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流的呢喃 - 急診室

急診室前的隊伍很長，一路拉到街道上。不曉得是警察或院方，在路上排了數個簡便的紅色塑膠椅，供等待的人休息。

他拉了張椅子坐下，和其他傷患一樣，無聊地掏出手機打發時間──雖然不曉得會不會被沒收手機？或者資料是否會被更新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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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還是試著把那些疑點和線索寫在記事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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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叫他閱讀文字提示，實際上卻是用聽的。

2. 曾嘉怡到底哪來的線索？

3. 曾嘉怡受劇情影響多少？她算人類嗎？

4. 他在不自覺時，有受到系統影響嗎？

5. 載入人物裡新來的兩個人是誰？

6. 載入本身的意思。

7. 外套BUG。

8. 昏迷時發生的事。

9. 曾嘉怡為什麼會有藥水？

10. ……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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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他歪斜著頭，又從頭閱讀了一次這滿滿一長串，並且越列越長的清單，下了一個強而有力的結論：「放棄吧。」

「放棄什麼？」站在他前側的曾嘉怡，聽見聲音，轉過頭來看他。

「……沒事。」他閉上眼，深呼吸、吐氣，等了會兒才又說了一次：「沒事，我會繼續的。」

「別再找死。」她警告似地瞪了他一眼。

「不會啦。」他輕鬆地應承下來，將關於系統的記事本關閉，改開另一個空白的頁面。他雙腳踩著椅子的橫條，像蝦子一樣蜷縮在位子上，「應該說接下來我會好好認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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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別急著繼續搞系統，好好玩一下遊戲。

否則疑點再多下去，他還沒得到答案，就先開始記不清線索了。

反省一下，他好像真的花太多力氣在遊戲之上的「系統」了──現在終於有腦袋稍微把重心放在思索遊戲關卡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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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

「會啦會啦……」他似乎格外不擅長表達情感。就連服軟認輸，都挺起來格外不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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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獨是這樣的：需要從直排、橫排、九宮格三者提供的線索，從已知推理未知。

初階的數獨，是很單純的單一線性思考：九宮格裡面缺這些數字，這個橫排有九了，所以這格會是八。

更進階一些，會需要列更多條件進行思考：這裡有可能是七、八、九，但七不可能填這格，所以剩下兩格必定有一個是七。因為九只能填這裡，所以雖然沒有證據說七不能填那，但它只會出現在這了，畢竟得讓位給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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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格子外，仔細列出所有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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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相較於現實世界，會存在一定的「目標」。

大富翁要把對手搞到破產，矮人礦坑要連接到金礦或誤導他人，狼人殺要抓到兇手或幹掉所有人……桌遊、文字類劇情、開放世界、養成、恐怖、生存、經營、冒險等，各類的遊戲，不論賦予玩家多少自由，多多少少仍存在著前行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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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有幾種可能。」他目視前方隊伍，並不是看著曾嘉怡，但用著只有他和她聽得到的聲音，小聲地說道：「一、玩家摧毀某個東西，二、玩家獲得某個道具，三、玩家得知某個真相，四、觸發BOSS戰後玩家生存下來。」

聽到這麼露骨的踩線言論，曾嘉怡忍不住神色一凜，警戒地看向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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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會現在殺了我們的。」他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我猜錯了。其實從地下室開始，那些黑色的玩意兒就已經全面啟動了，根本不會隨著換地圖更新狀態。」

「那為什麼……」還不動手？

「要不這些人。」他抬首點向前方排隊的傷患們，「全部都是黑色物體假扮的，只是還潛伏著，沒撕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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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嘉怡隨著他的動作，環視了一下身邊的人，以及如果他們一個個爆破，她又可以往哪逃？一想到和那種怪物如此靠近的可能性，就不免讓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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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可能，就是他們都是NPC而已。而黑色物質……都另外找地方躲起來了。」

「急診室。」曾嘉怡立刻領悟。一旦知曉這個關卡的卷軸地圖特性，就能找到答案，「急診室是我們最後一個可以去的地方了。」

「嗯。」他點點頭同意了這個猜想。「所以我在猜我們進去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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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回到了先前的舉例，先豎起中指作一，然後依序是其他幾根手指。

