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加渴望的黑暗 - 仙人掌上的玄鳥

那是個陰暗的小屋，很多地方躲在黑暗裡。破敗的爬山虎長滿兩邊低矮的牆，那背後是一片黑暗的看不清東西的深林，前端長著巴東類的櫟樹，漫長到極其遠處的地方，而院子裡卻生長著月桂，像是有人要在這裡加冕。

小屋的右下角豎著門派，上面寫著「大邑」兩個字。

奇怪的名字，亞雷這麼想。

古加猶豫著是否進去的時候，屋子裡走出來一群人。

那是群小孩子，看起來十分緊張。

古加心裡刺痛了一下，他們呆滯的眼神望著木芒帶回來的人，有點拘束。

「姐姐，姐姐。」一個稍大的男孩跑到了木芒腳下拉了一下袖子，有點害怕，又躲到了木芒後面。

一群小眼睛就這麼偷偷的打量著古加和亞雷，古加卻覺得很高興。

「這是周圍被拋棄的孩子們嗎？」

古加試著搭話，而亞雷早早跑到了一個7歲左右的小女孩面前做著鬼臉。

「哇。」孩子裡突然跑出來梳著花辮的女孩，她抱著一塊木頭，很生氣的用拳頭打向古加。

「羌人！快住手」木芒跑過來，一把抓住了小女孩的手，把她拉離古加。

「其實根本不痛的。」

「抱歉，我向您道歉。」

「我做錯了什麼嗎？」

小女孩抱著那塊腐爛的木頭，就像抱住最後一點希望似的，她還沒有沉到水下面去。

古加看了看女孩子的眼睛，蹲了下來，雙手搭在女孩肩上，木芒看起來有些慌亂，想要來阻止，古加用眼神示意她沒事，再回過頭去看了看女孩子緊張的眼睛。

「對不起，我像你道歉。你能原諒我嗎？」

女孩有點詫異，扭過頭去沒有回古加，哼了一聲，掙開古加的手走掉了。

「嗯，真是不好意思。我向你道歉。」

「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嗎？」古加看向木盲，伸出了手，木盲接受了。

「嗯，榮幸非凡，我叫木盲。」

「你好，我叫古加。」

「啊啊，古加！這個小孩子在咬我！」

「那個蠢貨叫亞特雷斯。」

「噗，是挺蠢的。」

達成了一致意見的古加和木盲握住了手，達成了同盟。

「嗚嗚，古加，這個小孩子在欺負我。」

「我不認識那個孩子。繼續，請。」

雖然這麼說，古加還是擔心的去看了下。

「嗚嗚┭┮﹏┭┮古加救我。」

「龍騎獸！駕！」一群孩子圍在亞雷旁邊，他的嘴裡綁著口塞，背上坐著剛才那個女孩，一群孩子在旁邊望著。

「？？？」

這個場面過於刺激，古加一會緩不過神來。

「歐歐！又來了一個小哥哥！」孩子們開心的叫著，湧向古加。

「啊啊！不要啊！停下來！你們住手！」

木盲聽著後院傳來慘叫聲不禁忍不住笑了出來，這群孩子又在玩他們喜歡的騎龍龍遊戲嗎？真是十分神奇，明明街上第一次遇到的時候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現在居然那麼放心的可以把孩子交給他們。

信任真的是個奇怪的東西，她想到了剛才街上少年們對望那幕，不禁收斂了笑容，歎了口氣，她原來也渴望同樣的東西。

「木芒。。。。」她感到衣袖被人扯了扯，看到羌人抱著木頭，噘著眼淚的臉。

「媽媽。。什麼時候會來接我啊？」

「她已經來了啊。」

「在哪裡!?」羌人握住衣袖的手抓緊了，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木盲指著後院，用眼神告訴她，羌人明白了什麼，抱著木頭向著後院跑了過去。

