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霍格華茲的校園早在幾週前就陸續添上了應景的裝飾,而華麗程度顯然在今早達到了高峰:走廊上豔紅與鮮綠交織的垂墜布幔讓人眼花撩亂,點綴著冬青和槲寄生的花環;小仙子和木偶人在旋轉梯間嬉戲,只要有人經過便嘻嘻哈哈的抓起彩帶晃著鈴鐺;而城堡裡所有的火炬都被替換成香氛蠟燭,包括蜂蜜、肉桂、松木香等至少能交替變換二十幾種濃郁香氣。
「看來管理員沒少折磨你們啊,」劉小別看著頭頂上漆成金色的毬果,「費這麼大工夫,明明今年也沒幾個人留在學校。」
高英杰升上五年級後被選為級長後,時不時要幫忙些校務之類的。
「這是張佳樂教授的主意……其實我們也沒幫上什麼忙,他的咒語真的好厲害。」高英杰忍不住感嘆。
「張佳樂指使的?難怪。」劉小別嘖了兩聲,沒有附和關於他們符咒學張大教授的評價。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很快就走到大廳了。歷年聖誕節皆未缺席的十二棵聖誕樹今年也好好的矗立在挑高的廳室內,每一棵樹各自點綴著不同主題的冰雕,在水晶燈下如琉璃般閃閃發光。
正如劉小別所說,今年留在霍格華茲過長假的人數確實是創新低,校方乾脆移開四院的長桌,讓教職員和留下的學生共享一大張圓桌。對於和教授們都已經相看兩生厭了好幾年的舊生來說這樣的安排當然不算什麼,但席間坐著的幾張稚嫩臉龐顯然是剛入學沒多久的孩子,好死不死還和韓文清校長坐在對桌,幾個人頭低得都要嗑在光亮的銀盤上,哆哆嗦嗦的樣子像極了家庭小精靈。
劉小別與高英杰似乎是最後入座的,桌邊不多不少只餘下兩張椅子。兩人落座後,古代神秘文字研究課的喻文州教授哭笑不得的主動和幾個小毛頭換了座位(其中一個女學生抬頭看見校長臉上猙獰的傷疤便嚇得弄掉了餐叉),至此人算是都到齊了。
韓文清校長起身,清了清喉嚨──依循傳統位高者總得在節日上說點什麼──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這才在眾人的注目下沉聲說道:「佳節愉快,盡情享受假期吧。」
言簡意賅。
喻文州保持著一貫禮貌性的微笑帶頭給了掌聲,但一旁的張佳樂可就沒這麼給面子了,湊過身去,笑著說老韓啊難得過節再高興點啊!韓文清瞪了他一眼,像是警告他注意身份別在學生面前這樣放肆。但張佳樂雖然在教授中是比較不拘小節的一類,倒也不是真的不懂看場合說話,他指了指桌面,解釋說這不是圓桌嘛,今天就別講究這麼多了。
話雖如此,韓文清卻還是繃著那張臉,但他接著抬手拍了兩下,有著能夠精妙的仿製出天空圖景的魔法天花板突然緩緩降下了雪花,凝晶在觸碰到身體前便消失無蹤,空中隨後傳來了柔和的樂聲,氣氛頓時浪漫了起來。再次拍手的時候,眾人面前的空盤已憑空堆滿了食物,校長這才坐下來一同享用這頓豐盛的早餐。
「挺不錯的。」張佳樂比了個大姆指,把炒蛋和煎鯡魚的銀盤挪到面前。他指的顯然不是這個小法術的技巧,哪怕這是他的專業範圍,也沒人會斗膽去評論韓文清的能力。
「哼。這類小把戲,我還比不上那傢伙。」韓文清意有所指地說道。
劉小別默默聽著教師們的談話,接過身旁高英杰遞來的熱紅茶。能讓韓校長用嫌棄的語氣提到的「那傢伙」,跟他心裡想到的應該是同一個人吧……?