「一、我們摧毀東西，譬如感染源，或者是某種母體？二、獲得道具，配合這種恐怖遊戲的背景，應該就是解藥，或裝載真相的書、USB之類的。三、得知真相，在裡面可以知道黑色怪物的本體。四、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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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仰頭，痛苦地呻吟一聲，然後才又縮回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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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討厭把解謎跟操作混在一起的遊戲設計。」他低頭看地板，整個人格外頹喪，陷入碎碎唸中：「妳知道嗎？我當年玩〈魔女之家〉，死活過不了最後離開大宅那段。我甚至知道要去拿房間拿小刀，但我走不過去，左閃右閃然後就被幹掉了。每個人都說：『哎呀很簡單啦，只是音樂聽起來很緊張而已，多走幾次就過了！』屁！我玩了幾十次都還是會被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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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嘉怡面無表情地打斷他：「我不知道。」

「欸？」他抬起頭，一臉震驚，「妳知道麥塊，但是不知道魔女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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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搭話。

而他並不受打擾地下了結論：「總之，完全不從線索來想，直接從遊戲架構來推理的話，我是這樣覺得的。」

然而比起這樣跳躍式、毫無根據的可能性，她更想要確切一點的答案。於是他進一步問道：「那如果參考線索來推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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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舉起手機，給對方看記事本上的內容。

只見米白色底的頁面上，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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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卷軸地圖

2. 知道→說出來→變化

3. 場景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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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三項，還是老早就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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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切反省：「我覺得自己有點像是在上數學課。只是一閉眼、一睜眼，嘩啦，老師已經寫滿整個黑板了，有點沒跟上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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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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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後來靠著相當彆腳的「頭好暈、好想吐喔怎麼辦」演技，混進了急診間。

「先留院觀察，六小時候沒事的話就先回去，回家繼續觀察七十二小時，再評估要不要照CT檢查腦震盪」──護理師是這樣跟他們說的。然後就把他們安置在長椅上坐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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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從外面的紅色塑膠椅，換到裡面的綠色的候診椅。

不得不說，急診室太平靜了──不、這裡的醫生和護理師確實手忙腳亂，伴隨著病患的哭喊和唉聲嘆氣，確實是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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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裡就只是一間急診室而已。非常正常。

原以為一進來就要面對的腥風血雨，一點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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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應該是提示。」他皺著眉，「我們得在六小時內找到破關的方法。」

曾嘉怡也認同地點點頭，但一時之間也找不到適合的方法，只能提出一個可能性：「……要試探一下這些NPC嗎？」

「好、沒問題，交給我吧。」他失笑道：「像你說的，我最擅長找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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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即舉手，想攔住一位護理師。

不過大家太忙了，幾乎都是路過時留下一句「稍等我一下喔」，然後就急急忙忙地往下一個床位奔去。

他尷尬地收回手，然後一個深呼吸，起身，直接去找中間護理站負責key資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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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頭抬也不抬，熟練地回應他：「要找醫生嗎？你是還要觀察的，請先回去坐好喔。輪到你的時候會叫名字。」

「這位NPC你好。」他緊緊盯住這位護理師，一口氣唸出所有想得到的違規詞：「請問這個恐怖遊戲要結束了嗎？可以告訴我去哪裡打BOSS嗎？還是需要我們去盜取什麼機密文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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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死一樣的沉靜。

不、這和危險即將臨到的冰冷殺氣不同，也和場景改變時的空氣凝滯不一樣。四周還是那個吵雜忙碌的急診室，而護理師異常緩慢地抬起頭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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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種注視，並不像菱形商場的櫃檯人員，也沒有如墨的黑色。

應該說，他看到的更接近一個閃亮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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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先生，請回去坐好喔。」

護理師以非常專業的態度回應奧客：完全無視了他所有發言，指向他來的方向，直接把他趕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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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嘴巴，視死如歸地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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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程聽著他們對話的曾嘉怡，有些於心不忍，問道：「還好嗎？」

「別問我。」他連帶閉上眼睛，並把臉埋到手掌裡，「我現在不想講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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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你都不想講話，那真的滿嚴重的。」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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