們去續攤吧!」
面對老闆的吩咐,小員工袁海允不得不從,在委託店家叫來代駕後,公司的三位成年男性,就往下一攤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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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呆滯看著天花板,世界顯得很奇怪,似乎呈現一道道圈圈,在他的視線中不斷盤旋,放大縮小,百花撩亂。
有聲音傳來,分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像是杯碗碰撞、水聲、還有拖鞋趿地的聲響……知道他家的隔音不好,但也太糟糕了吧!鄰居發出的聲音大到就像是在同一室內一樣,伴隨聲音傳來的空氣振動,讓他的腦子陣陣發脹疼痛,就像是有顆大氣球在他腦中不斷充氣,就快要撐爆他的頭。
袁海允抱著腦袋坐起來,不斷傳來的脹痛讓他眼前所見瞬間天旋地轉,模糊掉他的感官,胃部就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抓住,狠狠緊握扭轉,所有臟器在他體內翻跟斗,讓他整個人難受到不行,酸意從胃中湧上……
「起來了?」
突如其來的說話聲讓海允嚇到差點沒翻滾下地,睜眼用力一瞧,才驚覺眼前是陌生的景色,而他,蓋著毯子,正坐在某張灰色沙發上。
這這這這這這……這裡是……
轉頭猛然朝聲音來源處一看,是所長宋哥站在另一邊開放式廚房的中島邊,端著一個茶杯看著他。
「所、所長……」
「叫宋哥。」
「宋哥……」
開口說話,頭就痛到快爆炸,接著驚覺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海允一瞬間驚到魂都快飛了,急著找手機,幸好手機跟外套就落在不遠處的地毯上,踩下沙發跌跌撞撞,撿起一看,早上七點,距離他跟小牧約好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所長……我、我……昨天喝醉了嗎?對不起……您讓我在這裡住一晚,我、我……我先回去了……」抓著外套跟包包,袁海允還搞不清楚東南西北,腳步踉蹌就要往外走,不過不熟悉格局,一時之間找不到玄關在哪裡。
「你早上有事嗎?幹嘛趕著離開?」宋醴泉喝了口咖啡好奇問道。
「對,有約……八點,對方要來載我,我先……趕回去洗澡換衣服……」海允只慶幸沒睡過頭,現在趕搭計程車回家洗澡換衣服,時間也許來得及,週六早上不怎麼塞車,他應該趕得上,顧不得宿醉頭還在痛,他就急著想走。
「等下!」宋醴泉拉住海允,不由分說,扔下他手中的包包和外套,直接將人拉到浴室外的更衣處,推了進去。「你就直接在這裡洗澡吧!我借你衣服,這樣省得你趕回家去。」
「宋哥……」
「噓!」纖長的手指在唇上比了一豎,宋醴泉優雅性感的將人踢進浴室。「我有乾淨沒穿過的內褲,你不用擔心。」
不!重點不是這個……袁海允心中吶喊,重點是他怎麼敢大著膽子在老闆家中洗澡?
