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生者~被恣意妄為的神轉生到異世界~ - 第十章王的悲哀

龍咲站在三樓陽台上，望著這片他一手治理的水之國度時，卻感受不到半分喜悅。腦中不禁浮現那段還戴著學生證、每天趕通勤電車與學分表格苦鬥的日子——那時他還叫「佐佐木聖斗」，是一位夢想著自由世界的普通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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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約莫大三、大四的時期，轉生異世界的題材橫掃輕小說與深夜動畫，每一季的新番裡總少不了幾部與異世界有關的作品。對當時的他來說，那些作品不只是娛樂，更像是一扇窗，一種逃離即將來臨的社會壓力與畢業論文地獄的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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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幻想過無數次，在那種世界裡，也許自己能成為手握魔法的冒險者，或是背負命運的王子；即便只是在村裡種田，也總比現在這種壓抑與危機四伏的生活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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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實從來不如人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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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來到了異世界，也確實成為了王族中的一員。可那層王族的身份，不是光榮的頭銜，而是滿身枷鎖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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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玉食、無憂無慮……那不過是別人眼中的童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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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族長府的陽台上，俯瞰著下方棋盤般規整的街道與來往穿梭的居民，他嘆了一口氣。陽光灑在流動的河水上折射出萬道銀光，交織著市井叫賣聲與水聲，彷彿奏響了屬於水龍族的晨曲，卻也伴隨著龍咲心底的沉悶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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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族之位從來就不純粹，尤其在這個族群強調血脈與力量的社會裡，所有的笑容背後，往往藏著刀劍與毒針。政治鬥爭、外族覬覦、家族壓力——他每日如履薄冰，連呼吸都得先看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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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規律的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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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並非無心之舉，而是刻意讓人知曉「我來了」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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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沒有回頭，只淡然開口：

「還好有妳啊……蒼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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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話音落下，他轉過身，目光落在那熟悉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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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步履穩健，氣質冷靜。她有著一頭如深海般湛藍的長髮，編成辮子盤於腦後，一身黑底繡金的短旗袍緊貼身形，胸口與側襠繡著細緻的鉑金花紋——那正是象徵著水龍族嫡系的牡丹紋。旗袍下襬開衩至大腿，露出的肌膚潔白無暇，與那一身深色衣裳形成強烈對比，彷彿就是水光中的月輪倒影，美得毫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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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稍微滑落的圓框眼鏡輕輕推回鼻樑，動作俐落，語氣卻恭謹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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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奴奴分內之事。」她稍微欠身，行了一禮，那動作中沒有半分多餘的情緒，卻讓人感覺無比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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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還好嗎？御慈院他……沒有過來刁難妳吧？」聲音不大，卻沉得像是壓了一夜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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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名，說得時候他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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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慈院 • 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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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一個可以輕易被忽視的名字。作為水龍族內部激進派的旗幟人物，御慈院主張以武力血償過去所有受到的屈辱，尤其針對炎龍族的輕蔑與霸凌更是深惡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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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又不完全是反對族長的異端；事實恰恰相反，御慈院一脈自古就是星咬家的死忠。早年隨著龍咲的父親一同平定炎龍族入侵，立下赫赫戰功，如今即使不在族政高位，其聲望卻不輸任何一名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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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包括現在這位「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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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即便龍咲身居王座，也無法隨意撼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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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那人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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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父親沒有任何異動，昨日的事，也不像是他會策劃的。」蒼蘭的聲音依然冷靜，但那一瞬間眼神的輕微晃動沒有逃過龍咲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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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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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默默地在心中重複了一次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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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慈院 • 依國——是她的父親，是那個一直像叔叔一樣照顧他、陪他練劍的長者，也是現在讓他左右為難的陰影之一。就算他能狠下心斷絕私情，也不可能要求蒼蘭在父族與主君之間二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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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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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蒼蘭……依妳的判斷，誰的嫌疑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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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蘭微微頷首，像是早有準備似的語速平穩地回應：

「如果是族內的話，反族長派的瑪爾夫長老，以及鎖國派的密爾瓦相國都值得注意。若是外族……精靈王庭與克羅爾王國也有足夠的動機，尤其是那兩位魔王——聯邦女帝愛蜜莉與歐克王克切，過去與水龍族的交易紀錄就頗有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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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像是思考是否要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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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看出她的遲疑，反而主動點頭示意：

「直說吧，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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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蘭深吸了一口氣，才以一種幾近平靜的語調說出：