不出所料,正優雅地往烤土司塗上厚厚一層奶油的喻教授也加入了話題:「說起來,葉修前輩今年不知道在哪過聖誕節呢。」
「梅林的鬍子啊、快別提那個老妖怪,」說到葉修,張佳樂便橫眉豎眼的大聲起來,「上回他難得寫封信來,竟然只是為了叫我用呼嚕網給他遞東西!當我是麻瓜送貨員嗎!」
「這什麼時候的事了?」
「呃,半年前吧。」
「我昨天寄了點禮物過去,不曉得送到了沒有。」喻文州搓了搓指尖的麵包屑。
張佳樂聞言十分驚訝,「文州你也真有心,他平常是不是沒怎麼坑你?」
「其實我只是代王杰希送他指定的材料而已,他指定要三磅的弗洛澤毛蟲。」喻文州正經的答道,「不過我包的不是素材,是活體。」
「……。」
這頓早飯的後段劉小別基本沒怎麼和高英杰說上話,幾位教授熱絡的談論完那位年輕一輩大抵只聽過名字的傳奇巫師有多卑鄙無恥不要臉後,張佳樂便把魔爪伸向一旁的高英杰,明拐暗騙的遊說他加入符咒研究社。
「多麼好的人才啊!」他不只一次的感慨道,「每天跟著王杰希悶在地牢攪拌大釜太可惜了!」
劉小別很想插嘴反駁幾句,說「你別忘記小高魁地奇打得可好了,上次比賽他一人就獨得多少分你知嗎」、「明年你們葛來分多一樣等著跪吧」,但他側眼看著高英杰雖幾分為難仍游刃有餘的和張佳樂交談,放空了幾秒差點被果醬餐包噎著,連忙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紅茶才嚥了下去,回過神來連想說的話也一併吞進肚裡了。
高英杰早已不是剛入學時那個畏畏縮縮的小天才了,可偶爾他心中還是存在著那個穿著墨綠色球袍、站在隊伍最後的瘦小男孩的影子,自己老是下意識地想要替那個一點都不像史萊哲林的少年護航。
喝盡杯中最後一滴茶水,沈澱了的早餐茶流過舌尖略微苦澀,劉小別第一個離開餐桌,試圖找些事情好渡過這將延續到新年過後的假期。也許去圖書館看點書,或是去球池飛個幾圈吹吹冷風提振萎靡的心理狀態。
「小別……小別前輩!」
背後遙遠的呼喚聲如扯緊的絲繩,錚的繃緊了心弦,也止下了他的步伐。
「怎麼了,走的這麼急?」高英杰三步併兩步的從走廊的另一端趕了過來,「啊還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抱歉把你攔住……。」
略微擔憂的眼神,高英杰是真的在為自己擔心,劉小別心想,他對於別人的事情總是看得比自身更仔細,而自己內心的不自信卻又填補的粗製濫造。不知怎麼地就是喜歡他這樣,幾分怯懦的真誠。
看見高英杰的一縷鬈髮因腳步匆匆而翹起了滑稽的弧度,他忍不住伸過手去幫他整理──高英杰的頭髮是微微的自然捲,蓬鬆柔軟的觸感像是溫馴的小動物,讓瀏海總是扁塌刺痛眼睛的劉小別很是羨慕,忍不住多揉了幾下他的腦袋。
莫名地被摸頭的高英杰對於突然親暱的待遇動也不敢動,臉頰的薄紅不知是奔走時的熱度抑或其他。劉小別若有所思了一下子才驚覺自己的手掌有多不受控,連忙抽回手,感覺熱度從腳趾一路竄上了頭頂。
「哈哈,好久沒有聽到你叫我前輩,一時還以為回到你剛入學的時候了。」動作雖不自然,話語倒是挺合乎情理。
「因為剛剛喊了好多次你都沒有聽見嘛。」高英杰從善如流地回應道:「不過,以後不會再加上『前輩』了。」
「為什麼?」劉小別愣了一下,對他突來的宣言十分不解,「呃,難不成你要改叫我隊長嗎?」
劉小別雖然不是級長,卻受任於史萊哲林魁地奇隊隊長的光榮一職,練習時有些後輩會這麼喊他。
「當然不是,這樣好疏遠啊。」這問題高英杰回答得挺乾脆。
「不然是為什麼?」
慣常陷入你問我答模式的高英杰終究是猶豫了一會兒,這才告訴他:「因為……,小盧他都是這麼叫你的。」
小盧?盧瀚文?
劉小別雖然是會留心稱呼這類小細節的性格,對於別人平常怎麼叫自己的卻又不怎麼注意,反正對聲音敏感的他基本都是憑聲線就能辨識出對象了。此時突然提到另一個學院的後輩,劉小別回憶了一下,的確盧瀚文總是這樣喊他,從塔頂傳到庭院音量簡直像隨時對喉嚨施了『哄哄響』。
可是這又和他有什麼關聯了?劉小別依舊無法將兩件事聯結在一塊,思緒自然而然地往莫非高英杰什麼時候和雷文克勞那夥人結下了樑子的方向奔馳,正考慮要關心一下對方,卻發覺高英杰的視線早已落向他處,嘴角抿成一字狀似有些失落。
於是問題到了嘴邊,又變成一句:你怎麼了?
想當然爾,高英杰什麼也沒有說。自己的情緒他總是想得多,道得少,但他輕輕說了句狀似毫無相關的話:「雪停了呢。」
「是啊。」劉小別附和著,順著他的視線望向石拱迴廊外的天空。氣氛就這麼慢慢沉澱了下來。
小別。
像是終於定下了什麼決心,高英杰又喚了一次他的名字,嗓音虛浮語氣卻十分堅定。
「如果今天沒有其他安排的話……陪我去約會,好嗎?」
不陪你去啊,劉小別說,你這話真奇怪。
「是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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