「快洗啊!等下衣服放更衣室這邊,你自己來拿,我會把門關起來的。」浴室乾溼分離的拉門外,傳來宋醴泉越走越遠的貼心聲音。
袁海允傻眼無奈,沒辦法也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加上時間沒剩多少,他只好乖乖聽話,脫衣開水,將自己淋浴在熱水之下。
解決宿醉的有效方法之一就是洗熱水澡,袁海允從浴室中出來之後,頭痛不舒服的症狀已經減少許多,換上宋哥準備好的衣服,吹好頭髮,有點暈飄飄的走到客廳中,被宋哥招呼到餐桌邊坐下。
一大杯椰子汁放到海允面前,「喝掉。」
「謝謝宋哥。」一大杯清爽的椰子汁下肚,像是乾涸了一整夜的身體馬上被滋潤,海允這才活了過來。
「你確定還要赴約?很難受吧?回家休息比較好。」宋醴泉烤了吐司,抹上果醬,讓海允吃了簡單的早餐。
「不行啦!這樣臨時爽約對對方很不好意思。對了……」海允拿來手機,要傳訊息給小牧,「那我讓小牧到這附近接我,宋哥你這邊的地址是多少?」
「你跟他有約?」宋醴泉挑起單邊眉毛,「你們交情這麼好?跟他說你在我家,這樣他就知道了。」
「小牧今天有活動,他要帶著我練拍,他要教我拍攝,我不好意思放他鴿子。」海允老實說道。
宋醴泉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在袁海允吃完早餐後,拿了袋子讓他裝替換下來的衣服,還另外給他一瓶解酒液跟止痛藥。
「這個等下喝掉,真的頭痛到不行再吃止痛藥。衣服洗好下週再還我就行,你不要勉強,如果很不舒服,還是取消約定比較好。」宋醴泉殷殷切切表達關心,他可不希望自家小員工身體出什麼意外,尤其是在他們喝了一晚的隔日,真要有什麼,他會良心不安到死的。
「知道了,宋哥別擔心,我現在感覺還好,如果等下又很難受,我不會硬撐的。」宋哥對他的關心,讓海允覺得心頭暖暖的,所以掛保證會照顧好自己。
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宋醴泉主動開口:「你不熟這邊環境,我陪你下去。」
「謝謝宋哥。」
即使腦袋還有點暈,袁海允還是盡力保持穩定狀態,力求腳步好好踏在地面,確實身體要顧,但是他又捨不得今天跟小牧在一起的練拍,放棄就太可惜。
宋醴泉陪著袁海允下樓,慢慢走到巷道口,週六早晨這一帶很寧靜,沒有多少車聲,反而還傳來不少鳥鳴。他們才到定點,小牧的車就開來了。
「宋哥早安。」小牧下車,跟宋醴泉打聲招呼。
「昨天我們事務所開了海允的歡迎會,大家多喝了點,為求安全就讓他暫住我家,不過海允今天宿醉有點嚴重,你要照顧好他。」宋醴泉交代著。
「好的,我知道了,會注意小海的身體狀況,宋哥再見。」
「宋哥再見。」
跟宋醴泉道別後,袁海允坐上小牧的車,車輛很快就揚長而去。
宋醴泉雙手插在口袋,悠悠哉哉吹著口哨返回家中。
一回到家,就看到另外一個人也起身。
「醒了。」
「嗯。」扶著腦袋的方雲永在中島邊扶著腦袋,猛灌椰子汁。
「快去洗澡,好臭。」宋醴泉拿起空氣除味劑猛往方雲永的身上噴,嫌棄態度跟面對海允完全是兩樣情,「你有沒有良心啊,自己睡客房,卻把海允扔外面沙發。」
「不扔沙發,難不成跟我睡?還是跟你睡?」
「跟我睡,我是也不會介意啦!」放下噴劑,宋醴泉很認真看著方雲永,「學弟,老實跟我說,你對他有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誰?」方雲永開冰箱看裡頭有什麼吃的。
「少裝傻,雖然我知道你個性機車,嘴巴壞得要命,但不會刻意去針對無辜的人,你對海允,太不一般了。」
「是他實力太爛,不是我刻意針對。」
「你們以前就認識,不是嗎?」
聽到宋醴泉的話,方雲永翻冰箱的動作停了下來,卻反手拿出一罐啤酒。「在說什麼?」
「十年前的消息網路還是查得到,某高職袁姓學生遭受血腥暴力的霸凌案,那也是你的學校不是嗎?『袁』這個姓可不常見啊!你們當初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方雲永拉開啤酒開環,喝了一口,沒有回答。
「身為你們的老闆,我有權知道你是不是加害者,我不能把加害者與被害者放在同一個職場空間,這對海允不公平也太殘忍了。學弟,請你老實說。」平時總是帶笑的宋醴泉難得展露出嚴肅的一面,即使他認識方雲永多年,也不代表他會為了被害者去袒護隱瞞,這是多麼滔天巨大的傷痕啊!
「不是,我不是加害者。但他的確差點死在我面前。」方雲永雖然沒有隱瞞,但他也沒有想要多說。
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宋醴泉才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以後……對海允好一點,可以嗎?」
方雲永以幾乎不可見的弧度點了頭,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學長,幫我手沖一杯咖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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