「根據羅斯威爾工匠那邊的情報……御慈院將軍與瑪爾夫長老，都有與外族私下聯絡的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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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落下，空氣頓時安靜了數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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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的指節微微用力，悄然收緊，又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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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該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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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這片暗流洶湧的水之國生存至今的，不會只是簡單的忠臣或激進者。每一個聲望高企的老者背後，幾乎都有一條通向外界的地下水脈，彼此盤根錯節，潛藏著無數利益與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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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龍咲低聲嘆道，語調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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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就……還是照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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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們以為我依舊是那個優柔寡斷、瞻前顧後的庸主。繼續裝下去，直到……我們真正能掌握反擊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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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奴奴有一言，不知是否能說出口。」蒼蘭帶著一點猶疑，又透著習慣性的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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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說吧，蒼蘭。妳自小在我身邊長大，比起屬下，更像是……兄妹吧。這裡又沒有旁人，何必還用那種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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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蘭微微怔了一下，然後才輕笑一聲，似是默認了他的說法。她將站得筆直的雙腿微微開了一點，單手叉腰，肩膀鬆了些，終於卸下那副公務式的端正姿態，轉而是更為真誠的一句：

「那奴奴就直說了，龍咲，你之所以對父親……對御慈院將軍的態度總是這麼模稜兩可，不就是因為奴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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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的身子微微一震，終於轉過身，嘴唇張了張，卻一時沒能接話。片刻後，他才苦笑著低聲道：

「……說完全沒有，是騙人的。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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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蒼蘭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半階，罕見地打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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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奴是蒼蘭 • 依國，雖然的確是那人的女兒，但在我心中，你──龍咲 • 星咬，比他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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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前邁了一步，那雙包覆在黑色絲襪裡的長腿踩出極為果決的一聲踏響。左手的食指毫不猶豫地抵上龍咲胸口，語氣強硬得如同宣告：

「你是族長，是星咬家的當家，是水龍族現今唯一的希望。更重要的是──你是我決定要侍奉一生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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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話不帶半點私情，卻比愛意更銳利，更直接。那是屬於效忠的語氣，但從她口中說出，卻帶著微妙的情感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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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心中泛起複雜的漣漪。他輕輕地伸出手，握住了她抵在自己胸口的那隻手，語氣不再像剛才那般疲憊：

「……謝謝妳，蒼蘭。如果沒有妳，我可能早在這些煩人的勾心鬥角中被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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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蘭明顯沒料到會被握住，她微微一愣，耳根迅速染上一層暈紅，就連那張一向冷靜的臉龐都浮現出了破綻。她急忙咳了一聲，硬是抽出手，轉身背對他，咕噥著：

「多、謝謝大人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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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新理了理披在肩頭的短旗袍，抬手推了下略微滑落的眼鏡，那副平時如機械般精準的從容終於回到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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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大人，今日的行程……依舊照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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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龍咲望向她，眼裡多了幾分堅定。「既然妳都這麼說了，那……更應該見見御慈院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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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奴明白了。」她微微欠身行禮，聲音重新回到那熟悉的沉穩與克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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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陽光透過東宴國廳高聳的天窗灑落，映照在潔白的石柱與光滑的地磚上，為這座以自然建築工法打造的大堂增添一絲溫暖。圓形的會議桌擺放在正中央，象徵著平等與和諧，避免了傳統方桌所帶來的座次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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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與蒼蘭並肩走入大廳，步伐穩健而從容。御慈院將軍早已端坐於席，身著淡藍色圓領袍，胸前與背後繡有獅鷲搏熊的圖案，象徵著力量與勇氣。他那盤於頭頂的白髮與長鬚，配合著似笑非笑的神情，使人難以揣測其內心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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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龍咲入內，御慈院立即起身，雙手交叉於胸前，左手在外，右手在內，行叉手禮。這是水龍族傳統的敬禮方式，代表著尊敬與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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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御慈院參見族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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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慈院將軍不必多禮，此處並無外人。」龍咲微微頷首，回以同樣的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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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慈院聞言，收回禮節，重新坐下，並示意身旁的侍從開始泡茶。他取出一小罐茶葉，打開後，一股清新的香氣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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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末將近日所得之珍品，產自西北方的西卡克帝國。此茶需在清晨半餉時分採摘，香氣渾厚，口感甘醇，實屬難得一見的逸品。末將特地帶來，欲與族長大人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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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聞言，微笑著點頭：

