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魂ONLY - 沖神（完售） - 《霧與月》試閱

提著袋子從轉角的便利商店回來，遠遠的，神樂就看見一道熟悉的黑髮人影正慢吞吞地爬上二樓，打開了萬事通的大門。

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到對方的神樂興奮地跳了起來，原想從正面衝撞，給他一個大大擁抱，轉念一想，又覺得給他一個驚喜也不錯。

神樂走過了寫有「登勢」招牌的一樓，動作流利地竄入隔壁的小巷子中，踏著垃圾桶輕易攀上了二樓的窗框。

「嘿嘿……看我突然冒出來大叫，嚇死他們。」打著與外表豪不相符的幼稚主意，神樂脫下鞋子，躡手躡腳走到門邊，偷偷地開了一條縫。

然後馬上就後悔了。

位在客廳中的兩人總是沒個正經，卻在這時候透出一股風雨欲來的寧靜，讓神樂感到有些心神不寧。

這股感覺很快就得到證實，當戴著眼鏡的黑髮男子開始說話時，神樂將一隻眼睛貼在縫隙中窺視，喃喃說道，「運氣實在太糟糕了……」

如果翻開牆上掛的日曆，肯定這一整個月都被寫滿了「諸事不宜」，就像是堵塞的馬桶，讓人看了就鬱悶。心情從煩悶轉為憤怒只是一瞬間的事，但最讓神樂怒氣衝天的，是無法動彈的自己。

看著眼鏡男子肅穆的神情，她就無法動彈，只能躲在這裡繼續竊聽他們的談話。

相較於有些緊張的眼鏡男子，客廳中的另外一名銀髮男人則半躺在沙發上，將一頭銀髮抓得更加凌亂，漫不經心地凝視著虛空。

那是坂田銀時，是經營萬事通的老闆，同時也是神樂的監護人兼同居人。

「阿銀，正如之前所提的……」站在他前方的眼鏡男子低著頭，嚴肅的臉色中略顯蒼白。

如果眼鏡男子的手，沒有靠在沙發靠背上支撐自己的身體，憑他搖搖晃晃的模樣，神樂懷疑他可能就會這樣暈死過去。

「和你們在一起的這幾年，經營萬事通，我學到了很多，也過得非常開心。」

他所說的話讓神樂心頭泛起了不祥的預感，搞什麼啊？這是在寫感謝狀，還是在寫墓誌銘？她壓抑住心中的不滿，屏氣凝神繼續聽下去。

「不過，我今年也二十歲了，該是繼承父親的道場的時候了。」

「什麼時候？」

「……我打算等到神樂的慶生會結束之後。」

「既然如此，不如就一起辦吧，神樂的生日宴會跟你的餞別會。」

大概是心中早已有了譜，聽聞這個消息的銀時，臉上不見任何驚訝，反而用小指頭掏著自己的耳洞，以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那樣的口氣，隨口做出結論。

「你們給我等一下！」

一直躲在紙門後面的神樂終於忍不住了。

她踢倒了門，雙手插腰地面對震驚的眼鏡男子，看他這麼沒用的樣子，絕對是沒打算這麼早就讓神樂知道。

難道要等到她的生日過完後，再一臉靦腆地告知，說「我就做到今天，一直以來很謝謝各位的照顧……」嗎？要將心情大好的壽星瞬間從天堂打入地獄嗎？簡直就跟「你不是還有生命嗎？」的雅典娜一樣過份啊！

心緒紛亂的神樂只覺得有許多想法在腦中一閃而過，本來就不太常用腦的她覺得自己的頭就要爆炸了。她只能抓住一瞬間的靈感，脫口而出。

「什麼叫做『既然如此就一起辦』啊？你以為這是買一送一的跳樓大拍賣嗎！」

「節省經費嘛，這個月阿銀我的手頭也很吃緊呢。」每個月的家計簿上都是紅字的銀時沒有起身，只是打了個呵欠，對著神樂招手，「那，我的Jump呢？」

將被叫去跑腿購買的漫畫雜誌一把摔到銀時臉上，在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前，神樂跳了起來，雙手雙腳都壓在另外一人身上。

