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me me - 第二幅，雷雨中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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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喜歡這裡的話，就多待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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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在腦中不斷盤旋著，好似魔咒般深深刻印在腦海深處，易思齊在床上輾轉難眠，他將臉埋在枕頭中，卻又因為太過悶熱，只好轉過身來，躺在床上。

　　「我怎麼會說出這句話呢？」

自己總是極力避免他人闖入自己的花園，他不想要有任何人踐踏他精心打理的一切，倘若花園裡有一花一木沾染上他人的氣味，或那綻放的花兒被他人隨意觸碰，自己就會渾身難受，就像是自己信奉的信仰被玷污一般的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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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從那人的眼眸中看見了從未看過的景色。那個渴求探索新知的眼神、明明不修邊幅卻又自在自適的闖入未知領域中的勇氣。

他從那人的眼中看見了另一個世界的自己，那個自己想成為，卻好似永遠成為不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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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再見見他⋯⋯他還在花園裡嗎⋯？」

剎那間的想法掀起了內心的驚濤駭浪。

易思齊側過身，試著不再思索，他看向窗外，太陽早已降至山下，一片黑暗的大地，只有幾座路燈充當著暫時的燈源，以提供警衛巡邏時的短暫照明。路燈周圍圍繞著紛飛的飛蛾與白蟻，他們直愣愣地撲向光源，卻被灼熱的燈照燙著翅膀，最終墜落至地面。

易思齊深知自己的處境就像是飛蛾一般，他總是依循著本能，遵循母親的所有話語，配合母親的所有指令，但這些百依百順的態度最終只帶來了渾身的傷疤和內心深處無法宣洩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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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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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有人在腦內不斷用重鎚敲打著，眼前開始出現黑白色的模糊畫面，如同電視機失去信號般，易思齊癡愣愣地望向床邊的鳥籠，鳥兒正沈默地站在籠中的橫桿上，靜靜地不發一語，閉上雙眼，不做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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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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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拿抽屜中鳥籠的鑰匙，讓金羽鳥兒回歸天際，讓他自由，但手正在抖動，他試著握緊雙手，卻發現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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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願意妥協嗎？」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聲音盤旋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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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從走廊傳來像是要衝破天際的叫喊聲，將易思齊拉回現實，準備伸到抽屜的手停頓了。

是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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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思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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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鴻毫不在乎的粗暴開啟房門，門板因衝擊力道而重重地摔在牆面上。

易鴻身著深藍色訂製西裝，細心打扮，精緻設計的西裝褲與昂貴皮鞋也是為了宴會而特別購買，他用憤恨的語氣斥責著在床上看著他的易思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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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消失去哪裡了？還有很多人要跟你講話，你卻跑上來躲在房內？你是當我的面子不重要嗎？」

「不是這樣的⋯⋯父親⋯⋯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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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好疼、好暈，無法組織出語言，易思齊忍著疼痛從床上起身，他走近易鴻的身旁，用顫抖的聲音說著：「父親⋯⋯我的頭好痛⋯⋯」

易鴻卻用敷衍的語氣說著：「頭痛？別找藉口了，你快點，樓下還有很多人在等著跟你說話⋯⋯」

他握住易思齊的手腕，將他拉到房外，確認易思齊的服裝得體，向著樓下宴會廳的賓客呼喊著。

「小王子在這裡，等一會兒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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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擅自決定了。

頭疼的更加劇烈，像是要被撕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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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後，易思齊解開自己的鈕扣，將西裝外套隨意丟在床邊的皮沙發上，全身都散發著疲倦與酸疼，他不能顧及所有一切，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忍受下去。

剛剛在宴會中，母親將他推桑著，在人群中大聲的介紹他。

「頂尖大學在讀，成績名列前茅，鋼琴大賽首獎⋯⋯」

這些頭銜被強加於自己身上，而自己就像是操線木偶般的站在那兒，聽著他人諂媚的誇讚，用僵硬的微笑來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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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麼辦呢⋯⋯？

說著自己不能再忍受，但他也無法做出改變，他沒有任何正當理由去掙脫出這座束縛他已久的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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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齊？」

姜豔玫敲著房門，在易思齊未回應的情況下，門被打開了。

「我剛剛幫你敲定好婚事，是織羅國的貴族之女，跟你同齡，也就讀於織羅國的頂尖大學。」姜豔玫自顧自的說著，語氣中帶著的口吻，彷彿就像在說：「這是通知，不是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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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對，明天會去織羅國提親，他們要的禮金不多，我剛剛已經吩咐僕人去準備，明天傍晚會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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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瀰漫著沈默，易思齊不發一語，只是靜靜地等待母親的發落。

「我知道剛剛父親罵了你，但他那也是為了你好，那些政商名流能替國家帶來豐沛的收入，跟他們打好關係才能讓父親的哥哥能更順利去運行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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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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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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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大雨沖刷著地面，雨刷快速的刷過擋風玻璃，但雨水又瞬間遮蓋住車前視線，轟隆雷聲大作，在耳內震耳欲聾，易思齊坐在車內，等待者自己的命運，母親坐在一旁，一手拿著鏡子與粉餅，一手拿著粉撲，他將粉撲打在臉上，粉塵瀰漫在車內。

「司機，開快點，織羅國還有一點遠呢！」

「夫人，不能再快了，大雨讓地面變得很滑，不能開太快。」

高級轎車以中等勻速駛出了宅院所在市區，經過國與國之間的貧民區域。

「快點離開這裡吧，看到這些破房子就心煩。」

「母親⋯⋯你不能這樣說⋯⋯」

易思齊用略微無力又沙啞的聲音回應著。

「還會頂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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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思齊沒有回應，只是扭頭看向車窗外，閃電劃破天空，在黑壓壓的天空中岔出一條亮光，隨後而來的是強勁的雷聲，轎車被震得晃動。