「聽起來確實是難得的好茶。不過，我已習慣了蒼蘭所泡的茶水，她更了解我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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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慈院哈哈一笑，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族長大人如此信賴小女，末將感到欣慰，怎會反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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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御慈院點頭允許後，蒼蘭從那名侍從手中接過小瓷罐，白瓷中藏著細嫩的茶葉，她沒有立刻開泡，而是先倒出幾片於掌心，捻起些許細細摩挲，淡淡的茶香便隨著她指尖的動作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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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並不是單純的品茶準備；她的眼眸雖平靜，指尖的細緻試觸卻隱含著一絲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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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蘭天生體質異常，對毒物的反應極其敏銳，無論是草本毒還是精製藥粉，只要一丁點沾上皮膚，她的指節便會泛起一層紅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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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試毒方式，看似隨意，實則是她自幼訓練出的本能反應——這也是她之所以能站在族長身邊，成為最信賴者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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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慈院靜靜地看著女兒這一連串流暢的動作，臉上浮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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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容中沒有怒意，也沒有譏諷，只有一縷難以言說的感慨。感慨於蒼蘭選擇了忠於星咬家，感慨於自己的女兒如今成了要為他人試毒的劍與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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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一絲說不出口的、身為父親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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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確認茶葉無毒後，蒼蘭熟練地開始泡茶。她先用熱水燙壺，清洗茶具，然後將茶葉放入壺中，輕輕搖晃以喚醒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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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坐在桌前，雙手交疊，語氣平和地對御慈院說：

「那麼，這段時間我們就先來聊聊如何？御慈院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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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慈院恭敬地回應：

「當然，族長大人既然都開口了，那末將當然遵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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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蘭繼續泡茶，將熱水注入壺中，蓋上壺蓋，稍微搖動壺身，然後將茶湯倒入茶海中，以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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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之事，御慈院將軍應該有所耳聞吧？不知今日之約，是否也跟此事有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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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也不是，首先先讓末將請罪，昨日之事末將未能及時到場，讓族長大人承受了傷害，這是末將的失職，請族長大人責罰。」御慈院低下了頭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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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如此，御慈院將軍，昨日之事我想不是誰都能預料到的，畢竟誰能想到，動手的會是族內的成員呢？」龍咲舉起手示意御慈院不必低頭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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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族長大人諒解，而這也是末將要提到的問題，末將早已掌握了情報，不過……」御慈院邊說邊稍微望了下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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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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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末將是請族長夫妻二人前來議事，怎麼不見尊夫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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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牡丹今日另有他事，無法前來，還請責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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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末將還以為那等無理的傳聞竟是卻有此事，先給族長大人道聲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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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慈院也沒等龍咲回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最近聽來和族長大人有關的不良傳聞，想必您應該早有耳聞，但末將還是盡長輩和屬下的責任提醒一下，儘管您與妻子一月有半個月都說不上話，但在此等場合還是別鬧彆扭，小夫妻一同到場還是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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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龍咲面有難色，但卻苦於事實，且對方亦是長輩難以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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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蘭用倒入茶海的茶湯再次洗杯，並預留了一些茶湯用以後續使用，接著取熱水沿著壺口緩緩加入，加到八分滿後重新蓋上壺蓋，並將剛剛的茶湯澆淋在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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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話先說回昨日之事，其實末將已經掌握了情報，刺殺族長大人您的主謀，是瑪爾夫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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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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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末將蒐集到的照片，瑪爾夫的心腹與克羅爾王國的王……也就是魔王克切的使者有密切的交流，而且都是未記載在名冊上的非正式私會，而這些照片的攝影日期，正是在三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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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是嗎……」龍咲一手拿著照片，一手摸著下巴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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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蘭將茶湯倒入茶杯內，並放在龍咲身旁好拿取，又不易打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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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靜靜端坐於桌前，手中茶杯仍有微熱。他的目光落在那幾張放置於案上的照片上，但心思早已飄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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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他的內心處於兩難之中。御慈院所呈上的證據無比明確，瑪爾夫私通克羅爾王國的事實已無可辯駁，若真要以族規處置，對方將無可逃避。但事情若真那麼簡單，也就不是「王」的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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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爾夫不是無名小卒，而是與御慈院將軍勢均力敵的長老之一，兩人在族內的勢力一向水火不容，互為制衡之樁。若他倒下，御慈院一系勢力勢必如脫韁野馬，迅速膨脹。屆時，即使是身為族長的龍咲，也將失去平衡全局的最後一根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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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若選擇姑息，將這惡疾按下不理，則未來留在水龍族心臟深處的，便是慢性潰爛的毒瘤。這種東西，一旦養大了，是連開刀都無法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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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雖有波瀾，但龍咲的面容卻平靜得彷彿古井無波。他輕輕抿了一口蒼蘭奉上的熱茶，茶香苦中帶甘，猶如他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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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太多，餘地太少。哪一邊都不是正解，但總得有人，在錯裡頭挑個最不壞的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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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目光再度掃過那一張張照片，像是要從影像中讀出比影像本身更深的動機與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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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大人！」御慈院那渾厚的嗓音在大堂內迴響，語氣中帶著難掩的急切與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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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水龍族局勢已危，先人的中庸之道早已不合時宜！昨日甚至有人膽敢刺殺您！若我們再不有所作為，只怕天下人要笑我水龍族懦弱無能，笑我們連族長的性命都保不住！這種時刻，唯有以戰止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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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行軍禮，眼神如火：

