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二一 - 16. 我一直不能理解的愛情

「返來啦。」拖著沈重的行李箱以及心情，回到這個壓抑的細小空間。

這也是我當初辭去辦公室工作，選擇空少這份工的原因。

想要好似哥哥一樣逃離這個瘋狂的世界。

「食嘢未？」媽媽和爸爸正在食晚餐。

我一直不能明白我爸媽的關係。

他們兩人的世界，真的只有彼此。

沒錯，四人家庭，除了我哥在中三的時候離家出走。

我沒有我哥叛逆的勇氣，一直留在家裡直到上大學的時候才離開屋企四年。

短暫地逃避了這個瘋狂的家庭。

以前哥哥在家的時候，我還好一點。

哥哥會照顧我。

媽媽很照顧爸爸，爸爸也很愛惜媽媽。

雖然家裡經常很吵鬧，媽媽每天都好像會和爸爸吵架。

我很討厭媽那把刺耳的聲音，由心而發地厭惡。

但是我也很看出來他們很扭曲地相愛著。

眼裡只有對方。

沒有了我們。

我一直很奇怪，那麼為什麼要把我們生出來。

我和哥哥沒有一天不挨罵，而每次罵人的說話都很惡毒。

「生你地真係蝕底，以後都唔洗旨意會養我地。」有次，媽媽用力指著哥哥的頭，因為哥哥沒有主動幫忙做家務。

我在旁可以見到哥哥怨恨的眼神。

「無錯，我一定唔會養佢哋。點解養佢哋。」晚上睡覺的時候，哥哥在我耳畔碎碎念。

「唉，吹鳩漲，一個就蠢撚過豬，一個就啞既唔識講野。」我就是爸爸口中啞巴的那個兒子。

「一日到黑淨係識得睇公仔書，怪唔得知今日買咩輸咩。」星期日跑馬日我唯一的娛樂就是從圖書館借來的那疊衛斯理小說，勉強讓我有個可以抽離的世界。

「哥哥，其實點解老豆同阿媽好似咁憎我地既。」我在圖書館外的7-11吃著用僅餘零用買的雪糕。

「因為你蠢囉。」哥哥也吃著用我零用錢買的雪糕。

雖然哥哥好像經常欺負我，但我覺得在這個家，不，在這個世界上，哥哥算是我最親近的人。

「咁你呢，你咁聰明，點解阿媽同老豆都唔中意你。」我不解，舔著手上快溶掉的雪糕。

「因為...咁係因為畀你拖累囉，你出世之前佢哋不知幾錫我。」哥哥看著手上新鮮的藤條痕。

「阿哥，你大個想做咩啊。」哥哥一直是我的偶像。

我經常挨打的時候都不敢哼聲。

但哥哥總是一邊挨打，一邊駁嘴，最後打在哥哥身上的力度更重手了。

打在我身上的力，就輕了，有時候爸爸更只會集中打他，忘了打我。

我知道哥哥是疼我的，只是口硬心軟。

「我想離家出走。」哥哥望著天空，那時只是讀小六的他，已經很有自己想法。

「可唔可以帶埋我走啊。」我知道哥哥一定不會拋低我的。

「死蠢，梗係唔得啦，你咁蠢，一陣拖累我啊。」哥哥拍了一下我的頭，很痛。

在哥哥身上，有一種爸爸的影子。

「但係離家出走去邊啊？我地唔識得其他人啦，又無錢。」

「首先，係我，唔係我地。」哥哥更正我的說法。

「去邊度都好啦，我唔想再留係屋企啦。再留係屋企我一係就俾老豆打死，一係就悶死啦。」

「好啊，哥哥去邊我就去邊。」

「喂，仲有無錢剩？」他一口把甜筒最末端的三角椎朱古力吞下。

「得個返5蚊。」我攤開手板。

「買媽咪麵食囉？」哥哥一手搶走了5蚊銀仔，逕自走進了7-11。

「等埋我。」

我跟著哥哥拿著媽咪麵到付款的時候，身後出現了一把熟悉的聲音。

「邊個俾你地買零食啊？一陣唔洗食飯啊。」是爸爸。

平時我和哥哥出門都要得到阿媽的批准，不准這樣，不准那樣。

有時太遲回家，爸爸就會出動落樓下搜尋我們的蹤影。

有時候學校明明早放，我都會和哥哥編造一些藉口遲回家。

有次，爸爸帶著媽媽到學校找我們。

書記廣播叫著我的名字到校務處，多事的同學跟著我們。

一見到是爸媽，我臉紅耳赤，感到很羞人。

哥哥總是鬆容以對。

為什麼別人的父母可以給予很多資源，但我父母總是令我很想找洞鑽。

回家以後，我們馬上跑去洗手幫手拿碗筷吃飯。

「呢兩隻嘢，頭先諗住買零食，好彩俾我捉到。」爸爸在炫耀著自己的功勞，每次他在媽媽面前打小報告是我總覺得他是媽媽身邊的一條狗。

「咪由得佢哋食囉，我唔洗煮仲好。」比起爸爸的小人，媽媽的單單打打更令人討厭。

哥哥向我做了一個鬼臉。

「食飯，打撚死你。」爸爸暴怒。

中三的時候，哥哥真的離家出走了。

沒有帶走我，也沒有跟我說過一句。

自此以後，爸爸對我的管教更加嚴。

我的世界，更加和監獄無別。

自2003的沙士後，爸爸開始失業。

從事體力勞動又低學歷的他，加上年邁，更加找不到工作。

媽媽是一個雍容華麗的家庭主婦，好像也沒有找工作的決心。

我和哥哥就是他們脫貧、將來過好生活的唯一依靠。

哥哥走後，未來就押注在我一人身上。

可惜，他們的賭注只有對我越來越大的壓力。

賭注，更多的是去了馬會每個禮拜的賽馬、以及風雨不改的六合彩。

我，靠著離家出走的決心，考入了大學。

因為大學，意味著可以離家。

可能是成長北背景受到爸媽的影響，我性格變得有點孤僻。

上大學以後，我和同學之間的距離很遠。

以前不太覺得，但一上大學就發現自己和其他人真的不同。

我不太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不太融入這個世界。

其他大學生都是渾渾噩噩的，每天也都只是吃喝玩樂，沒有目標。

但我那種渾噩，夾帶著重度的選擇困難症。

不說未來那麼遙遠的規劃，有時候連簡單的選擇也難以抉擇。

有時候，一熬夜就天光了。

但問我做了什麼，我卻想不出來。

時間像是被偷走了。

就好似這晚一樣，特別漫長。

大學養成的失眠症，讓今晚的我更加徹夜難眠。

發光的手機螢幕打在我的臉上，十分刺眼。

我的手指停在WhatsApp畫面：

「Charlie」

「訓未？」我終於下定決心send出。

「typing...」如果世界上要選一個字最令人期待，一定非他莫屬，還有他的朋友「online」。

「差唔多啦」「你呢？」

雖然好像只是說那個晚上，但好像已經習慣了雙手抱胸的睡姿了。

「訓唔著」我誠實道。

「我聽日真係call out」

「真係我班機？」

「唔係，不過都差唔多時間」

「食早餐？」我迅速回應。

「好啊」「咁你快d訓啦」

「洗唔洗morning call😘」我虎軀一震，morning call意味我和她的關係又進一步提升。

「好啊☺️☺️」我當然不反對。

「咁你快d訓」「一陣5點打比你？」

「好啊」

我好似一個聽話的小朋友丟下了手機，試圖入睡，儘管血脈僨張。

【12:31】

距離Charlie morning call還有4小時29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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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我一直不能理解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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