易思齊闔上雙眼，試著在慌亂的世界下找尋自己的清淨，他在腦內哼著歌，那悠揚的琴聲迴盪在耳內，帶走所有的哀愁，除去所有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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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時，他在新生社團博覽會認識了一位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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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在攤位中拿著兩支口琴，吹奏著輕快的樂曲，樂曲描述著旅人為了自己的夢想，毅然決然地踏上未知的旅程，用輕鬆愉快的心情來看待旅途中不同的人事物，隨著口琴的交錯吹弄，傳遞出的悠揚樂音，讓經過攤位的易思齊瞬間被吸引住，站在攤前聽完了整首曲子。

「你很喜歡口琴嗎？」學長拿著剛擦好的中音口琴，遞給了易思齊。

「我覺得⋯⋯很好聽。」

學長輕輕地笑著，卻看見易思齊遲遲不碰口琴，突然間，像是想到什麼一般回過頭，從包包內拿出了一支深藍色的塑膠口琴。

「這支口琴是我今天早上特地去買的，我想著也許我能在博覽會遇見也很喜歡口琴的新生，那就送你吧？我沒吹過⋯⋯當然！」

易思齊拿起口琴，握在手中，低著頭道：「謝謝⋯⋯」

易思齊和學長聊了很多，從口琴的歷史、吹口琴的方法、如何保養口琴到學長對口琴的熱情，學長也情緒激昂地不停邀請他加入口琴飛揚社，過了很久，到了學長要換班的時間，學長才依依不捨地和他道別。

看著易思齊離去的背影，學長拍了拍和他換班的學姊的右肩，默默地說：「我想，我剛剛做了一件我一直很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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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思齊手握著那支塑膠口琴，蹲坐在學院大樓的一個小角落，他拿起了口琴，吹出屬於自己的第一個中音Do。

雖然因口琴的價格不高，聲音不如學長的正式口琴般來的清晰悅耳，但內心卻有一股強烈的力量湧進，豐沛了一直以來沈重的心靈，好快樂，他想吹奏口琴。他試著學長教導的吹奏技法，斷斷續續的音節從口琴傳出，雖然第一次的吹奏以失敗結尾，但他的靈魂卻像是被清澈泉水洗撤一般，通透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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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我能學口琴嗎？」

易思齊從學校回來，對著坐在沙發上的姜豔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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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琴？你不是已經有學鋼琴了嗎？口琴那種不入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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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的一字一句刺進耳中，易思齊握緊拳頭，看著起身往廚房走去的姜豔玫的身影。姜豔玫堅決否定易思齊的祈求，他只認為自己為兒子安排的一切，才是最適合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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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口琴。」

「我不準。你快去收拾，煮飯的阿姨已經做好晚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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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思齊記得自己最後將那支塑膠口琴放進了房間的儲物櫃深處，那個姜豔玫不會輕易翻找到的地方。他用自己偷藏的零用錢，買了一支普通中音口琴，即使姜豔玫不准他學習口琴，有時候他還是會到圖書館翻書，或是上網找琴譜來練習，現在已經可以順暢的吹出多首曲子。他會在自己的秘密花園內，吹頌大自然的美好、對自由的嚮往，他也會在社團課時間，偷偷跑到口琴教室的窗戶外，聽著學長講課。口琴帶給他的是源源不絕的力量，他也藉此支撐著自己瀕臨破碎的身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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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的很慢，隆隆作響的雷聲將易思齊的思緒打回車內，易思齊覺得，自己勢必要做出改變。

看著窗外一大片的貧民區，居民用簡易的鐵片搭建屋頂，延伸的方格布料和樹枝圍出自己的領域，大雨傾盆而下，那些房子似乎在狂風的侵蝕下搖搖欲墜，那是不被政府關注的荒廢區，裡面的人們在法律上也不被承認，人只要躲進去了，就找不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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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可以⋯⋯」

易思齊背對著姜豔玫，她正在看手機，沒有注意著他這邊。車門因為司機剛剛忙著開車而忘記上鎖。前頭的車距越來越窄，車子以慢速行駛在道路的最右邊，旁邊是山坡，是草坪。

心跳很快，易思齊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決定是不是對的，但他也只能，奮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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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門，跳躍，這一切都在一瞬間發生。轎車的急煞聲、姜豔玫的尖叫聲、撞擊草坪的疼痛感、雨滴打在身上的觸感、翻滾下坡時的無力感。

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好的選擇，但這是他目前可以想出的唯一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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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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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不斷往前，逃的越遠越好，最好永遠不被抓到。手臂在滾落時被鋒利的石頭劃破，鮮血參雜著雨水染紅了白襯衫，暈染出如鮮紅牡丹一般的血印，但他還是狼狽的起身，背對著道路的方向，往另一頭跑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他跑著，意志力驅使著一切，直到筋疲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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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思齊癱倒在地上，他不知道這是哪裡，雨水沖刷在身上，他像一隻奄奄一息的流浪狗。

驀地，雨像是突然停止了一般，但雷還在作響。

有一把傘撐在了上頭，替易思齊遮蔽著了一切，雨滴、刺眼的亮光、耳內吵雜的嗚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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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

熟悉的聲音迴盪在耳邊，易思齊抬望著頭，和那名少年對上了眼。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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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你流血了⋯⋯」

能聽到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直到徹底暈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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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幅，雷雨中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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