我主松鳥啊，請原諒我的欺騙，可是。。。如果告訴真相的話。。羌人她。。。我主啊，請讓她幸福的時間再長一點啊，為什麼，他們要遭遇這樣的命運啊。

木盲歎了一口氣，不知道如何面對這樣的命運，她只有把她的一切交付給歸芳天，她無法面對這麼多的選擇。

「呼。。。」

古加和亞雷衣衫不整的倒在地上，身旁還散落著一些奇怪的道具，兩個人一副被恨狠蹂躪過的樣子。

木盲剛進到房間裡就看到這個場景，感到有點想笑。她把手往古加頭上晃了晃，有點壞心眼的問道。

「還活著嗎？」

「死了好幾遍，我從後院到房間裡跑了三百遍！」亞雷搶先回答了這個問題。

木盲強忍住笑容，覺得羌人沒有在這裡感覺十分奇怪，她憑著直覺四處搜索著，在角落裡看到一個躲在櫃子後面的小小身影，時不時腦袋伸出來，看到木芒望見趕快又收了回去。

暗中！觀察。。。！

木盲再次忍住笑，收起來地上的馬鞍和背靠，覺得這群孩子實在是太能玩了。

「我把他們招去吃飯了，你們也要去吃嗎？」

「不。。不用了，我現在累的吃不下任何東西。」亞雷爬了起來，對木盲回復到，

我剛剛明明望著是那個男孩子啊，為什麼你總是要搶答啊！木盲有些無語，點了點頭，算是對亞雷的回復。

不過她還是伸出手，展現自己的友好。

「你好，亞特雷斯，古加和你說了嗎？我叫做木盲，是這個孩子們的家「大邑」的家長。」

聽到這裡亞雷恨狠剮了古加一眼，像是在抱怨為什麼古加像自己告訴他的名字。古加還趴在地上，閉上眼睛，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

這還真是目中無人的秀恩愛啊，木盲心想。

「你好，我叫做亞特雷斯，這個是我家的古加。他告訴了我你的名字。」

你家的？以你的智力怕只能做小媳婦吧。木盲在內心不斷吐槽到。

在雙方說完話後，不知道怎麼介面，氣氛顯得有點冷場。

古加實在是不能繼續再裝做沒聽到的樣子了，他爬了起來，打了個哈切。

「木盲小姐，你邀請我們是需要幫忙嗎？」

木盲有些遲疑，不過為了孩子們還是接下了口。

「對，我想請你們來做「大邑」的護工。我在月食天給你們四根青色羽毛如何？」

古加和亞雷對視了一下，再看著木盲。

「不錯的價格，能讓我們思考一下嗎？」

「好的，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那麼我就先退下了。」木盲做出要起身的樣子。

「欸，請等等，我能問一下嗎？為什麼你會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眼就選中我們呢？」

手扶住門欄的木盲仔細想了想，感覺也有點奇怪，為什麼呢？

「這是很正常的吧？所有族裔們總是尋找和自己一樣的東西。」

木盲想了想，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真是個奇怪的人。」亞雷看向古加。

「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什麼？」

「知道這些孩子需要她。她在這裡的存在就像大天一樣。」

「不過搞不懂啊，那些人為什麼要扔掉他們的孩子？」

「貧窮，饑餓以及貪婪吧？另外你發現沒有，被遺棄的很多都是女孩，畸零人們對性別的觀點和正統的王庭不一樣，他們認為雌性是低賤的，所以通常喜歡遺棄或者殺死性別為雌性的嬰兒」

「啊，那麼看王庭還真的是挺不錯的嘛。」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古加心想。

「畸零人生活的環境和王庭不一樣，他們每天唯一的目的就是獲取糧食活下去，而且由於偏向性的對雄性，而非雌性供給食物，導致雌性的營養跟不上，所以雌性的遺棄在畸零人的社會裡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

「此外王庭宣揚的性別平等無非是把所有人都軍事化，我們不為了糧食而活，而是為了戰爭而活，所有人都是潛在的可利用的戰爭驅動者，王庭並非有它宣揚多的那麼偉大。」

「不對，你這說不通啊。我們野裔的性別不影響力量，不少雌性力量大於雄性，為什麼要有計劃性的分配食物給雄性？刻意的抹去雌性的能力？」

古加沒想到亞雷會問到這樣的問題，這種畸零人歧視雌性的觀點一向被視為王庭的政治正確，向來少有人提出疑問，即便那漏洞顯而易見。

古加看了看之前那個女孩留下的龍鞍，多麼頑皮可愛的雌性，卻出生就被遺棄，算了，還是告訴亞雷吧。

「其實，王庭認為畸零人的雌性不需要。。。。」

「 — — 哇」從中庭傳來哭泣的聲音，亞雷聽出是之前那個騎龍的女孩，立馬沖了出去。

「欸，等等。」古加準備好的長篇大論還沒說出就被打斷了，這感覺不是一般的糟糕，亞雷反應怎麼那麼大，那聲音裡明顯沒有危險的氣息，十有八九是搶玩具失敗了的撒嬌，而亞雷剛才就像是外面有什麼巨大的危險一樣快速跑出去了，奇怪，看起來有點反常。古加沒細想這個，他把視線轉向躲在櫃子後面的小東西，那可愛的小傢伙以為悄悄躲起來就不會古加他們發現嗎？

欸，那個女孩好像叫羌人吧？木盲這麼和他說過，一直抱著一塊木頭，可憐的孩子，那個木頭快要死去了。

「欸，出來吧？」

那裡面沒動靜，唉，古加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木頭就像是未離開的母親一樣，女孩的前半生已經先給了她，她的後半生也將獻于她，如果足夠幸運她能遇到相愛的人，到頭來還是比不上那快死去的木頭。