「新八！你這個混蛋！」她叫著眼鏡男子的名字，坐在他身上揮舞著拳頭，「你也可以一邊做萬事通的工作，一邊經營道場啊！你這個沒用的眼鏡！」

「神樂……」毫無抵抗地被胡亂打了一通，新八只是靜靜地躺在地上，他的右手在自己的臉頰邊摸索，終於找回了眼鏡。

想要戴上，卻發現鏡架被神樂的怪力給打歪，已經戴不上了。新八在心中露出苦笑，他不覺得自己有受到什麼實質上的傷害，神樂的確是有手下留情。

但越是這樣，就越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神樂一直是個直爽的女孩，有話直說，從不懂控制力道，對任何事總是全力以赴。

「對不起。」

新八用手肘撐起了上半身，摸了摸她的頭。

神樂停下動作。

她垂著頭，兩邊的橘紅色髮絲落在新八胸前，隨著主人的情緒一同顫抖。

「不要走嘛……新八機……」

身體比腦袋還要更快理解了兩人的對話，新八要脫離萬事通，離開自己。以後少了新八的吐槽，做起事來有多麼沒勁啊！神樂的手不停發抖，姣好的胸線激烈起伏，她試著張嘴，只吐出了幾不成聲的句子。

「如果不是三個人在一起，那就不是萬事通了呀。」

幾天前對玩伴小夜說的話言猶在耳，當時的神樂是衷心這麼想的，她也相信，另外兩人也和自己擁有同樣的想法，應該是這樣才對。

「神樂，妳已經是個大人了。」

她聽見前方傳來了銀時的聲音，神樂遲緩地將頭抬起，看見原本一直躺在沙發上的他坐起身，老是不放在外袍袖子的右手改放在膝蓋上，握緊成拳。

「不要任性。」

銀時的話是對的，正確到讓人無法辯駁。

神樂鬆開緊握住新八衣襟的手，靜靜起身。

「神樂……？」

在兩人的注視下，她將被自己踢飛的紙門立起，似乎是想要放回原位，但怎樣都無法順利恢復。

試了幾次，有些不耐煩的神樂手中帶上了力道，「喀嚓」一聲，紙門上方左右兩邊的邊角鑲入了同樣也是木製的邊框裡，沿著中心散開的裂痕看來怵目驚心。

被神樂握住的把手乾脆地發出了清脆聲響，木屑在她掌中化成粉末，露出一塊半圓形的洞。

「阿銀跟新八，你們兩個都是大笨蛋──！」

有時候，越正確的話語，越讓人無法接受。

神樂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氣什麼了，是氣瞞著自己的銀時跟新八，還是氣無法反駁的自己。

黑色的霧氣在心中糾結膨脹，最後將人整個淹沒。啊啊，原來如此，今年才是世界末日呀！神樂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時，那句話就這樣脫口而出。

「我最討厭你們了！」

一說出口，神樂馬上就後悔了，可她根本不敢看他們的表情，只能在匆忙中拿起鞋子，又從原本進來的窗口跳了出去。

砰咚一聲，她壓壞了垃圾桶，還差點撞到了恰好出來倒垃圾的人。

「還是一樣這麼冒冒失失的，妳這個小鬼！」穿著和服的女性如此抱怨著。她有著不輸給大叔的兩道粗眉，和一點都不可愛的貓耳，極具辨識性。她是「登勢」的店員，同時也是神樂的熟人。

當神樂跌跌撞撞從垃圾堆中站起來，反手擦掉沾到臉上的污垢時，貓耳女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雙手拿著垃圾袋，就這樣呼呼呼地傻笑了起來。