「末將願為族長大人，率先出戰，誅殺叛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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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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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清脆的陶瓷碰撞聲驟然響起。龍咲沒有發怒，也沒有喊叫，只是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那聲音不響，但壓過了御慈院所有激昂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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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他的聲音低沉，不怒自威，裡頭沒有一絲猶豫，卻也藏著不容挑釁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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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蘭立刻起身，手腳俐落地拿出乾淨的巾布，輕柔地擦拭桌面上濺出的茶水，彷彿這不是一場權謀與怒火交織的對話，而只是一場貴族日常中的午茶小插曲。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將茶壺內的茶湯重新注入杯中，並混入先前預留的茶海餘液，穩穩倒至八分滿，毫釐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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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慈院微微低下頭，聲音依舊帶著剛烈的餘燼：

「族長大人，是末將言語僭越……但末將所言，皆為忠言逆耳。這種叛賊膽敢行刺，已是目無王法，若不嚴懲，將來誰還會將您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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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看似退讓，實則步步進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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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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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慈院的手法他再熟悉不過。每一次的開場總是驚天動地，義憤填膺，彷彿下一秒就要率兵征伐；但等到對話結束，他要的往往不是戰，而是藉由「退讓」來換取那些他真正想要的——勢力、支持，與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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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他不是不明白對方的戰術，只是……哪怕知道了，也依然難以擺脫那股被牽著鼻子走的疲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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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他終於開口，語氣不再如刀劍般銳利，而是轉為溫沉，像一口悶燒的老鍋，「瑪爾夫之事，我自會查證。若真如你所言，證據確鑿，我絕不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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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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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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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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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突如其來的金屬撞擊聲猛地響起，清脆刺耳，瞬間打破了會議室中逐漸升溫的氣氛。茶盞震動、氣息凝結，正劍拔弩張的龍咲與御慈院同時轉首，目光一齊落向聲音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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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蒼蘭手裡提著的茶盤已歪斜，一柄長匙不慎從她指間滑落，正滾落在青磚地板上，打出那令人心神一震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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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即俯身行禮，語氣懊惱中卻仍維持著應有的從容：

「……奴奴笨手笨腳，驚擾二位大人談話，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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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率先回過神來，神情柔和些許，語氣平靜地道：

「沒事，沒傷到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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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也不在意。」御慈院微微一笑，儘管眼神中仍有餘燼未熄，但表情已然收斂，恢復了長者應有的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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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咲原本緊繃的肩膀略微放鬆，御慈院那雙銳利如鉤的眼眸也稍顯平靜；桌上的茶水仍飄著熱氣，但桌下的暗潮則依舊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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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重新坐好後，彼此間的談話不再如先前那般劍指要害，儘管謀算仍舊深藏於字句之中，但語氣上卻多了一份禮貌與節制，仿佛剛才那番激辯從未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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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便到此為止吧，昨夜遇襲之後，身體尚未恢復，已有些乏力。」龍咲說著，語氣中透著一抹疲倦，不知是裝出來的，還是真實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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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慈院聞言也不再糾纏，立刻起身躬身行禮：

「是末將考慮不周，勞族長大人應對多言……末將便先告退，願族長保重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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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語雖恭敬，轉身離去時那步伐卻依舊沉穩堅定，顯然心中仍有盤算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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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蘭早已移步門邊，雙手利落地推開雕花木門，腰身微曲，目送對方離開，並未多言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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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會廳數步後，御慈院的隨侍小聲開口，臉上寫著藏不住的猶疑與擔憂：

「將軍……小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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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素來嚴峻的老將軍並未即刻回應，只是緩緩撫摸著自己鬍鬚，神情複雜，如同在咀嚼一口百味雜陳的老茶。良久，他才低聲道：

「……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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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望著天邊一縷斜陽穿過雲層的光芒，語調如昔日回憶般平靜又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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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已立誓侍奉星咬，那我只要……做她最後的歸處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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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王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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