古加還在猶豫，他總是這樣，他害怕他的行為冒犯到他人，如果是亞雷的話，大概會傻乎乎的沖上去，問她為什麼抱著一塊木頭，還會笑她蠢。

羌人和他並不熟悉，他貿然上前去只不過會揭到別人的傷疤，很多時候説明是善意的，但被説明者的需求現在已經滿足不了呢，木頭已經死掉了啊。古加驚異的意識到自己無意往前走了兩步，那孩子就在離他很近的地方，他停下來了，什麼也沒做。

唉，古加到頭來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終究還是無法安慰到那個女孩，他拿起鞋子，踮起腳悄聲往後退了兩步，離櫃子遠點然後坐下，用手捂住鼻子，尖聲尖氣的對窗外的灌木叢叫了聲「喵」

「欸你果然在這裡，可愛的喵喵，躲在這裡幹什麼啊。欸！別走啊。。」

「啊，你真可愛，下次再見。」

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做很蠢，他咚地一聲坐下，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繼續望著床外。

火球已經傾斜到了十分之一角了，東邊的女月已經升了上來，暗沉的光線透過窗戶顯得格外陰沉詭異，古加突然意識到亞雷還沒有回來，他有點煩躁。

他看到窗臺上有象徵大天的歸芳樹枝條，歸芳樹是十分貴重的祭品，據傳上個時代終結後，世界上長滿了這種植物，在每一個地方，每一個角落，是神聖的貴禮，作為大天的人間化身，即便是列王和貴家也不能隨意砍伐，不過那枝條不過是殘枝，並不值幾個錢。

古加看著那些枝條，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越發煩躁起來。

窗戶外一些黑暗的飛蛾在彙聚，他們凝結成暗紅色的爬山虎悄悄躲在窗戶下，整個世界變的模糊不清，女月和火球顛倒了，所有的花和螞蟻被地下湧出的一些東西吞食了，暗沉的空氣裡壓得樹葉禁止起來，血紅色的汁液從樹的頂端流向枝幹，一隻聖甲蟲被血液粘上了，掙扎兩下死掉了，火球已經完全沉到了地下，連掙扎都沒有掙扎一下。

還有一些暗紅光從地平線的地下發出，殘餘在西邊的天幕上垂下，遠處的畸零人和家畜被這光影裡的一些東西捕食了進去，安靜的沒有一丁點聲音。

古加覺得天色太暗了，亞雷怎麼還沒回來，他站起來，又有點不放心那個女孩，什麼都沒想，打開那櫃子，發現女孩居然睡著了，古加小心的把羌人抱了起來，她睡得很甜。

古加笑了一笑，然後猛地愣住了。

那木頭癟皺的皮膚就像快要張開了眼。

古加一瞬間停止了思考，然後卻發現根本就沒有什麼眼睛，剛才的一切仿佛是過於勞累產生的幻覺，腐爛的木頭凹陷看起來就像眼眶一樣，古加確認似的用手撫摸那凹陷，感覺有些黏黏的，突然，有股難以言喻的惡臭席捲了古加，像是腐爛和發酵的地窖味道，蛻皮的蛇類和蝙蝠糞便混合，那味道揮之不去，毫無疑問就是從那塊木頭上發出的。

古加被惡臭沖淡了不少恐慌，寂靜的環境裡，那塊木頭看起來透著莫名的詭異。

他聽到一聲動物的尖叫在耳邊響起。

「喵」

那叫聲響起的時候古加差點扔下了木頭，他不能確認聲音來自哪個地方，某種東西上齒吮吸的聲音摻入這個房間，黑暗幾乎完全籠罩了房間，他想去把燈點起來，女月今晚的光格外暗淡，他小心的往燭臺方向靠攏，他拿起小油燈往微弱燃燒的長明燈上點火。

他感覺羌人扯了扯他的衣袖，嘴巴貼了過來。

那東西說話，輕聲在耳邊溫柔。

「喵」

小油燈掉落到了地上，滾燙的燈油澆在古加的腿上的，歸芳樹的枝條開始拉長，向著古加的方向張開了嘴。

「古加！」亞特雷斯的聲音突然傳來。

一瞬間所有的黑暗都褪去了，女月掙脫了束縛把光撒了進來，全世界的光明都彙聚到了天上，地下不甘心的蠕動退回去了，他就像是重生後的太陽行走在世上。

某種怪異的想法誕生在古加的內心，那是某種東西被更大的邪惡趕走留下的嘶吼聲。

那東西靠近古加，彎下腰，眼神真摯而美麗。5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GhHZtbigj
"古。。。加。。你還好嗎？ "

仿佛破裂的玻璃幕牆的碎片擊打在地上，古加晃了晃神。有點不知道如何回答亞特雷斯。

"嗯，我還好。 "看著亞雷擔心的臉，那表情不像是偽造的，古加終究沒有問他那個問題。

為什麼你一來到？所有那些的東西都要爭著逃離呢？

古加在陷入黑暗的時候覺得，之後走進來的不是亞特雷斯，而是億萬個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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