「妳的腦子是浸到酒了嗎？凱薩琳。」只想趕快離開這裡的神樂想要走，卻被她敏捷地擋住去路，「我～看～到～了～喔～」

「看到什麼啦？妳的粗眉毛終於垂到鼻樑的位置了嗎？」

「很有一手嘛，妳跟那位真選組的小哥。」平常就很不正常的凱薩琳用手肘戳著神樂的腹部，一臉曖昧，「之前他還開車送妳回來，不是嗎？」

「那個是……」

「別害羞別害羞，我當年也跟妳一樣，附近的男孩搶著要送我，害我好生苦惱，都不知道該搭哪台車呢！」

「他們是開垃圾車的吧。」

看準空隙，神樂一溜煙地繞過凱薩琳，才剛踏出巷口，就看見新八衝出了門，踩著樓梯往下，著急地朝自己的方向跑來。

「神樂，等等！」

聽到他的呼喊，神樂的動作更快了。她立刻往反方向跑，將新八的呼喊拋在身後。

她沒有回頭，只是一直跑著。

從後頭的聲音由大變小，直至完全消失，都沒有停下腳步。

「可惡的太陽，臭新八，笨蛋銀！」

站在廢棄的建築物裡，神樂將手搭在嘴邊作喇叭狀，對著既沒有邊框也沒有玻璃的窗外大吼。

天邊的夕陽不顧她的心情，徐徐落下。

赤紅的雲朵連接著不遠處歌舞伎町的紅色招牌，霓虹燈光與微弱的星子互相輝映，這幅景象雖稱不上美景，但也別有一番風味。

此處是一塊視野良好的山坡地，原本預計要蓋成一座大樓，因為建商中途倒閉，只留下了僅僅兩層的水泥建築，以及外露的生鏽鋼筋。

神樂是在最近才發現這裡的，對她來說，這些散落一地的磚瓦鐵板根本算不上什麼危險。她原本盤算，之後要帶銀時和新八過來，偶爾在這裡賞景吃飯，不也挺有趣的嗎？

「別說吃飯了，我現在根本沒辦法回去了嘛。」

神樂嘟起嘴，踢了踢地上的碎石。

石頭滾到了一雙黑色皮鞋旁，順著那雙鞋往上看去，站在樓梯口的是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前三名人物之一。

「都是你！」

回想起一切不順利的源頭，就是從這傢伙阻撓自己工作開始的。新仇加上舊恨，神樂頓時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她現在好想揍爛那張討人厭的臉。

「都是你害的，我才會這麼倒楣！」

「什麼啊，妳跟他們吵架，還有志村弟要離開的事情，都跟我無關吧？」面對咬牙切齒的神樂，穿著真選組制服的沖田一手插在口袋，一臉無所謂地朝著她聳肩。

氣到什麼都不顧的神樂離開窗邊，對準了他用力揮拳。

沖田輕易閃過她的攻擊，抽出配刀，連著刀鞘一起抵住她的脖子，並用膝蓋制住她的雙手。神樂被他壓得無法動彈，只能用拚命地瞪著他。

「現在的妳全身都是空隙。」對視許久，沖田嘆了口氣，覺得很無聊似地輕易放開了她，「冷靜一點了嗎？」

在神樂按摩著自己僵硬的手腕時，從頭頂上飄來這麼一句話，將她僅剩的戰鬥意志打散。

她坐在原地，雙手抱住小腿，把頭埋在膝蓋裡。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聽說妳沒有帶傘就跑出來了，能躲的地方也就那幾個。」

向著夕陽的方向，沖田把刀放在地上，也跟著坐下。

他看見那個黑色中國風頭飾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淺色的流蘇在此時幾近透明，有一道光圈包圍住少女，使她看起來就像是一顆大紅色的寶石。

「你早就知道了？」

寶石裡，有一道流光轉動，神樂微微抬頭，眼眸中的藍光如此率直，又是那樣的強而有力，其中所蘊含的能量堪比狂風暴雨，讓沖田不由得瞇起眼睛。

「啊啊，大姐曾經帶著志村弟來真選組，為了開業證明與配劍等詳細事宜，向土方先生請教。」

「那隻大猩猩鐵定在那時跳上跳下，煩得大姐把他的頭摀入滾燙的茶杯之中。」

「是啊。」

咯咯笑了一陣，神樂這才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奇怪，為什麼是你來找我，阿銀跟新八那兩個沒用的傢伙呢？」

「臨時有一件緊急的工作進來，不得已之下，老闆只好拜託土方先生找人。」

「小銀也真是的，竟然拜託男朋友幫忙，這樣算不算公器私用咧？」

「像這樣苟且徇私的副長，不如趕快去死一死吧。」

沖田有些意外地看著她，原以為那兩人的交往隱藏的很好，這樣看來，根本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不，或者應該說，神樂對別人的事情很敏感，對自己的事卻非常遲鈍。沖田在心中默默修正對她的評價。

兩人沒有再度交談，只是靜靜看著太陽落到了地平線的後方，沖田站了起來，拍掉了沾到褲腳的灰塵。

「該回去了。」

「我不要。」坐在他腳邊的神樂像毛毛蟲一樣扭動身體，背對著他，「我也不要什麼慶生會，我什麼都不要了。」

「別任性，就連公主都特地為了妳排開行程，把時間給空出來了。」

「微微會理解的，她是我的好麻吉。」

「那為什麼不諒解一下志村呢？」

沖田的聲音很輕，彷彿說得只是無關緊要的話，但卻讓神樂的臉色一變。

「什麼啊，你們好狡猾哦，隨著自己的方便讓人變大變小。」她拼命弓起身體，想要讓自己融入逐漸深沉的夜色之中，「為什麼不跟我商量呢？對他們來說，我果然只是個孩子。」

但是他們卻要求神樂要像大人一樣，理解對方的為難之處，用寬大心胸予以包容。

「志村弟早就已經決定了，他只是希望能夠得到你們的支持。」

「誰要支持那個一點都不受歡迎的萬年處男啊，只不過是副眼鏡。」

神樂撇著嘴，將視線投向變成一塊黑布的夜空，歌舞伎町的燈火通明，就連即將升起的月亮也為之失色。

偶爾，它會毫無存在感到讓人訝異的地步，即使如此，只要一抬頭，就會發現那抹光一直存在。

月亮的光是銀色的。神樂對此深信不已，比起耀眼到會灼傷皮膚的太陽，只有在這種不上不下、有時還會消失的微光中，才是自己的容身之處。

「難道說，要成為大人，就得忍受這些一點都不會開心的事嗎？」

以為自己長大了，能夠掌控的事就會變多，而其中一項理所當然會繼續維持下去的事物，卻在不知不覺又是一夕之間，有了飛越性的變化。

「就算沒有長大，還是有很多讓人不得不忍耐的事呀，例如在我沒辦法順利殺死土方先生的時候。」沖田蹲在神樂的眼前，兩人的視線平行，「變成大人，就是情願自己痛苦，也不願意讓重要的人受傷，這樣妳懂了嗎？」

神樂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青年，原本以為理所當然會和自己一起打鬧的沖田，有這麼一瞬間，變得好像是不認識的陌生男子。

她突然覺得對方離自己好遠，身處的位置又那麼的高，就像月亮一樣，讓人只能抬頭仰望。

「我果然還是沒辦法。」神樂眨了眨眼睛，閉上了盈滿水氣的雙眼。

她抓住地上的泥沙，五指陷入自己的掌心之中，「我不能支持他，也無法保護他……我該怎麼辦？」

語帶泣音的少女在此時看來就像是一朵柔弱的小花，即將被風的重量壓垮。

無意識尋求幫助的神樂求救似地向沖田靠近，少女特有的馨香味傳入他的鼻中──竟然不是醃昆布的味道啊──對於這個想法，沖田只覺得自己或許快要無藥可救。

他伸出手，隔空在她的背後猶豫，一下、兩下……在指尖終於習慣了那個柔軟的觸感後，神樂終於壓抑不住自己的聲音，放聲大哭。

「在救別人之前，先想想辦法，不要在自己的淚水中溺斃吧。」

他替她將眼角邊的淚珠拭去，而自身的嘆息，則將之隱藏在內心深處，不讓任何人聽見。

月光下，褐髮青年只是用著實在太過溫柔的手，將哭泣中的少女攬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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